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组缃菉竹山房分析
吴组缃《菉竹山房》分析
一、作者简介
吴组缃(1908.4.5- )原名吴祖襄,字仲华,安徽泾县人。1921年起先后在宣城安徽省立八中、芜湖省立五中和上海求学。在芜湖五中念书时曾编辑学生会创办的文艺周刊《赭山》,并开始在《皖江日报》副刊发表诗文。1929年秋进入清华大学经济系,一年后转入中文系。1932年创作小说《官官的补品》,获得成功。1934年创作《一千八百担》。作品结集为《西柳集》、《饭余集》。 1935年中断学习,应聘担任了冯玉祥的家庭教师及秘书。1938年发起并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担任协会理事。抗战时期创作长篇小说《鸭咀涝》。1946年至1947年间随冯玉祥访美,此后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授、清华大学教授和中文系主任,1952年任北京大学教授,潜心于古典文学尤其是明清小说的研究,任《红楼梦》研究会会长。
二、故事简要
《菉竹山房》是吴组缃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于1933年。情节不太复杂,讲的是新婚夫妇“我”和阿圆从城市回到老家,受二姑姑的邀请,去她家小住。二姑姑年轻时曾与叔祖学塾中的一个聪明年少的门生相恋幽会,“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后,“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不幸的是,她的情郎在“赴南京应考”途中“翻船身亡”。19岁的二姑姑闻耗自缢,被救活。少年家“商得女家同意”后,二姑姑抱着灵牌做了新娘,一直孤寂地生活在“一丝阳光也晒不下来”的灰暗阴森的菉竹山房里。二姑姑和丫头兰花的行为古怪,把“蝙蝠”叫“福公公”,“燕子”叫“青姑娘”。少年已去世20余年了,姑姑和兰花却还说姑爹经常回来,“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就连给“我”们用的蚊帐也“是姑爹的帐”。晚上天气突变,使本就有些“鬼气”的菉竹山房气氛更加阴森可怖。本来已惊恐万状的一对新人,忽然听到窗外“如鬼低诉”的“低沉的戚戚声”,并看到窗上印露着的鬼脸。“我”壮起胆子,推门而去,“门外的两个女鬼竟是二姑姑和兰花。原来他们在门外偷听窥视新婚夫妇房中的生活!
三、艺术特征
1、刻画人物采用了侧面渲染和烘托的表现手法。
小说通过对菉竹山房这一中心景物的描写,营造了人物生活的环境和氛围。写菉竹山房正是为了突出生活其间的主人。景物与人物有着互渗关系和比喻关系。
2、小说叙事视角独特
《菉竹山房》的作者吴组缃先生在叙述故事时,设置了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事者视角,以“我”和妻子阿圆去看望抱着灵牌作了新娘的二姑姑为线索,来写 “我”和阿圆所听到、看到的主人公二姑姑的故事。另外,第一人称叙事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呈现出叔祖、少年家等次要人物角色视角。
主人公二姑姑的视角:在二姑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
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
叙事者的视角:在叙事者眼里,二姑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二姑姑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性质?叙事者是不是可靠的叙事者?隐藏在叙事者背后的作者的意图是什么?
本文的叙事者是一个不可靠的叙事者。作者设置一个不可靠叙事者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读者从叙事者角度看待二姑姑 。这也正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带来的“距离控制”的美学效果。 第一人称叙事的美学效果即是拉开作者与读者的距离,叙事者成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中介,这一
中介的存在使读者不会把小说中叙事者的观点误认作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态度。
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姑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性的观念,通过传统和现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姑和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右女性命运的不是自己,是他人,是社会,这也正是作者没有把二姑姑的故事处理成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故事的原因。所以,在封建政体虽然解体但传统文化中糟粕因素仍然存在的广大农村,不可否认,二姑姑的故事有客观现实的基础,二姑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但在作者现代文化的烛照下,相对于作者的意图来说,二姑姑的故事是被主观化、符号化的。
3、意味深长的闹剧式的结局
欧·亨利式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四、人物分析
二姑姑压抑的人生、扭曲的心理深刻地揭露了封建传统文化、封建制度对人性和人的生命价值的漠视与摧残,是封建礼教“吃人”历史的又一注脚。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中,妇女只是社会的附属,对其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正和不平等,只能独自承受,默默地等待被“吃”———要么是身体的毁灭,要么是灵魂的扭曲!即使是经历了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运动(小说中说“我”过的是电灯电影洋装书籍柏油马路的另一世界的生活),已有两千多年封建发展史的中国社会,尤其是边远的农村,封建传统思想的堡垒依旧顽固,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1923年末,正当大家津津乐道于“易卜生主义”和“娜拉出走”的时候,鲁迅就尖锐地提出:“娜拉走后怎样?”对妇女解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见解的精辟,一针见血!不管男女是否结合,“名分”关系产生了,伦理关系也就产生了,妇女就要尽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义务,恪守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道德。从这个意义上说,二姑姑的人生悲剧并非从“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开始。作为一个女子,当她与才子少年相爱时,甚或心中萌发爱的念头时,就已经注定了其爱情的悲剧性,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自己选择爱情的女人。我们不妨假设,如少年不死,二姑姑就能够沐浴到爱情的阳光,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吗?未必。她与才子少年的夫妇名分关系能否成立还是个问题。且看小说中的描写: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小姐一时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放佚风流的叔祖父虽从中尽力撮合周旋,但当时究未成功。在封建社会中,自由恋爱是绝对的禁区,就算是已婚夫妇,丈夫对妻子产生感情,都会令那些卫道士们感到惶恐,因为他们害怕这会破坏了封建统治“秩序”。陆游才学过人,在士大夫阶层中有较高的威望,但他面对自己痴心的爱人,也只能空自悲吟《钗头凤》!对一般女性来说,不论是婚前的性行为还是婚外的性关系,都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为社会所不齿的。在封建礼教观念如空气般笼罩大地的环境里,在重重的重压中,他们能冲破阻力成为有名分关系的夫妇吗?这恐怕是很难的。二姑姑虽然嫁进了菉竹山房,但实际上从少年翻船身亡的那一刻起,在封建宗法伦理观念中她也跟着死了,是个活着的死人。也正因为少年的死,她才可能得到有所谓“名分”关系的婚姻,而这种形式上的婚姻,不过是封建礼教的维护者为维护封建礼教给她披上的一件外衣罢了。对二姑姑来说,有无这个名分关系,其生活实质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这个名分关系对封建礼教却极为重要,它需要这把锁链来束缚住二姑姑的身心。少年死了,她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她的正常人生也就结束
了。这是一种人力无法改变的真正绝望的悲哀。
箓竹山房
一、作家介绍
吴组缃(1908—1994),安徽省泾县人,中国现代小说家,散文家和文学史家。1930年左右开始写作,他本时期的作品多收于《西柳集》和《饭余集》。
小说创作
吴组缃出生在皖南山区的泾县茂林村。这个村子虽然风光优美,山色秀丽,却长期积沉着封建宗法制的陈规旧习。少年时代的吴组缃曾目睹村里一些青年妇女因触犯礼教和族规,被扔进石灰坑内活活烧死的惨剧。而吴氏大家族的迅速分化,形成各阶层人物,又使吴组缃有机会接触族内一些贫苦劳动者,从而较多地了解下层人民的生活境遇。所以他的小说创作总是以皖南山村为基地,写他“所熟悉的人和事”,但按内容又可分为恋乡情绪小说和社会剖析小说。 恋乡情绪小说的代表是《离家的前夜》。小说中的蝶女士,在事业上有所追求,欲走妇女解放道路。她已做好了准备和丈夫一起外出求学,可她被亲子之爱紧紧拴住,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追求,“那欲离难离的恋乡情感被真实、生动地表现出来”。吴组缃还有一些表现恋乡情绪的作品描写在封建礼教统治下越轨的妇女,对她们的悲惨命运寄予深切的同情。例如《菉竹山房》中守活寡的二姑,过着鬼一般的生活。《χ字金银花》中当年美丽的少女,因为守寡后怀了孕,惨遭抛弃而死于难产。《金小姐与雪姑娘》中的金姑娘,因为屈从于家庭的包办婚姻,最后成了旧社会的牺牲品。
吴组缃最有成就的还是他的社会剖析小说。严家炎曾在《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中把茅盾、吴组缃列为“社会剖析派”,他的《官官的补品》、《一千八百担》、《天下太平》、《樊家铺》等都是这方面的优秀短篇。
《官官的补品》中的官官是地主家少爷,因回乡吃不到洋装补品,于是就雇佣了陈小秃的婆娘做奶妈,用她的奶做补品。这位纨绔子弟到上海跌伤住院后,又廉价收买了流落上海街头的陈小秃的血。最后陈小秃落草被捉,官官又和族人怂恿着把陈小秃推向河滩乱刀砍死。《一千八百担》的副题为“七月十五日宋氏大宗祠速写”,只写在大旱之后宋氏家族各房家长的一次聚会。他们为了一千八百担义谷,各施手段,勾心斗角,闹得不可开交。通过他们的唇枪舌剑,把宋氏宗族从兴盛到衰落的过程描写了出来,而且各种人物的语言无不切合其职业、身份和心理。《天下太平》侧重写店伙计王小福失业回家后的悲惨命运,但是把店铺倒闭与“乡帐”不能如数收齐、帐客被大兵截劫、朝奉被强盗绑架、老板被官府关押等天下不太平的种种迹象连在一起。在这种牵拉联带之中,吴组缃对整个乡村社会作了总体的形象呈示和剖析。《樊家铺》写线子嫂为搭救入狱的丈夫,在一种特殊的情境里,亲手杀死了吝啬成性的放高利贷的母亲。作者选取了伦理道德的角度,从母女关系变态方面,反射了中国农村惊人的经济压迫。
散文创作 吴组缃的散文真实地生动地描绘了当时广大农民生活的困境,笔端流露出对苦难农民的关注和同情。它们虽然不能全方位地展示农村社会生活的面貌,但能够从作者认识所及,从独特的角度摄取了一幅幅弥足珍贵的社会生活图景,从平凡的人和事中反映出时代的变迁及社会的本质。
《黄昏》通过描写“我”在一个黄昏中的家乡见闻,写出了家乡人民的不幸生活和悲惨命运,展示了一幅破败的农村景象。这正是当时衰败农村的一个缩影。正如唐沅先生所说的那样,这篇文章“传达出20世纪30年代农村凋敝破产的信息,旧世界濒临绝境不可挽回地正在走向崩溃
的信息”。此外,这类作品还有《柴》、《村居记事二则》等。《柴》的前半部分叙“柴”事活动,后半部分写劈柴人“江北佬”的情况,包括他娶妻生子又妻离子散,最后成为靠卖苦力换饭吃的劈柴人。
二、课文分析
1、简述《菉竹山房》的情节线索。
小说为第一人称.”我”与阿圆新婚回到家乡,知道二姑姑”传了口信”来,要小俩口去她那儿”住些时候”.由此,“我”的回忆,二姑姑的婚姻,恋爱故事,去的路上,山房中的所见所闻,构成了小说的情节线.可是,这条线却是突现了二姑姑。
2、简述《菉竹山房》中景物描写的作用。
从记忆中的箓竹山房描写开始,作品以较多的笔墨来描写景物:去二姑姑家的路上,二姑姑的家即箓竹山房的里里外外.山峦,流水,“一缕太阳光也晒不下来”,“竹子一半是绿色,一半是已开了花,变成槁色”。箓竹山房内“石阶,地砖,柱础,甚至板壁上,都染涂着一层深深浅浅的黯绿,是苔尘。一种与陈腐的土木之气混合的霉气扑满鼻观。”……“偌大屋子如一座大古墓。”
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氛围,为二姑姑可怕的身世作出了强烈的衬托。一个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岂不就会沾染鬼气?
3、简述《菉竹山房》的叙事视角。
主人公二姑姑的视角:在二姑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
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
叙事者的视角:在叙事者眼里,二姑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爱情故事.
4、简述《菉竹山房》中对比手法的运用。
现代城市与乡村、封建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对比。
5、简述《菉竹山房》作者的写作意图。
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姑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性的观念,通过传统和现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姑和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右女性命运的不是自己,是他人,是社会
三、论述
1、这是一个恋爱、婚姻悲剧。悲剧的根源是封建社会。在那个社会里,是容不得男女自由恋爱的,更不要说少男少女一时冲动野合于后花园,那是人人鄙夷的。在那个社会里,让女子抱着死去男人的灵牌做新娘这种扼杀人性的荒唐之举反而会得到嘉许。从此,二姑姑在枯寂阴暗的老宅中销蚀尽青春年华。这是封建社会和礼教造成的悲剧。
2、“窥房”将小说前文渲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鬼气推到了极致,同时,又突然逆转,以来窥房的是二姑姑主仆二人。这一结局,在艺术上出奇制胜,在思想上发人深省。
“窥房”使鬼气转化为人气,使两个生活在非现实境界中的女人,表现出最为世俗的欲望,“鬼脸”一晃,晃出了人性的微光,晃出被礼教牢笼禁锢成鬼的躯壳中,一颗灼热的充满人欲的心灵。自然,这一晃,使读者在小说喜剧性的结尾中,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3、小说不在悲剧故事上多化笔墨,也不在悲剧人物性格的刻划上尽遣才华,而是着重于悲剧环境气氛的渲染烘托。阴森的住地,尘封的住房,作伴的生物,姑爹的鬼魂……一切是那样的
死寂与恐怖。在那古墓式的环境中,生活着曾是十分心灵手巧的美丽姑娘,她们被摧残、扭曲成了充满鬼趣的人,其沉重的悲剧气氛令人窒息。“窥房”将神秘恐怖的环境气氛渲染到了极致,然而,鬼气向人气发生了转变,使我们看到了充满鬼趣的女主人公其内心深处的人欲的涌动。在此,悲剧的冲击力再次震撼了我们。
4、作品通过二姑姑年轻时期的恋爱,婚姻悲剧,深沉的表达了对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诉.一个”聪明年少的门生”,一个擅长女红的年轻姑娘,从相互”羡慕”而有了恋情.可是,当时的环境无法容忍他们的相爱而从此受尽”鄙夷”.少年”船翻身亡”,姑娘才得以”麻衣红绣鞋,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
作品的深刻性就在于:二姑姑的恋爱失败,却又以”迎了灵柩”成婚并了此一生.这是一幅多么残忍的图画!
并未年老的二姑姑,空守偌大的箓竹山房,整日价于”福公公”(蝙蝠),”虎爷爷”(壁虎)喃喃自语,再就是梦幻”姑爹回来”.终于,性格变态,去窥视新婚夫妇.漫长的岁月,阴森的山房,简直就是遥遥无期的牢狱生涯.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压迫可见一斑.
5、世道早已变了.”我连年羁留外乡,过的是电灯电影洋装书籍柏油马路的另一世界生活.”可是,家乡的一切,记忆中的”那座阴森敞大的三进大屋,那间摊乱着雨蚀虫蛀的古书的学房,以及后园中的池塘竹木”,依然如旧,甚至更加腐败,烂朽.更重要的是人的精神世界”阴暗,凄苦,迟钝”,日复一日,愈加深重.这样一种状态,这样一种多少年不变的格局,同”电灯电影洋装书籍”,以及”平日见习惯的西式房子,柏油马路,烟囱,工厂等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面对着这样的对比,人们不能不对农村的线装发出声声哀叹.环境没有变,人也没有变------该是变变的时候了.
分析吴祖湘《箓竹山房》中的“女鬼”形象
摘要:在吴组缃的早期作品中,虽然有其成名之作《一千八百担》、《樊家铺》,但有着“创作数量少,但质量高,似法国作家梅里美“之誉的他的其他作品也一样有着不容忽视的意义,如他写于《一千八百担》之先的《菉竹山房》,便是一篇反封建反迷信的佳作,同时在小说里所塑造的“女鬼”二姑姑也是个值得我们去赏析的人物形象。
关键词:二姑姑,蝴蝶,“鬼”
小说是用第一人称的自叙,讲述了我与新婚妻子阿圆画家后到二姑姑家探亲居住的一段经历,没想到在那却遇到了“鬼”。《菉竹山房》整体上给人一种阴森幽悚、鬼气笼罩的感觉。小说中的事发地是座大宅院:菉竹山房。这座房宅给我的模糊的印象是“阴森敞大的三进大屋,那间摊乱着雨蚀虫蛀的古书的学房,以及后园中的池塘竹木,想起来都如依稀的梦境”,“屋舍阴凉宽畅”,是比较美好的,但在家人亲友里却是讳谈的,何故?从后文得知这菉竹山房原来是间闹鬼的“鬼屋”。这菉竹山房为何会成为“鬼屋”呢?二姑姑又为何在此屋一住就是几十年却不怕鬼?
小说开头就讲了个二姑姑的故事,是跟蝴蝶有关的。蝴蝶这个意象在小说里出现了两处,一处是在开篇的故事里,另一处是我在菉竹山房的邀月庐观看陈设时见到的。蝴蝶的篇头的故事里所呈现的是传统文化里才子佳人的意蕴,但凡蝴蝶成双成对,主人事婚姻美满。而且故事原本就是个美好的开端,因为蝴蝶——都是二姑姑在闺中刺绣——那么姿态万千,使得拜师于叔祖门下的一位聪明年少的书生心生爱慕,而且二姑姑也由于叔祖时常的夸赞芳心暗含。这可是极其有缘分的爱情端倪,弄好了便可以成全一对幸福恋人。但偏偏出了闹剧,这对恋人私会
偷情被祖母抓住,一时间他们受尽闲言闲语,天作难合。接着又是悲剧来临,那少年在应考途中翻船身亡,二姑姑立意殉情,幸被园丁所救,竟感动了男方家人,便征求女家同意办成二姑姑与那死去的少年的冥婚。
蝴蝶双飞,自古是爱情象征,但是也有不尽人意的。古有梁祝化蝶的千古美传,可两人却并非生前,而是等到死后才化蝶双宿双飞。这结局未免太过悲惨,而这篇小说里也用了蝴蝶来象征他们的爱情,可联想到梁祝,便可预知二姑姑与那少年的结果终究不会幸福。事实也果然如此。单飞的蝴蝶是孤苦的,而二姑姑也犹如一之单飞的蝴蝶,一生悲剧。这悲剧为何会酿成?当初二姑姑与与少年相互倾心时为何不撮合?当他们偷换被捉时,放佚风流的叔祖虽尽力撮合周旋,但终究未能成功,这又是为什么?而当少年死后,二姑姑殉情未死,男方家人认为她此举“尚有稍些可风之处”,且自家人也同意其“麻衣红绣鞋,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二姑姑是否真心实意与死人厮守终生?要知道她当时才19岁。
其实好好想一下,也可以理解里面的许多苦衷。传统礼教规定闺中少女是不可以见陌生男子的,也就是说如果二姑姑当时突然告诉家人她与少年相爱了,那家人一定以此为伤风败俗的家丑,这可是深为大家所羞耻的。所以二姑姑不能让家人知道她的心思。那少年呢?也不敢。试想,书生虽然可以风流,但作为正经人家的读书人,起码的道德礼节还是要恪守的,否则被视为沾花惹草之徒,毁坏名节。于是两人有意也只得私下相会。而一旦两人偷欢被抓,即便有放佚风流的叔祖撮合周旋,无奈众口铄金,流言的威力哪能使他成全?众人之辞大抵便是封建礼教的屠刀了。并且很荒唐的是,二姑姑居然可以被家人同意安排与灵牌成亲,难道她的幸福家人就看的那么轻?二姑姑终究是嫁给了一个死魂灵,19岁的少女按常理是不会轻易坚守住寂寞煎熬的,可她熬了下来,想其因由,不外乎两种:一是心死,一是被迫。从故事中可得出二姑姑心死是一半,被迫也是一半。因为爱人已死,倍受打击,而且丑闻众人皆知,定难再嫁个好人家,于是乎只得从命。
二姑姑的蝴蝶,引出了她一生的悲剧,也引出了作品接下来的谜题:鬼屋。这是全文的中心所在。作者并未直言菉竹山房是鬼屋,而是用了《聊斋》式的布局。从见到老迈的二姑姑,到夜里所见所闻所感,无一不透露着这菉竹山房确实像座“鬼屋”。
先从我见二姑姑说起。我初见二姑姑,感觉她老迈,“苍白皱摺的脸没多少表情。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法,和她老人家的脸庞同一调子:阴暗,凄苦,迟钝。”接着又有几句描写房子的,“屋子高大,阴森,也是和姑姑的人相谐调的。石阶,地砖,柱础,甚至板壁上,都染涂着一层深深浅浅的暗绿,是苔尘。一种与陈腐的土木之气混合的霉气扑满鼻官。”当一个老妇人在年轻人眼中是这般景象时,难免会对她在这样一座深宅中过活几十年是多么叫人惊奇。通过上述的描写,感觉是七分像鬼的二姑姑便成了文中的一大神秘人物。
但我们得同时注意到另外一个神秘人物:陪伴她的丫头兰花。兰花本是祖父的丫头,后来拨给了二姑姑作服侍。她陪二姑姑住守了二十多年,“跟姑姑念经,学姑姑绣蝴蝶,她自己说不要成家的”。兰花表面看似一个平凡的丫头,但她在夫妇俩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怪异举动,如“兰花拾起那只大蝙蝠,轻轻放到墙隅里,呓语着似地念了一套怪话:福公公,你让让房,有贵客要在这里住。”“兰花放下竹叶把,瞪着两只阴沉的眼睛低幽地告诉阿圆说:爷爷灵验得很啦!三朝两天来给奶奶托梦。我也常看见的,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让人闻之不由心头发紧。这样一个丫头,为何会无缘无故念叨这样的的话来?
不仅她,二姑姑也一样在说怪话,“这些房子,每年你姑爹回家时都打扫一次。停会,叫兰
花再好好来收拾。福公公虎爷爷都会让出去的。又说:这间避月庐是你姑爹最喜欢的地方;去年你姑爹回来,叫我把它修葺一下。你看看,里面全是新崭崭的。”不但让阿圆神秘惊奇,连瞪眼,也顺道在我们面前设下了个悬念:当年的那个少年已死几十年,可二姑姑却提及多此出现在这邀月庐,而且有兰花作证:“我也常看见的,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
随后的风雨之夜,夫妇俩恐怖的经历印证了这邀月庐果真有“鬼”。且看当时的场景——“大雨复作,一盏三支灯草的豆油檠摇晃不定,远远正屋里二姑姑和兰花低幽地念着晚经,听来简直是„秋坟鬼唱鲍家诗‟;加以外面雨声虫声风弄竹声合奏起一支凄戾的交响曲,显得这周遭的确鬼气殊多。”这一切很自然地使夫妇俩谈起《聊斋》的故事来。原本挂在西墙上的《钟馗捉鬼图》也栩栩欲活。我偶然瞥一眼,也不由得一惊,似乎都成了鬼故事中的人物了。这恐怖的情状让夫妇俩辗转难眠,可更惊怖的还在其后——“月光透过百叶窗,映照得满屋凄幽。一阵飒飒的风摇竹声后,忽然听得窗外有脚步之声……低沉的戚戚声,如鬼低诉”。这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此时突然高潮爆发了:女鬼现形了。
作者的这一幕《聊斋》式的鬼狐故事布局,带出了全篇谜案的答案:两个女鬼原来是二姑姑和兰花。谜底的揭露不但揭开了“鬼屋”的神秘面纱,也告诉了我们一条破解二姑姑与兰花所道叙的“姑爹鬼魂”的线索。
我们先解答这个疑问:为何二姑姑跟兰花要扮鬼?
这问题不复杂。作者在小说前面提到了一个老太太——我的大伯娘。这个老太婆“喜欢搂阿圆在膝上喊宝宝,亲她的脸,咬她的肉,摩挲她的臂膊;又要我和她接吻给她老人家看。一得闲空,就托支水烟袋坐到我们房里来,盯着眼看守着我们作迷迷笑脸,满口反复地说些叫人红脸不好意思的夸羡的话。”她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一个有病的变态者。由此我们联系到二姑姑。二姑姑19岁开始守寡,一辈子独守空房,正常来说她在情欲方面对自己一定做了极大的压抑。对此文章里还用兰花来做了个反衬,比如兰花在吃晚饭时的自言自语:“青姑娘还不回来呢!”吃完饭后一只燕子飞回了窝,兰花却又道了句“青姑娘,你到这时才回来。”还悠悠地长叹一口气。燕子这个意象在传统文化里寓含着对生殖的一种崇拜,侧面说明兰花对于性欲望的需求。因此性压抑必须要得到释放。但怎样释放呢?那便是扮鬼。
但要说明一点,其实她们本意并非情愿如此,她们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放自己的压抑,于是只能偷偷摸摸地窥视住进去的新婚夫妇俩。常年不见天日的深宅以及被寂寞孤独折磨的主仆,本来就已经是不正常的了,而一旦再由于这种行为,那就不得不叫人匪夷所思,甚至想到是闹鬼了。
为何二姑姑跟兰花要扮鬼这问题的解决,使我们能得出对“姑爹鬼魂”的两个推断:
一,真有这样一个男子曾经在园中出现走动。如果以兰花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来推断,那这个男子不是兰花私下交往的情人,便是二姑姑不为人所知的相好。只不过现在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来了而已。也许你会疑问,怎么可能是她们中的一位的情人呢?
这问题也是个解开扮鬼之谜的关键。先说兰花。兰花与二姑姑同为悲剧人物,但兰花的悲剧原因之一是她深受二姑姑的影响。她本青春年少,却始终逃脱不了做丫头的命运,从祖父的丫头变成二姑姑的丫头。别的丫头是到了一定年龄可以嫁人的,但她却自己说不要成家。她为何这样不顾自己的未来幸福而选择陪侍在一个老妇人身边?还一呆就是二十多年。个中因由我们不便细究,但知道一点,就是她孤身一人陪侍二姑姑,在寂寞无聊下必然为其影响,文章里
已经点明了这点:“她陪姑姑住守这所大屋子已二十多年,跟姑姑念诗念经,学姑姑绣蝴蝶。”兰花不时念叨出的怪话也同样出自已然封建迷信的二姑姑。可是她若找个情人,条件肯定比二姑姑优越,不但是外貌可能风韵犹存,而且在精力与敏捷上都可以做到让包括二姑姑在内的所有人不知道。换过来,二姑姑作为房子的主人,自然可以有权力使兰花不知晓她的私情,即便知道,也不会任由她随意告与外人知的。
二,真有着类似装束的一个人在园中出现走动。如果以二姑姑的话语及其神态来推断,那此人极有可能是某人假扮,而谁会有如此心思和胆量在这假扮一个死人呢?兰花是不可能的,那此人就只能是二姑姑。不过这就又会产生疑问?为什么二姑姑会假扮那死去的少年呢?兰花难道就没识破吗?
解答这个疑问,得联系到二姑姑的几句话:“不要紧。——这些房子,每年你姑爹回家时都打扫一次。停会,叫兰花再好好来收拾。福公公虎爷爷都会让出去的。”“这间避月庐是你姑爹最喜欢的地方;去年你姑爹回来,叫我把它修葺一下。你看看,里面全是新崭崭的。”这些话,外人看来是梦话胡话,但跟二姑姑奇怪的行为联系起来,就不那么怪异了。真是托梦吗?或许是托梦,但那少年的托梦也确实太夸张了点,不但要回来住,还要将房子修葺。俗话说,日里多想,夜则生梦。二姑姑做这许多的梦,委实该是思念所致。她太孤独太痛苦了,封建的宗法和礼教不允许她再嫁人,她是多么地渴望那少年回到她身边陪伴她,消解她的思念和寂寞。在梦里,少年果然来了,她不胜惊喜地要完成少年托梦给她的一切要求。可是在她不做梦的时光呢?她要拿什么来填补她的相思?只得反反复复地看少年的遗物。甚至于要把自己用那些遗物或相似的东西装束起自己来满足自己的欲念。于是假扮的那公子就出现了。至于兰花为何没发现,大概是夜里她害怕,或者是知道细情但不忍心揭破。
不管以上推断是否合理,到此为止,一切都豁然开朗了。鬼屋中的女鬼,原来是两个受害者。作者费此心力塑造的二姑姑,终究便是为了揭露批判罪恶的封建宗法和礼教制度,表达作者对自由的强烈渴望。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二姑姑是封建礼教的一个牺牲品。她是个在封建伦理道德压抑下的由于长期人性压抑而造成畸形的心理状态的女性。二姑姑这是一个恋爱、婚姻悲剧。悲剧的根源是封建社会。在那个社会里,是容不得男女自由恋爱的,更不要说少男少女一时冲动野合于后花园,那是人人鄙夷的。在那个社会里,让女子抱着死去男人的灵牌做新娘这种扼杀人性的荒唐之举反而会得到嘉许。从此,二姑姑在枯寂阴暗的老宅中销蚀尽青春年华。这是封建社会和礼教造成的悲剧。
不被了解的“另类”——读吴组缃《菉竹山房》
二姑姑的“菉竹山房”很美,美得有些怕人,因为那里积淀了姑爹的魂灵。长伴于孤山的二姑姑是不被理解的“另类”。
她自怨,托人带信都用“我做姑姑的命不好,连侄儿媳都冷淡我。”她自闭,因为她不是大伯娘那种“善于表现的快乐天真的老太太”。长期的寡居,使二姑姑成了不被了解的“另类”。 她们很惨,没人理解,而她们又试图让人理解,可更平添了别人对她们的不懂。这与现代有些家长颇似,尝试严慈相济地教育孩子,可往往又做不到,时间的推移加上交流的缺乏,造成了两代人间的代沟。
尤其是父亲,因为父爱往往是沉淀于内心的最深处,随着孩子的成长而更不敢放矢于的的。同时,父爱又往往是凝结于行动中的。父亲们总试图用身教来教育孩子,但出于一些不可知的
因素,他们又无法做得很好,反而有些时候令孩子觉得莫名其妙。渐渐地,父亲被孩子看成了“代沟”那边的“另类”,不被理解的“另类”。
《菉竹山房》中的二姑姑为担心侄子侄媳而深夜仍去看看他们,一种颇似于母爱的关怀,却因表达方式的不对而惊吓了侄媳,大概这也不是二姑姑所想的,可它实实在在地产生了如此效果。
阿圆和“我”不知有没有勇气在“菉竹山房”住下去,毕竟一连串的惊吓令他们有些心力交瘁了。吴老师没有说,因为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不被了解的“另类”很苦,长时间的缺乏和人打交道,使他们已经失去某种和人交流、沟通的能力,似乎只能用心去体会藏在被后那孜孜以待的爱吧。
家教的故事很多。或者是出于情感的必要,孩子和父母需要切磋的很多。但父母,作为家长的父母往往放不下架子,反而认另一种姿态,来压迫孩子,当然,压抑得太久人就有些麻木了,而麻木之后对父母有些厌烦了,进而将代沟挖深、掘宽,埋葬一段世间至真挚诚得亲爱。 一脉相承,故事中的人总有些无奈。“绿竹山房”的淡美也终会保存,而不知二姑姑作古以后的那里的故事有将如何?
关键词:二姑姑,蝴蝶,“鬼”
小说是用第一人称的自叙,讲述了我与新婚妻子阿圆画家后到二姑姑家探亲居住的一段经历,没想到在那却遇到了“鬼”。《菉竹山房》整体上给人一种阴森幽悚、鬼气笼罩的感觉。小说中的事发地是座大宅院:菉竹山房。这座房宅给我的模糊的印象是“阴森敞大的三进大屋,那间摊乱着雨蚀虫蛀的古书的学房,以及后园中的池塘竹木,想起来都如依稀的梦境”,“屋舍阴凉宽畅”,是比较美好的,但在家人亲友里却是讳谈的,何故?从后文得知这菉竹山房原来是间闹鬼的“鬼屋”。这菉竹山房为何会成为“鬼屋”呢?二姑姑又为何在此屋一住就是几十年却不怕鬼?
小说开头就讲了个二姑姑的故事,是跟蝴蝶有关的。蝴蝶这个意象在小说里出现了两处,一处是在开篇的故事里,另一处是我在菉竹山房的邀月庐观看陈设时见到的。蝴蝶的篇头的故事里所呈现的是传统文化里才子佳人的意蕴,但凡蝴蝶成双成对,主人事婚姻美满。而且故事原本就是个美好的开端,因为蝴蝶——都是二姑姑在闺中刺绣——那么姿态万千,使得拜师于叔祖门下的一位聪明年少的书生心生爱慕,而且二姑姑也由于叔祖时常的夸赞芳心暗含。这可是极其有缘分的爱情端倪,弄好了便可以成全一对幸福恋人。但偏偏出了闹剧,这对恋人私会偷情被祖母抓住,一时间他们受尽闲言闲语,天作难合。接着又是悲剧来临,那少年在应考途中翻船身亡,二姑姑立意殉情,幸被园丁所救,竟感动了男方家人,便征求女家同意办成二姑姑与那死去的少年的冥婚。
蝴蝶双飞,自古是爱情象征,但是也有不尽人意的。古有梁祝化蝶的千古美传,可两人却并非生前,而是等到死后才化蝶双宿双飞。这结局未免太过悲惨,而这篇小说里也用了蝴蝶来象征他们的爱情,可联想到梁祝,便可预知二姑姑与那少年的结果终究不会幸福。事实也果然如此。单飞的蝴蝶是孤苦的,而二姑姑也犹如一之单飞的蝴蝶,一生悲剧。这悲剧为何会酿成?当初二姑姑与与少年相互倾心时为何不撮合?当他们偷换被捉时,放佚风流的叔祖虽尽力撮合周旋,但终究未能成功,这又是为什么?而当少年死后,二姑姑殉情未死,男方家人认为她此举“尚有稍些可风之处”,且自家人也同意其“麻衣红绣鞋,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二姑姑是否真心实意与死人厮守终生?要知道她当时才19岁。
其实好好想一下,也可以理解里面的许多苦衷。传统礼教规定闺中少女是不可以见陌生男子的,也就是说如果二姑姑当时突然告诉家人她与少年相爱了,那家人一定以此为伤风败俗的家丑,这可是深为大家所羞耻的。所以二姑姑不能让家人知道她的心思。那少年呢?也不敢。试想,书生虽然可以风流,但作为正经人家的读书人,起码的道德礼节还是要恪守的,否则被视为沾花惹草之徒,毁坏名节。于是两人有意也只得私下相会。而一旦两人偷欢被抓,即便有放佚风流的叔祖撮合周旋,无奈众口铄金,流言的威力哪能使他成全?众人之辞大抵便是封建礼教的屠刀了。并且很荒唐的是,二姑姑居然可以被家人同意安排与灵牌成亲,难道她的幸福家人就看的那么轻?二姑姑终究是嫁给了一个死魂灵,19岁的少女按常理是不会轻易坚守住寂寞煎熬的,可她熬了下来,想其因由,不外乎两种:一是心死,一是被迫。从故事中可得出二姑姑心死是一半,被迫也是一半。因为爱人已死,倍受打击,而且丑闻众人皆知,定难再嫁个好人家,于是乎只得从命。
二姑姑的蝴蝶,引出了她一生的悲剧,也引出了作品接下来的谜题:鬼屋。这是全文的中心所在。作者并未直言菉竹山房是鬼屋,而是用了《聊斋》式的布局。从见到老迈的二姑姑,到夜里所见所闻所感,无一不透露着这菉竹山房确实像座“鬼屋”。
先从我见二姑姑说起。我初见二姑姑,感觉她老迈,“苍白皱摺的脸没多少表情。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法,和她老人家的脸庞同一调子:阴暗,凄苦,迟钝。”接着又有几句描写房子的,“屋子高大,阴森,也是和姑姑的人相谐调的。石阶,地砖,柱础,甚至板壁上,都染涂着一层深深浅浅的暗绿,是苔尘。一种与陈腐的土木之气混合的霉气扑满鼻官。”当一个老妇人在年轻人眼中是这般景象时,难免会对她在这样一座深宅中过活几十年是多么叫人惊奇。通过上述的描写,感觉是七分像鬼的二姑姑便成了文中的一大神秘人物。
但我们得同时注意到另外一个神秘人物:陪伴她的丫头兰花。兰花本是祖父的丫头,后来拨给了二姑姑作服侍。她陪二姑姑住守了二十多年,“跟姑姑念经,学姑姑绣蝴蝶,她自己说不要成家的”。兰花表面看似一个平凡的丫头,但她在夫妇俩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怪异举动,如“兰花拾起那只大蝙蝠,轻轻放到墙隅里,呓语着似地念了一套怪话:福公公,你让让房,有贵客要在这里住。” “兰花放下竹叶把,瞪着两只阴沉的眼睛低幽地告诉阿圆说:爷爷灵验得很啦!三朝两天来给奶奶托梦。我也常看见的,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让人闻之不由心头发紧。这样一个丫头,为何会无缘无故念叨这样的的话来?
不仅她,二姑姑也一样在说怪话,“这些房子,每年你姑爹回家时都打扫一次。停会,叫兰花再好好来收拾。福公公虎爷爷都会让出去的。又说:这间避月庐是你姑爹最喜欢的地方;去年你姑爹回来,叫我把它修葺一下。你看看,里面全是新崭崭的。”不但让阿圆神秘惊奇,连瞪眼,也顺道在我们面前设下了个悬念:当年的那个少年已死几十年,可二姑姑却提及多此出现在这邀月庐,而且有兰花作证:“我也常看见的,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
随后的风雨之夜,夫妇俩恐怖的经历印证了这邀月庐果真有“鬼”。且看当时的场景——“大雨复作,一盏三支灯草的豆油檠摇晃不定,远远正屋里二姑姑和兰花低幽地念着晚经,听来简直是„秋坟鬼唱鲍家诗‟;加以外面雨声虫声风弄竹声合奏起一支凄戾的交响曲,显得这周遭的确鬼气殊多。”这一切很自然地使夫妇俩谈起《聊斋》的故事来。原本挂在西墙上的《钟馗捉鬼图》也栩栩欲活。我偶然瞥一眼,也不由得一惊,似乎都成了鬼故事中的人物了。这恐怖的情状让夫妇俩辗转难眠,可更惊怖的还在其后——“月光透过百叶窗,映照得满屋凄幽。一阵飒
飒的风摇竹声后,忽然听得窗外有脚步之声……低沉的戚戚声,如鬼低诉”。这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此时突然高潮爆发了:女鬼现形了。
作者的这一幕《聊斋》式的鬼狐故事布局,带出了全篇谜案的答案:两个女鬼原来是二姑姑和兰花。谜底的揭露不但揭开了“鬼屋”的神秘面纱,也告诉了我们一条破解二姑姑与兰花所道叙的“姑爹鬼魂”的线索
菉竹山房
教学目的与要求
1、理解这篇小说控诉封建传统文化压抑人性、摧残生命这一主题,领会二姑姑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意义。
2、具体分析这篇小说描写人物、表现主题所运用的侧面烘托方法。
3、说明景物描写在这篇小说中所起的表达作用。
4、理解小说独特的叙事视角
教学时数
2课时
重点与难点
封建传统文化压抑人性、摧残生命的主题;
描写人物、表现主题所运用的侧面烘托方法;
小说独特的叙事视角。
一、作者简介
吴组缃(1908—1994),现代小说家、散文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原名吴祖襄。安徽泾县人。 1908年4月5日出生于塾师兼商人的家庭。在宣城、芜湖、南京读中学期间,接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对新文学产生兴趣,开始在《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与《妇女杂志》上发表《鸢飞鱼跃》等短篇。
清华大学读书期间在《清华周刊》(文学)月刊上发表小说《离家的前夜》、《菉竹山房》等,大多表现封建宗法制度及其意识形态对妇女、青年的压迫。
茅盾《子夜》的出版开拓了吴组缃的艺术视野,他开始有意运用科学现点解剖社会生活的各种断面,在《文学季刊》等刊物上发表了小说《一千八百担》、《天下大平》、《樊家铺》以及速写《黄昏》等,并以圆熟的艺术技巧,展现了富有时代特征的凄厉郁怒的生活画面,真实有力地表现出二十世纪30年代中国农村急剧破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赢得了文坛的赞誉。这些作品收入《西柳集》(1934)和《饭余集》(1935)。
1935年1月起,吴组缃应冯玉祥的邀请,担任国文教师和秘书,长达12年之久(有间断)。在此期间,创作了长篇小说《鸭嘴崂》(又名《山洪》1946)和《铁闷子》等短篇,反映农民、士兵抗日意识的觉醒。1946-1947年随冯玉祥访美,此后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授、清华大学教授和中文系主任。
1952年起任北京大学教授,讲授宋元明清文学史和古典小说研究等课程。
二、写作背景
作品完成于1932.11.26,发表于1933年1月《清华周刊》,当时:
1.我国已经受到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的洗礼,大城市中的人们思想出现转变;
2.我国农村有冥婚习俗存在。
三、层次结构及主题
(一)开头至第九节,即”于是阿圆不愿去的心,变的急于要去了。
1、(开头两节)“我”和阿圆新婚回到家,二姑姑要他俩去住些时候;我”记忆中的二姑姑家。
2、(第三节至第七节)二姑姑年轻时期的恋爱,婚姻故事。
3、(八九两节)阿圆特别害怕大伯娘的”亲热”,还是不愿意去二姑姑家。
(二)(十节至第十五节)初到箓竹山房,二姑姑的喜欢以及丫头兰花的忙碌。
(三)(十六节至第三十五节)一行四人参观箓竹山房,处处散发出阴森,恐怖,二姑姑不忘姑爹,“我”和阿圆睡在姑爹房间。
(四)(三十六节至末尾)阿圆越来越感到害怕,门上的册叶小窗露出”鬼脸”……原来是二姑姑和兰花。
四、艺术特色
1、刻画人物采用了侧面渲染和烘托的表现手法。
小说通过对菉竹山房这一中心景物的描写,营造了人物生活的环境和氛围。写菉竹山房正是为了突出生活其间的主人。景物与人物有着互渗关系和比喻关系。
2、小说叙事视角独特。
托多罗夫指出:“构成故事环境的各种事实从来不是以„它们自身‟出现,而总是根据某种眼光,某个观察点呈现我们面前。…视点问题具有头等重要性确是事实,在文学方面,我们所要求的从来不是原始的事实或事件,而是以某种方式被描写出来的事实或事件。从两个不同的视点观察同一个事实就会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事件”。“视点”即通常所说的“视角”。视角代表了某种意识形态或实际的人生方向,它有一个具体的载体,即持有某种意识形态或实际人生方向的人,在小说当中,则是一个或几个虚构的人。一部小说叙述视角的载体分成了两大类:叙事者视角和人物角色视角。
《菉竹山房》的作者吴组缃先生在叙述故事时,设置了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事者视角,以“我”和妻子阿圆去看望抱着灵牌作了新娘的二姑姑为线索,来写 “我”和阿圆所听到、看到的主人公二姑姑的故事。另外,第一人称叙事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呈现出叔祖、少年家等次要人物角色视角。
主人公二姑姑的视角:在二姑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 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
叙事者的视角:在叙事者眼里,二姑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二姑姑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性质?叙事者是不是可靠的叙事者?隐藏在叙事者背后的作者的意图是什么?
本文的叙事者是一个不可靠的叙事者。作者设置一个不可靠叙事者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读者从叙事者角度看待二姑姑。这也正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带来的“距离控制”的美学效果。第一人称叙事的美学效果即是拉开作者与读者的距离,叙事者成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中介,这一中介的存在使读者不会把小说中叙事者的观点误认作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态度。
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姑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性的观念,通过传统和现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姑和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右女性命运的不是自己,是他人,是社会,
这也正是作者没有把二姑姑的故事处理成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故事的原因。所以,在封建政体虽然解体但传统文化中糟粕因素仍然存在的广大农村,不可否认,二姑姑的故事有客观现实的基础,二姑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但在作者现代文化的烛照下,相对于作者的意图来说,二姑姑的故事是被主观化、符号化的。
3、意味深长的闹剧式的结局。
欧·亨利式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作业及思考题
1、简要分析这篇小说中二姑姑身世的悲剧意义。
2、分析这篇小说侧面烘托和渲染的写作手法。
3、分析这篇小说中景物描写的作用。
4、分析小说独特的叙事视角。
试论《菉竹山房》的叙事视角
一、《菉竹山房》的叙事艺术:不同视角下的同一个故事
1.主人公二姑姑的视角
文章一开始,第一人称叙事者“我”以二姑姑故事的不在场者,在限知视角下向读者讲述了二姑姑的故事:“多年以前,叔祖的学塾中有个聪明年少的门生,是个三代孤子。因为看见叔祖房里的幛幔,笔套,与一幅大云锦上的刺绣,绣的都是各种姿态的美丽蝴蝶,心里对这绣蝴蝶的人起了羡慕之情:而这绣蝴蝶的姑娘因为听叔祖常常夸说这人,心里自然也早就有了这人。这故事中的主人以后是乘一个怎样的机缘相见相识,我不知道,长辈们恐怕也少知道。”据此,我们可以知道,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有一段美丽的爱情,在二姑姑自己的视角下,她的故事是一个爱情故事。
但是,在“一个三春天气的午间,冷清的后园的太湖石洞中,祖母因看牡丹花,拿住了一对仓皇失措的系裤带的顽皮孩子”以后,二姑姑自己眼中的爱情在别人眼中变形了:“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小姐一时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在故事的核心处,作者明确写了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主人公二姑姑却只有行为,没有了心理,没有了视角,因此留下了本文最有意义、最需要读者填充的空白:少年身亡后,二姑姑为什么自缢?——为殉情,为守节,为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自缢未遂后,二姑姑为什么结婚?——为爱情,为守节,为没有其他选择?
文章的后半部分,叙事者“我”和阿圆去看望姑姑,剥离开叙事者“我”和阿圆视角下的二姑姑的生活,我们看一下姑姑自己的视角。当兰花对着蝙蝠呓语着似的念了一套怪话后,阿圆显出惊惶不安的样子时,二姑姑说:“不要紧。——这些房子,每年你姑爹回家时都打扫一次。停会,叫兰花再好好来收拾。福公公虎爷爷都会让出去的。”又说:“这间避月庐是你姑爹最喜欢的地方;去年你姑爹回来,叫我把它修葺一下。你看看,里面全是新崭崭的。”
二姑姑说起姑爹时是如此的自然,好像姑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她,而是暂时出门而已,他是她生活中真实的一部分,兰花的话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爷爷灵验得很啦!三朝两天来给奶奶托梦。我也常看见的,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里走”,就连屋子里的陈设也是到处充满了姑爹的影子。
在二姑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
2.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
在出事之前,二姑姑是“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小姐”,之后,“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这
里,“鄙夷”显然是包括丫头在内的“人人”的视角,叙述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读者能直接通过“人人”的特定眼光来看事,但这一“眼光”并不单纯,而是蕴涵着“人人”独特的思维方式以及对二姑姑故事的态度,这种态度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社会里是可想而知的。
“放佚风流的叔祖虽从中尽力撮合周旋,但当时究未成功。”“放佚风流”既是叙事者对叔祖的评判,更是巧妙地呈现出叔祖的视角:二姑姑和少年之间的故事是一则风流佳话。但是,叔祖的视角显然是淹没在“人人”之下的:“虽尽力撮合周旋,但当时究未成功。”作者再一次在关键地方留下了空白:为什么不成功?从女方家庭看,祖母虽然拿了双,但在从一而终的社会里,女方家庭包括二姑姑都是同意的,这从同意姑姑的冥婚就可看出。问题全出在少年书生家里,有论者认为,按传宗接代的封建传统看,男方家庭是应该首先考虑给儿子成家,生子续后的,但由于科举功名的毒害,又不允许书生先成家后立业,故而在拆散蝴蝶姻缘中充当了无情棒。把原因推到科举身上,离开文章本身看,似有理由,但是联系后文,这种推论就站不住脚了,当二姑姑自杀未遂之后,“少年家觉得这小姐尚有稍些可风之处”,原来,作品本身展示出来的婚姻不成功的原因很明确:少年家觉得二姑姑伤风败俗。所以,男子出事后其家庭之所以提出冥婚的请求,原因并不单纯在于男子去世后要成为列祖列宗,讲究有家有室见子见孙,而是对二姑姑自杀的褒奖和恩赐,在少年家眼里,二姑姑自杀显然是“从一而终”的节烈表现。 二姑姑在被祖母捉双事发后,之所以没有自杀,主要是她心中还有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书生金榜题名,两人爱情大团圆。书生去世后,她的希望也破灭了,在那个由“人人”组成的社会里,姑姑的后半生又能怎样呢?当年二姑姑为什么自缢、为什么同意结婚的空白也不言自明。 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姑和少年之间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
3.叙事者的视角
“在我所摭拾的零碎资料中,这以后便是这悲惨故事的顶峰:一个三春天气的午间,冷清的后园的太湖石洞中,祖母因看牡丹花,拿住了一对仓皇失措的系裤带的顽皮孩子。”
“悲惨”显然是叙事者“我”视角之下的二姑姑故事的性质。“顽皮孩子”是谁的视角呢?是祖母等人的吗?“顽皮孩子”一词具有明显的爱怜色彩,这与“拿”字所反映的祖母决不姑息的态度不符;“顽皮孩子”显然是叙事者“我”对二姑姑故事性质的另一种界定:“顽皮孩子”是不知爱情的,叙事者否定了二姑姑和姑爹之间的爱情,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做是一出孩子的闹剧。所以,下文中,又出现了一个“闹”字:“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才子佳人的典型叙事模式为:才子巧遇佳人,并一见钟情私订终身;然后是遇到阻碍生出差池,才子与佳人难以团聚;最后必然是才子一举及第,得以与佳人结合,皆大欢喜,其情节的核心部分是才子科举及第。但是在二姑姑的故事里,才子佳人典型叙事模式的核心情节发生了变异:“少年赴南京应考,船翻身亡。”“喜剧”变成了悲剧,十九岁的小姐闻耗自缢未遂,“麻衣红绣鞋,抱着灵牌参拜家堂祖庙,做了新娘”。从全文来看,做了新娘,恰恰是二姑姑真正悲剧的开始,因此,“喜剧”一词具有强烈的反讽性,它与二姑姑悲剧的一生形成强大的张力,产生了震撼人心的效果。但是,本文语言的魔力就在于它无处不在的张力,“喜剧”一词后紧接着的“闹”字,似乎一下了冲淡了“喜剧”一词的反讽性,叙事者对二姑姑故事的态度变得戏谑、调侃。这个“闹”字所蕴含的感情色彩正好和前面的“顽皮孩子”一致。
“这故事要不是二姑姑的,并不多么有趣;二姑姑要没这故事,我们这次也就不至于急于要去”。这句话不仅在结构上是叙事者从二姑姑故事的不在场者变为在场者的过渡,同时呈现
出叙事者视角之下的二姑姑的故事:有趣。当阿圆因为怕我们家乡的老太太而不愿去二姑姑家时,叙事者“照二姑姑原来的故事又编上了许多动人的穿插,说得阿圆感动得红了眼睛叹长气”,在叙事者的视角下,二姑姑原来的故事只够“有趣”而不够“动人”。
文章的后半部分,叙事者变成了二姑姑故事的在场者、见证人。可是,由于叙事者“我”不仅是主人公的侄子,关系亲密;还是男性,心理承受能力较强,这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我”对菉竹山房的阴森气氛的敏感反应。而且,“我”还承担了文章中比较容易惹人生疑的第一人称叙事者角色,因此,小说后半部分主要通过“我”的新婚妻子阿圆的视点来看二姑姑的生活:二姑姑亲切地称为福公公虎爷爷的壁虎和蝙蝠让阿圆惊惶不安;二姑姑珍藏多年的姑爹用的玻璃纱制的帐在阿圆眼里也有可怕之处……二姑姑心目中不朽的爱情在阿圆的眼里变成了可怕的鬼故事。
引入新婚妻子阿圆的视点来看二姑姑的生活是文章中一个巧妙的设计:一、由于阿圆相对于叙事者“我”来说是二姑姑故事的绝对“局外人”,因此,阿圆的感受相对于读者来说更加可靠;
二、阿圆和“我”的特殊关系,保证了阿圆的感受真实地传达于“我”并通过“我”表现、传达出来;
三、阿圆为女性,对同为女性的二姑姑的生活感受敏感,同时,生活在现代文明之中的阿圆与二姑姑形成了意味深长的对比性;四、由于阿圆和“我”同是生活在“电灯电影洋装书籍柏油马路的另一世界”,两人同是用现代文明的眼光看待事物,因此,阿圆的视角并不与“我”的视角冲突。
直至晚上,随着鬼魅气氛的步步升级,节奏加强,鬼脸出现,最扣人心弦的一幕后,是似乎让人无法置信的轻松:
我抹着额上的冷汗,不禁轻松地笑了。我说:“阿圆,莫怕了,是姑姑。”
读者跟着叙事者舒了一口气以后,产生了需要讨论的问题:
一、二姑姑和兰花来干什么?
二、在叙事者眼里,二姑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二姑姑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性质?叙事者是不是可靠的叙事者?隐藏在叙事者背后的作者的意图是什么?
二、作者的意图
二姑姑和兰花来干什么?
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她们显然不是关心“我”和阿圆来的,对任何一个成年读者来说,二姑姑和兰花的行为是显而易见的:听房。 二姑姑为什么来听房?
作为长辈,二姑姑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鬼似的听房,显然是有悖于她的身份、年龄的变态行为。
二姑姑为什么变态?
瓦西列夫曾经指出:“爱情的深刻基础是由生物因素(性欲、延续种属的本能)和社会因素(社会关系、两人的审美感受和伦理感受、对亲昵的追求等等)构成的。”在希腊神话与传说中,两性之爱的主宰是爱神厄洛斯,厄洛斯的意译是“爱欲”,罗洛·梅解释说这意味着“爱神”必须是“爱”(情)与“性”(欲)的统一,一旦二者分离,两性之爱将失去活力,变得毫无激情,毫无“生命气息”。性欲是人类的本质欲望,它所激起的压抑能量也是最大的,心理扭曲程度与压抑力量成正比。二姑姑这看似荒唐、无聊、难以理喻的行为,是二姑姑遇到“新婚夫妇”这种情境时长期累积着压抑的一次爆发。
是谁压抑了二姑姑正常的人性欲望?
当初事发后,如果没有连丫头在内的人人的鄙夷,如果在叔祖的尽力撮合周旋下婚事成功,如果女家不同意把自己家的小姐嫁给一个死人,二姑姑就不会有这样变态的人生,但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这一切只能如作品所述,人人鄙夷,婚事不成,嫁给死人,是整个社会压抑了二姑姑正常的人性,这显然是文章所要揭示的主题。
明白了文章的主题,我们可以看出,本文的叙事者是一个不可靠的叙事者。
作者从小说开头逐步树立起叙事者“我”的不可信性。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在本质特征上就是有限的,叙述的材料限于叙事人所知道、所经历、所推断,他不知别的人物的想法和感觉,所能提供的仅为对他们语言和行为的阐释,何况,叙事者一再强调,“二姑姑家我只于年小时去过一次,至今十多年了。我连年羁留外乡……我脑中的二姑姑家,到现在更是模糊得如云如烟”。“故事在这里不必说得太多。其实,我所知道的也就有限”;接下来,叙事者话语中充满了矛盾之处,“悲惨”、“顽皮孩子”、“喜剧”、“有趣”等词互相矛盾,叙事者对故事的讲述和议论中肯定与否定的态度交织在一起。在菉竹山房里和二姑姑相处的过程中,虽然叙事者“我”对二姑姑知之甚少,但“我”和阿圆还是把二姑姑心目中的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看成了可怕的人鬼恋,在着意营造的鬼气中,气氛骤然紧张之后,是叙事者轻松的笑。叙事者以喜剧的嘲弄态度把不守传统妇道的二姑姑鬼化、丑化,二姑姑在叙事者眼里失去了悲剧人物的崇高感。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说,连受着现代文明洗礼的年轻人、二姑姑的亲侄子都对二姑姑的故事持如上态度,二姑姑的生活中还能有什么光明和希望?在叙事者的调侃后,浓雾般、潮涌般、拼死也逃脱不了的悲剧感迅速在读者心中弥漫开来。
作者设置一个不可靠叙事者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读者从叙事者角度看待二姑姑。这也正是第一人称叙事者带来的“距离控制”的美学效果。第一人称叙事的美学效果即是拉开作者与读者的距离,叙事者成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中介,这一中介的存在使读者不会把小说中叙事者的观点误认为是作者本人的思想态度。
不仅如此,作者对“我”这个不可靠叙事者的设置把有限的文本内容推到了无限的意义生成。
小说叙述的逻辑起点是“我”与新婚的妻子阿圆归乡探亲,“我”是受到以“电灯电影洋装书籍柏油马路”为标志的现代文明洗礼的知识青年,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很多作家作品中共有的人物模式:“还乡者”。对叙事者“我”的勾勒,使“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叙事者,而是构成了小说中独立的人物形象,“我”有“我”的故事:新婚。叙事者“我”似在不经意间描绘着和妻子阿圆的幸福生活。当阿圆因怕家乡的老太太不愿去看望二姑姑之时,“我”会投年轻姑娘之所好……在菉竹山房里“我”和阿圆眼里阴森的气氛中,阿圆作为一个现代城市里出来的女子,依然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阿圆扭着我的袖口”,“她紧紧靠住我,我走一步,她走一步”,“阿圆把头钻在我的腋下”,而“我”也是一个伟岸又柔情的好丈夫,“为要解除阿圆的恐怖,我找了些快乐高兴的话和她谈说。阿圆也就渐渐敢由我的腋下伸出头来了。”这样,“我”和阿圆的故事就与二姑姑的故事形成了潜在的对比性。
因此可以说,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姑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性的观念,通过传统和现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姑和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右女性命运的不是自己,是他人,是社会,这也正是作者没有把二姑姑的故事处理成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故事的原因。所以,在
封建政体虽然解体但传统文化中糟粕因素仍然存在的广大农村,不可否认,二姑姑的故事有客观现实的基础,二姑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但在作者现代文化观念的烛照下,相对于作者的意图来说,二姑姑的故事是被主观化、符号化了的。
作者在小说中还设置了两个看似随意实则有着深刻用心的人物:兰花和大伯娘。兰花三十多岁了,自己说不要成家的。兰花为什么自己说不要成家呢?不管是从人最基本的欲望说,还是从兰花和二姑姑一起听房这件事说,兰花并非心如枯木,无情无欲,她本可以选择婚姻,但结婚一定会满足女性的情爱需要吗?大伯娘等一批老太太是最令阿圆头痛的,大伯娘的行为是另一种形式的变态。从大伯娘这个称呼里,我们显然知道她是已婚多年的人,她们在婚姻里得到了什么?有没有最基本的人性满足?如果有,哪还会忘了尊长的地位而如此变态?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以“我”的幸福生活为代表的现代文明、城市文明和以二姑姑的悲惨遭遇为代表的传统文化、乡村文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有限的文本内容具有了无限的意义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