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沈东海|住院部11楼里的故事
作家在线·散文随笔
作者简介:
沈东海,1988年农历8月初五出生在九龙湖,汉族。热爱文学,作品散见当地报刊和媒体网络,现就读于镇海职教中心04机电(高职)班。
住院部11楼里的故事
【浙江】沈东海
这辈子,我不知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古怪的人,不该发生的事,朋友说这是命;我觉得应该在命字前面加个“苦”字。说到苦,没有比在十一楼某住院部带给我的日子更痛苦了。
这是胸外科与癌症患者聚集的地方,身处其中压抑与恐惧可想而知。曾有位来这里做了N次化疗的老者跟我调侃,说这里的床铺没有一张没死过人的。我说:死人我倒不怕,最怕的是那些该死却没死的人。他听了哈哈大笑,倒觉得我是个有趣的人。其实他说的一点不假,因为这些都是离死亡最近的人,你甚至可以隔三差五地看到哪个病房里的谁又走了。他还告诉我,之前有一个和他差不多的老头,怕手术的时候挨一刀,擅自出院,不久后就死了。他说这样死太窝囊,人活着没事的时候不要惹事,遇事的时候不要怕事,这才配得上叫汉子。我点点头,说是的。值得让人高兴的是,面对这种恐惧,他已经坦然了。听他说,这也是他比别人活的长久的原因之一。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个患者在做完肺部手术,听到组织切片化验结果是良性的那种表情。说真的,当时她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高兴。这好比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最后被翻供无罪释放了。对于他们而言,也真正懂得了钱的意义与健康的重要性。当时她紧紧地握着医生的手,不肯放,反复地重重地问着:“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医生点点头,说:“是的。”听到这,她才如释重负,又开始不停地谢他了,像在谢再造自己生命的父母,谢自己的救命大恩人。
但是,这里绝大多数人,就没有她那样的幸运了。许多人的生命开始倒计时,甚至有的已被医生明确告知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还有些更可怜,到死也不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只能每天无休止地接受治疗,听着让他一头雾水的没什么大病。我不知道癌症晚期患者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我想应该是精神崩溃,当头一棒,五雷轰顶,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我不敢再想下去,毕竟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人。
庆幸的是这些上了岁数的癌症患者,绝大多数是文盲,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住的是癌症病房。问医生,医生总说是小毛病,住院观察一阵子就好了;问家人,家人推说这么大的医院,医生说的不会错。那些被隐瞒的癌症患者,因此常常抱怨:说说自己得的是小毛病,出不让出院,看又看不好,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每每听到这些,刚来这里不明真相的人还为他们鸣不平,而我知道这又是一个被美丽的“谎言”给保护着的老人。我由衷地为那些默默背着一个“医术不精”黑锅的医生,表示理解与深深地尊敬。
我与癌症患者真正开始接触,还得说一个人。他曾和我住一个病房,名叫余宝龙,是镇海人,肺癌晚期患者,后来割掉了一个肺,听医生说也就半年不到的寿命。他是极少数知道自己病情的人。听他老婆说,他们去拿化验单的时候,单子是他接的,当时看到单子上写着“癌症晚期”,他整个人都傻掉了。他老婆见此,夺过单子就撕了,还不停安慰他,说他看错了。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还有点抱怨那个工作人员,不应该把这东西直接给患者本人。说句公道话,其实双方都没有错,错的是癌症不应该这么折磨人。因为这个原因,他来的时候精神明显不好,人不仅黑瘦,而且不爱说话,整天闷闷不乐。他不停地翻看着一大叠杂志,好像在书中寻找、弥补着自己即逝的生命。他还不停地打电话给他儿子,让他再送一点杂志过来。我不知道他是想看杂志,还是想念起了自己的儿子。
而当时的我就整天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与无休止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厮磨着。母亲常常去别的病房串门了,回来的时候又把各种比我惨的故事告诉我听。我知道她想安慰我;我也知道她住在这里寂寞了,毕竟都一个多月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长时间呆呆地趴在窗口,看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那时因某些事,我心情不好,内心抑郁而又愤恨。有时也抱怨她几句,她听了不说话,就一个人背过身假装在那里看车。我知道,她是背着我在那里偷偷地哭。她是一个比我开朗的人,但是那次我却弄得她很伤心。
我们与余宝龙熟识起来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他与他雇的护工发生了一些矛盾。他见我妈人不错,手脚也麻利,就让我妈临时做起了护工。之后我们的话开始多了,他还经常把送来的水果硬塞给我吃,而我们就夹一些我姐姐送来的菜给他。两个人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还相约一起出了院。出院两个月后,我在湖畔散步,无意中遇到了来这里扫墓的他大哥。相互寒暄后,我向他打听了他的一些境况;他大哥说一切都好。当时我就觉得人与人之间,真的有一点缘分。
虽然,现在我离那段日子已过去了整整三年,但当时遇到的许多人我还历历在目。我不能忘记曾和我住一起,同是外伤,经常陪我聊天、解闷的林浩大哥;不能忘记每天晚上给她儿子(林浩)炖红枣,早上一定要分我一半吃的裘珍珠嬷嬷;不能忘记死在医院,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回家看看自己的新房,却最终又未能了此心愿的女人;还有一个几次来这里做化疗,每次看到我都和我打招呼,相互安慰的阿姨;那个晚上喜欢坐护士站“掏老古”给我们听的肺癌晚期的老人;那个总让着得了肝癌晚期自己却不知、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老人的老伴;还有那个住院的时候问我和护士借过书,对知识充满无限渴望的付正和老板……
过去的事,终究都过去了。现在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想想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虽然,我的未来依旧很渺茫,但至少还未完全丧失希望,这就足够了。
(在线责编 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