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81岁仍在教学一线,一位被称为"传奇"的体育教师

人物 RENWU

关槐秀，女，1934年生，满族。北京教育学院朝阳分院特级教师，中国关心教育青少年活动中心理事，北京市中小学体育协会副主席。曾获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五一劳动奖章、全国民族体育先进工作者等荣誉。她积数十年丰富的教学经验和科研成果，并借鉴古今中外游戏活动范例，用“玩”的多种内容和形式，极大地丰富了儿童教育内容，撰写了儿童游戏专著27本册。

“我就是喜欢当体育老师，一辈子呆在学校，不动摇。”10月27日，“特级教师关槐秀从教六十余载教育人生座谈会”举行，一袭黑色大衣映着满头银丝，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谈起曾经的教育往事，说到动情处掉下眼泪，讲到高兴处开怀大笑，81岁的体育特级教师关槐秀，对体育的痴迷和热爱，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叹和欣赏。

“第一次认识关老师，我不到30岁，关老师不到50岁。”北京教育学院朝阳分院院长曹士贤自言，关老师给自己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激情”：“上周还在中国传媒大学附中编传统游戏，81岁了还依然坚持在教学一线，这种精神几个人能有？”

“做体育老师，做到优秀，不容易。但关老师真正做到了优秀，做到了极致。她一辈子都是体育课程改革的先行者、探索者。她的身上有许多老师没有的精气神，全身都是正能量。”北京市朝阳区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姜继为感叹地说。

关槐秀，北京教育学院朝阳分院特级教师，1987年获“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编导的儿童跳橡皮筋表演曾在我国体育首届全运动会上展示，受到周恩来、贺龙等老一辈国家领导人赞扬。共和国四次国庆大典的前导方队，关槐秀是总指挥；她还曾七次代表中国专家去孟加拉、毛里求斯、坦桑尼亚等国设计团体操，荣获突尼斯政府颁发的“国家最高荣誉奖”，有人用“传奇”来形容这位英姿飒爽的老太太，但她更愿意给自己的称呼是——“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是阳光底下最高尚的职业，爱上了就要爱得深。”这句话早已成为关槐秀的名言。

十八岁，要当就当体育教师

冥冥之中，关槐秀似乎就注定了是做老师的料。

作为满族后裔，关槐秀爷爷辈中有一半从事教育，九爷关鲁峰创办了当时的“艺文中学”，姑姑编写了北京市第一本幼儿教材，父亲是足球运动员，也是一名体育教师。

艺文学校创办之初，与其他学校不同，关鲁峰先找的是音体美教员，然后再找的才是校长。这给关槐秀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父亲的身份，更让她从小对体育充满了兴趣乃至敬畏。

18岁的关槐秀，选择的第一份职业就是体育教师。而父亲当时对她说的话就是：“当体育老师，就要勤奋一生，爱学生，第一不能误人子弟，第二不能白拿人民的小米。”还送给她一个礼物：三只大小不同的哨子。

那时的关槐秀，出生牛犊不怕虎，刚进学校没多久，就想搞教学实验，做点不一样的体育教学改革。1953年，学校领导看到这个年轻姑娘的冲劲，专门给她布置了任务——试验苏联五年一贯制体育教材。关槐秀马上着手准备、选点、实施，她的想法很简单：为什么那么好玩的体育，老师、学生都不感兴趣，一年级的小学生一会儿稍息、立正、一会儿齐步走，这样做大人都会感到乏味，怎么能引起孩子的兴趣呢？

而参加全运会的经历，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前夕，关槐秀参与了首届全国运动会团体操的设计。按照常规，她正在给孩子们编拔萝卜舞，运动会总指挥贺龙听说她是搞儿童体育的，找来了她：“孩子王，现在墙上、书皮上、铅笔盒上都是拔萝卜，一拔多少年，你能不能创创新？”见她一脸茫然，贺老总笑呵呵地说：“我看小孩跳皮筋挺好的。”她茅塞顿开，立马编了套“皮筋操”，竟成为全运会的亮点。此后，逢年过节或给外宾表演节目，周总理都亲点“皮筋操”。毛主席也接见过跳皮筋的孩子们。而关槐秀也因此收获了一个美称“跳皮筋大王”。

“跳皮筋大王”关槐秀开始想的更多：为什么不在体育教学中注入音乐、舞蹈、游戏甚至民族体育的内容，把体育教学贯穿于德育、美育、技术和社会教育之中，如果试验就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让刚入学的孩子就对体育有兴趣。

1960年，25岁的关槐秀被教育部借调编写十年制中小学体育教材，这更给了她便利条件，次年，她便选中朝阳区一所小学，准备进行5年试验。

试验如火如荼，但刚刚进行了3年，因为此前编导团体操的经历，关槐秀又被借调到第二届全国运动会编导大型体操，但回校不久，“文革”开始了，试验被迫就此中断。

尽管如此，但关槐秀一直想着体育，念着体育。她不甘心，自己的体育教学改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四十七岁，还在进行体育教学实验

1979年，全国体育教材会议在大连召开，因为是“文革”后召开的有关体育的第一个会议，大家既兴奋又唏嘘不已。一别几十年，关槐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被调到北京市朝阳区进修学校负责中小学体育教师的培训，身材发胖，显然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矫健活跃的“跳皮筋大王”。

“时间还不晚，我40岁开始写书，解放后才开始研究中小学体育，你还等什么，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同行的话点燃了关槐秀的体育改革梦。

尽管已经调到进修学校做教研员，但关槐秀重返母校，在北京芳草地小学带起一个体育实验班，从一年级带到六年级，开始了长达6年的体育教学改革探索。

47岁的女教师教小学体育，碰到的困难可想而知。为了把游戏、舞蹈、技巧和提高身体素质结合起来，关槐秀认真设计每一节课、每一个动作，三年级的教学大纲中有足球运动，她就去找运动员学足球，现学现教。为练习脚内侧踢球、脚底停球几个动作，她在操场上练习近两个多小时，练习加上课，几个，四十五分钟下来，简直累得都迈不开步。

有人看不下去，劝她：“快50岁的人，别跟自己过不去。”但关槐秀却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有这种瘾。”

成为关槐秀体育试验班学生的孩子们，体验到的是非同寻常的体育课——“体育即兴课”，这种课一反往日的教师讲、学生练，而是把学生的兴趣、需求放在第一位，把体育课变成了游戏课、舞蹈课，甚至是品德课。

1985年11月4日的《北京晚报》描述了关槐秀的“体育即兴课”：上课时，关槐秀把事先选好的歌曲和规定的地点、情节、意境告诉学生，让他们经过8分钟的思考，在音乐的伴奏下，按自己的想象，用平时所学的舞蹈动作组合在一起即兴表演。

当过体育老师的人都知道，传统的徒手操练习已经不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更不能活跃课堂气氛。而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关槐秀已经让学生创编徒手操，她把九节徒手操的名称写在黑板上，让学生看内容任选一节，思考创编动作，然后各自即兴表演。孩子们的热情被点燃了，在做徒手操的上肢运动时，孩子们的创编精彩纷呈，比如学生王瑞海就结合自己每次睡醒伸懒腰的动作，自编了“爱睡觉”操。

这样积累下来，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可想而知。每一次上课，全班分成若干小组，每组抽一道题，到了五六年级，题目就更“难”了，学生的表演更丰富、更多元，比如“春游”“捉蝈蝈”“放风筝”“动物园里看猴子”等，这种课堂把体育和生活连接在一起，不仅有身体素质的锻炼，还有情感的表达，能力的培养……不仅孩子们乐在其中，家长们也慕名而来。一年里有100多位家长来到学校观摩体育课。

体育教学的改革尝试让关槐秀“火”了，《一堂体育课的学问》、《改革体育课结构的尝试》……媒体的接连报道让人知道了，原来体育课还可以这样上！

更为难得的是，关槐秀还专门建立了体育记录卡，用数字记录着学生的生长、发育、体育成绩，并对学生身体各项指标进行纵向追踪对比，与本市同龄学生进行横向对比。

6年的实验结果显示：实验班的孩子在反应力、注意力、想象力、创造力等方面都明显优于对照班。

“许多人问我，我的体育课为什么那么受孩子欢迎？其实很简单，就是我热爱孩子，了解孩子，和他们一起唱歌、跳舞、游戏，用生动的、有趣的方式教会他们做动作。做个体育教师，不仅仅是用动作教学生，更主要的是用心血浇灌孩子们的心灵！”关槐秀不止一次这样说。

也正是因为付出了心血，在孩子们的心中，这位年近五十的“关老师”是他们记忆里作为深刻的风景线。

五十八岁，体育路上再出发

“如果一个教师总是牵着学生走路，那他就是不懂得儿童，不了解儿童，一定要给儿童提供独立活动的机会，尊重他的需求，尊重他的兴趣。”这是关槐秀1961年12月在笔记本里写的话。

而她用将近20年的思考和实践证明：自己是懂得儿童、了解儿童的教师。

但如何让更多的体育教师懂得儿童、了解儿童，关槐秀接下来的精力，都用于培训教师、研发课程上。

1992年9月，关槐秀光荣“退役”，在北京市政协礼堂举办了“从教40年答谢会”，时任国家体委主任荣高棠、北京教委主任陶西平等到会讲话，当时的全国政协副主席王光英等为其书写下寄语。所有人以为，老太太干了一辈子，可以画上完美的句号了。

但关槐秀说：“退役不是目标的结束，而是更高一级目标追求的开始。”而这个更高一级目标还是——体育。

关槐秀以58岁的年龄重新出发，乐此不疲。

北京、河北、辽宁、上海、广东、海南……到处留下了关槐秀的身影。她自己统计了一下，仅2003-2011年9年间，曾参加过各类培训任务593次，累计培训教师24万，对4076名中小学体育教师做过77场面授培训。

在培训方式和内容上，永远不爱吃别人嚼过的馍的关槐秀依然是创新先锋。教材是将900多例新体育游戏制成小卡片，在培训中以小组为单位抽取。游戏器材是自备拉杆式的游戏“百宝箱”，一箱器材，至少可变化做100个游戏。至于培训策略，则是体验互动、自主合作，用十分之九的时间带领大家做游戏，理论讲述仅占十分之一。

“中小学体育老师最讲究实际，他们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于是每到一地，关槐秀常常被“将军”，即抽出一个乱班，现场上课。当然效果常常是颇具震撼性的，70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对学生的了解程度，对体育的熟稔程度，尤其是上课时的那种精神头儿，立马收获粉丝无数。

“原来被人们视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教师，也是可以成为专家的。”经常陪着关槐秀一起出差的徒弟、“游戏大王”、上海市宝钢第三中学教师吴纪安感叹说，跟着关老师干活，才能真正了解和体验到，什么是专家型的体育教师，那简直就是铁人老牛。

这一点，是所有接触过关槐秀的人的共识。

“年龄大了，该歇歇了。”从50岁开始，关槐秀就开始听到这样的劝告。

但直到81岁，这位体育特级教师依然深耕在教学一线。

“爱上了就要爱得深，干上了就要干得好。”提起体育，关槐秀脸上永远都是洋溢的激情，她说了，“做体育教师就是极大的人生享受，这辈子是离不开了”。

在关槐秀的身上，永远找不到懈怠两个字。

这是后辈如我们，很难想象的，一个人怎么对体育，对工作，对孩子有如此大的激情？虽几经磨难，几经曲折，依然不改最初之志。体育之于关槐秀，早已不是职业，而是镌刻在她生命里的信仰。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信仰，给孩子们上课，她要做最好的体育教师；组织教师们调研，她要做最好的指导教师；编排团体操，她要求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信仰，在别人眼中的副科——体育，成了关槐秀的毕生追求，她说，体育教师绝不是简单的教书匠，更不是单一的训练员；体育不是什么副科，而是学校的半边天；体育，就是通往幸福生活的一条路。

这位体育教师是真的用生命享受体育的美好，同时影响着、引领着更多的人去享受体育的美好。

师之大者，不在于技，而在于德。她的这种引领不仅仅是理论的深刻、实践的探索，更有德行和人品的熏染。

她曾写过101次入党申请书，但因为家庭出身等原因，直到1984年才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

她把自己辛苦珍藏的1796卷（件）资料和实物，无偿捐献给朝阳区档案馆，因为“它们能为中小学体育教学研究发挥点作用”。

她甚至要把自己遗体捐赠给医院，期待能为患者做一点小小的贡献。

“因为，我是老师！”这句简单的回答或许能让我们更明白生命的意义，教师的意义。

|内容来源：中国教师报（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作者：康丽

|微信编辑：李白小筑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