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亲戚消逝的年代
发布时间:2012-03-24 09:43 作者:张丰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937次
所谓“亲戚即地狱”，不是道德沦丧，而是由宗法社会到市民社会的社会转型中的一种困惑
六亲不认？你不是吓坏了，或者习惯性哀叹一句：现在的孩子……
其实，讨厌亲戚，也许是一种普遍性的情感。扪心自问，你时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鲁迅在《故乡》中描写的故事，出走———回家———再出走，曾被学者用来概括一百多年来中国人共同的命运，即使在当下，仍不失深刻：每年的春运，就是最好的诠释。
但是，在最近的30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正在从以亲戚、宗法为纽带的农业社会，急速转型为以社群为纽带的市民社会。传统的亲戚关系，正在遭遇一种现代性尴尬：长辈，也许仅仅只意味着年龄大，而不再意味着某种权力。
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亲戚关系几乎就是一个人社会关系的总和。只有少部分人，可以通过读书做官这条路，走出乡村———即使走出，远在乡村的亲戚仍然是他精神上的归宿。一旦仕途不顺，归隐山林，老家就是他的不二之选。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故乡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在此基础上，亲戚逐渐被赋予一种魔力，亲戚即权力，这种权力是父权的延伸，并通过“父亲”的权威最后得以执行。
中国的现代化，并不仅仅是在经济和科技层面，它也包括整个社会关系的现代化。城市化不仅造成了城乡在经济上的差别，更重要的是，它从根本上摧毁了传统乡村的社会关系，一个老家的伯父，来到你生活的社区，敲开你家的房门。在他的思维惯性里，你还是他某位弟弟的儿子，但是，时代已经变了。
城市生活最大的特点，在于一切都不再以传统的宗法为纽带，而是基于协商精神的社群生活。处理纠纷，再也不可能靠家庭会议或者亲戚动员，而是平等协商和法律。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改变的不只是乡村的景观，而是乡村的基本生存模式。城乡的隔阂，说到底是一种生存方式的隔阂，也就是心的隔阂。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的亲戚关系，也在“全球化”，某种程度上说，是和西方文化中的亲戚关系越来越像了。在英语世界，不管你是叔叔、伯父、舅舅、姨夫……一律可以用uncle，女的则是aunt，这种文化抹杀了父系与母系的区别，通过对亲戚的平等称呼而消解了亲戚的特殊性，从而消解了亲戚关系———在中国的城市生活中，正在发生着这样的变化。
因此，所谓“亲戚即地狱”，不是道德沦丧，而是由宗法社会到市民社会的社会转型中的一种困惑。
这是一个亲戚消逝的年代，很多年之后，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实行，没有了哥哥弟弟，也就没了叔叔伯父舅舅，没有姐姐妹妹，哪里去找姑妈姨妈？
这是一个故乡消逝的年代，社群生活中不会再有故居，你所居住的某楼某单元某号，怎能称为故居？越来越多的人将远离土地，作为人力资源，流动自由，但是，你的故乡在哪里？
来源: 法治周末 | 来源日期：2012-03-20 | 责任编辑：程仕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