鬼子小说的叙事模式论
鬼子小说的叙事模式论
郑立峰
广西作家鬼子的小说能吸引当下评论界的注意,是因
为他有一种奇特的叙事手法。究其小说,偏执、强制、偶
然、精细是其叙事特质。关于其/偏执的叙事0,陈晓明曾
批评说这是/危险的写作行为0,然而,鬼子不然,至今仍
在这根/钢丝0上实验着他的/叙述传奇0。并行的叙述魅力和叙述快感0。就是这种快感,鬼子执意地将偶然叙事进行到底。偶然,使得人物的命运处于一种无法把握的状态之中,偶然是人生无法排遣的细节,也是日常生活的常态。这是充满荒诞和戏剧意味的现代生活。[2]
一、执著#意外#荒谬
鬼子小说的叙事,充满偶然的夸张和强烈的荒诞感。
熟知鬼子小说的人都知道,他的小说优势不在于曲折感人
的故事情节,而是在于叙事的细致偶然的新奇。在他的小
说叙事里,常常有突如其来意外偶然的发生。正如他人评
述的:/鬼子充分利用偶然性的戏剧化效果,用偶然来挫断
人物的命运走向,使他们在步入宿命境地的过程复杂化、
戏剧化。0[1]也就是说鬼子利用偶然因素来推动事件发展和
叙事节奏,以此吸引读者。5走进意外6以/意外0为题,
叙述了农民工李条在一天里的意外式的遭遇。李条意外地
逃脱了一次车祸,意外抽奖中了彩电,意外得到了一笔钱,
找妓女报仇却意外地碰到早上差点被车撞的妓女,意外地
逃脱了警察的扫黄,吃饱喝足后为了小解偶然进入建筑工
地,偶然看到一个工人躺在危险的脚手架下,良心趋使他
去提醒那个人,却意外地被掉下的石头砸断了腿,一次次
的偶然意外,故事在一次次的意外中发生。假如没有意外,
他的故事很难发展。假如李条没有被售票员说服买了彩票,
他的生活就是在城市到处飘荡,假如在中了彩票之后,他
没有想到要去吃喝玩乐的话,那他就不会走进那个建筑工
地,假如他不去提醒那躺着的人,他就不会被巨石砸断了
腿,,这样的不幸遭遇总是环环相扣的,他总是以意外的
方式呈现出来,把人物不断推向灾难的深渊,使他陷入一
个极限的困境中,在执拗中放大了事件的功能,把故事功
能空间弹性加大,来增加小说的阅读快感。5学生作文6
老师/我0布置了一篇5我的父亲,,6的作文,而刘水就
模仿同桌杨帆的作文题目5我的父亲没有收过一份贿赂6
偶然写下了5我的父亲没有杀过一个人6,作为老师的
/我0还表扬了他。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任何的目
的,纯粹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赞扬,没想到就因为这篇文
章,/我0被迫离开了教师的岗位,也正因为/我0的离开,
没有杀过人的刘水的父亲竟杀了校长,成了杀人犯,故事
充满荒谬的戏剧意味。这是一种现代的时空嫁接的手法,
偶然与必然不存在逻辑联系。偶然性的巧合也可能是生活
的必然。鬼子也说:/时空的跨越与叙述的转换,在这个小
说里已经变得异常的随意和得心应手,但又丝毫不妨碍读
者的阅读情绪。我由此领悟到了一种与阅读者的阅读情绪二、强制#渴慕#动力拥有多年的文学编辑经历的作家鬼子,深知小说的叙事好读耐读的尺度在于一个强有力的叙事动力的支撑。在他的小说里,/乡村渴慕城市0的精神动力就是这种独创性的叙述模式。我们阅读鬼子的小说,感觉作品经常流露出现这样一种倾向:对城市充满好奇与浓厚的向往,渴望能生活在城市中。鬼子把人的这种主观渴慕情感作为故事叙述的推动力来使用。5被雨淋湿的河6一开始交代一件事,陈村的老婆死了。老婆在临死前,对丈夫的交代两件事:一是在农村的土地不要耕种了,二是要求把他们的两个孩子的农村户口转到城市去。整个故事围绕到城市去为主线,展开叙述。5农村弟弟6的主人公一撮毛是父亲的私生子,他也极力想成为一个城市人。当他知道父亲是一个城里的人后,要求母亲求父亲把他户口转入城市。但父亲不同意。一撮毛竭力想成为一个城里人的愿望破灭了,于是产生一系列的极端行为:挥刀逼母,用计行事。先是/英雄救美0的苦肉计,当上村长,他想:/把这个村长当好,然后再想办法到乡里,以后在想办法进县城。0这一可怕的/渴望城市0的精神,使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异,导致了他往后所有的悲剧:父母的双亡,阿姨的死,村长的死以及他自己的死。作家就根据这样一种精神使然来强制着故事的叙述,人物因为强烈的主观渴慕情感而演绎了生活中的一幕幕悲剧。在5伤心的黑羊6中,葛根过生日要在城里过。他说,就算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他什么也不买,就想进城里去玩玩。葛根的/突然想到城里玩玩0不是一种无根的需求,而是植根于他内心深处的/渴慕城市0的情感在驱使他进城,也正因为他这一突然的想法,灾难就像阴霾一样纷至沓来。在5瓦城上空的麦田6里,这种推动力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我0母亲跟一个城里人私奔了。父亲说:/她跟一个男人私奔了,他们去的是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叫米城0,/偷走你妈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捡垃圾的。可他有钱啊,他是捡垃圾捡成了有钱人的,你妈一看到他手里有钱,脚就软了,就跟着他走了,就不要我们了0,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与其说是母亲或许是因为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而离开他们父子,不如说是母亲内心深处的那种/乡村渴慕城市0的情感的使然驱使着她的意念。母亲这一举动,招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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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论
后面源源不断的灾难。
这强制性/精神渴慕0动力模式也成了鬼子小说叙述的
一个独特标志之一。感,增强了故事的阅读张力。5遭遇深夜6一开始就有这样叙述:/时间是深夜两点之后,楼里的灯突然灭了,而我还坐在沙发上,我在等待
着电灯的复明。这时候,有一个小偷,手里拿着刚刚偷到
的三万块钱,从楼脚猫一样飞快地爬到了我的楼顶。0/我0
在这样的夜里,为了生活赚取稿费,熬夜写作。小偷与作
家,本是两个平行线的人,深夜,停电,在灯亮前的一刹
那,这两人有了交集。由于惊吓过度,小偷仓皇逃窜,三
万块钱莫名地掉到我的窗台上。/我0的遭遇就在黑夜里发
生:不能按时交稿,一听到敲门声,神经紧张,警察上门。
故事里人物在黑夜里遭遇了一件/黑色0冷幽默式的事情,
使得/我0无所适从。这是考量人的心理故事。在神秘和不三、时空#构建#意蕴叙事时间是叙事小说的一个重要问题之一,小说的叙事必须在时间的流逝过程中展开故事情节,鬼子小说的叙事时间呈现出纷繁复杂的局面。鬼子在小说中有意打破过去、现在及将来的时间序列,让叙述者穿梭于不同的时间,过去、现在、将来彼此交织,故事的时间与叙事文本的时间彼此纷繁交错,或是时间的提前,或是时空的交错,他
把一个个在意识深处留下的印迹,通过大脑传递闪现在心
灵深处的火焰,由此扩展为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个
时空,盘旋展开,并借助人们对时间的感悟和思考,采取
宿命性的开局或终局来寄寓人生之悲凉、社会之荒诞。
时空的交错是叙述者穿梭于不同的时间,过去、现在、
未来彼此交织,有时就把故事的结局放在开头,有时把故
事将要发生的事情提前作了暗示,两者穿插在其中,纵横
交错,从而达到设置悬念的效果,以增强小说对读者的吸
引力。他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5一根水做的绳子6,一开
始就点出/阿香的命从小就苦0,这已经为阿香人生中注定
遇到的无数苦难奠定了悲凉的基调。在叙述的过程中,鬼
子巧妙地在文本中穿插进暗示性的语句,阿香曾有预感,
对李貌说:/我告诉你吧,我还因此有点担忧呢。你送我作
业本那一次,没有多久我们不是出事了吗?这一次不会也
出什么事吧?0下文作者就用了一段文字来说明这种预感的
结果,/阿香的担忧,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但老天爷有时还
真的就是不肯开眼。事情后来出在小香身上,或者说是出
在小香的男朋友身上0。这就印证了阿香的一句话/我也相
信我们的命运都跟作业本有关联0。这篇小说以阿香的头发
为一条叙事线索,但是/最最让她想象不到的是,几天后,
城里的一个发廊,一个打扮得像妖精似的女孩子,把她的
那一头长发,竟然给毁了0。头发是阿香的命根子,头发被
毁了,也预示着阿香生命的终结。在5被雨淋湿的河6
中,晓雷亲眼目睹了一场血案的发生,/傍晚的时候,站在
门边的陈村突然发现归来的晓雷两只眼睛竟像不是肉长的,
而像一种空无一物的泥丸。陈村的心思因此突然地紧张了
起来,他觉得那样的一种眼睛,也是一种随时会出事的眼
睛。这种眼睛看上去虽然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可一旦碰着什么异物,就会当即电闪雷鸣,烈火熊熊,最
后把生命匆匆地了结成一段悔恨的故事0。这段暗示性较强
的话为晓雷悲惨的命运悲剧埋下了伏笔,使得文章跌宕起
伏,展示了悲剧的不可避免,强化了文本的悲剧意味。故
事时间地点的有意设置,建构出与文本预设的哲学意蕴相
吻合的效果,是鬼子最拿手的手段之一。
一个饶有意味的现象是,鬼子特别喜好/黑夜0,他大
部分作品,经常地把故事、人物以及故事展开的时间设置
在黑夜。他用/黑夜0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使小说产生了
一种冷色调,扩大了文本蕴含的意义,增添了小说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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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GCHENG/2010/6经意的瞬间作者就在黑夜中叙述了整个悲剧发生的过程,无疑是渲染了悲剧发生的一种悲凉氛围。在5上午打瞌睡的女孩6中,作者故意把寒露去寻找父亲的时间设置在深夜,第一次去的时间是/我们来到瓦城饭店的时候,都深夜12点了0,/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凌晨两点了0。由于晚上没有睡好,必然导致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无精打采,在深夜等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等到的人,可谓守株待兔。但作者就是让她继续在渺茫的希望中等待,也就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寒露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灾难,而且这样的灾难接踵而至,让她没有可以逃脱的机会,黑夜,使寒露遭遇的不幸显得更加凄惨悲凉,在与生命的感悟联系起来之后,个体生存的时间感,便具有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悲剧的意义。在5谁开的门6里,悲剧发生的时间也在一个黑夜,当罪犯死命地踢着那扇门的时候,周围的邻居竟然没有一个出来看看,或者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没有嘛!现在哪里还有人肯替别人管这种事。除非是有人烧了对面的房子0,这是社会中人情冷暖的强力体现。受害者在深夜遭遇这样的恐怖事件,竟然没有想到过反抗或者求救,而是任由罪犯胡作非为,在报纸登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要维护自己的面子,这里作者留给了读者丰富的思考空间,同时也体现了社会的冷漠。鬼子小说的叙事是奇特的。他把生活中偶然与必然对立起来,执著放大了人生命中的偶然性,他触摸到人生命中的疼痛,然而,这种疼痛不是生活的必然,只是源自人内心强大的/渴慕0精神的使动,人们在现代生活焦躁不安的/黑夜0中奔突,在物欲与自我的年代,忘记了人的本性。从这一层次上来说,鬼子的小说具有一种现代批判的精神,他思考的是现代社会畸形人生、悲惨的渊源。强制、偏执的植入偶然与渴慕因素设置,融合了/黑夜0这一富有意味的意象,形成了他奇突干练精细的叙述模式。[参考文献][1]洪治纲.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J].南方文坛,1999(04).[2]鬼子.艰难的行走[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2:49.[作者简介]郑立峰(1976)),男,广西博白人,硕士,玉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广西文学及少数民族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