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初期词坛沉寂的政治原因探析
摘 要: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六十二年间,词人和作品数量非常稀少。词坛寥寥沉寂的政治原因有三:一是宋初军政形势未提供词得以发展的良性土壤;二是宋初君主为社稷自重,尚且俭约而戒备女色享乐;三是宋初台谏的监督相对限制了君主权力、自由,限制了皇帝和士大夫们对词的消费,阻碍了词的创作和发展。
关键词:北宋初期 词坛沉寂 政治原因
王灼《碧鸡漫志》卷一云:“国初平一宇内,法度礼乐,浸复全盛,而士大夫乐章顿衰于前日。”李清照《词论》:“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永变旧声作新声。”实际情形非“百馀年”,而是在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六十二年间,词人和作品数量非常稀少,只有十三位词人的三十九首词作流传下来,相对于五代十国词坛和仁宗朝开始的宋词之盛,的确寥寥沉寂。刘勰《文心雕龙・时序》云:“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文学的发展演进与社会经济、政治等状况密切相关,文人心态必然会受到这些因素影响并表现于作品。本文即从政治和史学角度探析宋初词坛沉寂原因。
一、军政形势未提供词得以发展的土壤
西蜀、南唐词坛发展为小高潮的原因,正是由于当时两地地理位置原因独特,经济相对富足,为词的繁衍和大量需求提供了社会生态环境。蜀地四面峻岭环绕,向来恃险而富,蜀地政权更替几乎没有战火纷飞,社会稳定繁荣,盛行游赏宴饮。“唐乱,人士多依西川以避难……故(前蜀)所用皆唐名臣世族。”{1}随着唐僖宗入蜀,原寄身于长安的乐人歌妓和文人才子如韦庄、张道古、卢延让、牛峤、毛文锡、杜光庭、王仁裕、牛希济等相继入蜀,他们把词乐、词调以及按谱填词的技巧传播到西蜀,为蜀词初兴做出贡献。南唐也以和平方式取代吴,免于战乱。李在位时期息兵睦邻、发展经济,繁荣一隅,李和李煜也多以纳表求和面对周师南征威胁,避免了南唐民生剧烈动荡。偏安一隅的局面为西蜀南唐君臣征歌赏舞、游宴享乐提供了环境,促进了词的消费和创作。但在西蜀、南唐词人们浅斟低唱小词之时,北方却正在经历武夫暴力劫夺,政权忽生忽灭。由于君主崇尚武力,征伐方殷,武人得志,社会鄙夷读书渐成风气,五代时期的北方仅有三十四首作品流传也是明证。太祖赵匡胤是在后周征伐的环境中起家,北方民力本已凋敝。宋太祖立国后,在恢复生产的同时发动了一系列军事征讨以统一疆域并巩固政权,如征讨北汉,攻占扬州、西蜀,伐取南汉、江南。这些因素自然不利于政权巩固和社会安定,更不利于词文学消费需要的增加,填词唱曲也不会成为一种社会性的娱乐方式。
太宗当朝,政治危机伴随着军事征讨的步伐。太宗亲征北汉,宋军大败,“全军尽覆于高粱河”{2},太宗“仅以身免,至涿州,窃乘驴车遁去”{3},甚至出现了“德昭从征契丹,败军无主,暂曾推戴”{4}的情况。此后,宋军数次与辽作战,如歧沟关、朔州、君子关三战皆败,河朔震恐,“赵魏之间,几非国家所有”{5}。同时,西北地区的军事威胁加剧,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五月李继迁开始反宋,后屡次打败宋军。在朝廷内部,太宗继位时“烛影斧声”的说法使其统治地位始终存在着危机,甚至一度君臣失和,人心浮动。太宗曾经对侍臣云:“朕……即位之始,览前王令典,睹五代弊政,以其习俗既久,乃革故鼎新,别作朝廷法度。于是远近腾口,咸以为非,至于二三大臣,皆旧德耆年,亦不能无异。”{6}中书宰臣不满,一般士大夫也很有意见,希望太宗“一一与宰相谋议,事事与宰相商量,悔自前独断之明,行今后公共之理”{7}。另考《宋史》卷五《太宗二》,水患蝗灾等自然灾害年年为继,社会矛盾尖锐,百姓心怀怨望,甚至出现军校作乱。淳化四年(公元993年)二月到至道元年爆发王小波、李顺起义。在真宗朝前期,辽军南下的次数与规模都比太宗末年时有所增加与扩大,在瀛洲、遂城、长城口、泰州、望都等地大败宋军。西北李继迁则攻陷定州、怀远、永州、灵州、西凉、麟州等地。景德元年(1004年)八月,契丹大规模入侵宋朝,宰相寇准于十一月促成真宗亲临澶州御敌,并主持军事签定澶渊之盟,宋辽间这才出现了长达百年的和平局面。
据《宋史・本纪》和《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从960年到1004年澶渊之盟,北宋政权在四十四年间面临的较大规模战争、自然灾害和内乱无年不有,特别是战争对于宋朝国力元气和士庶社会心理造成了极大摧残。外有强敌进攻边患不断,内部皇权岌岌可危,的确对士大夫等上层贵族官僚狎昵于小词起到了阻滞作用,而当时民间的贫病也同样不利于词这种“富贵化”文学样式的迅速成长和广泛传播。直到真宗后期以及仁宗前期的进一步休养生息,才为仁宗朝歌词创作从低谷走向渐兴的重大转折打下坚实的基础。
二、宋初君主戒备女色享乐
文学兴废,与时消长。古代文学发展史证明,君王的好尚对文学和文体的发展演进有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西蜀南唐都是在充分实现君主权力的基础上来进行治理,并且君主对于歌词声色明白无掩地宣扬和身体力行,成为歌词繁荣的最有利条件。北宋初年词坛的寥寥沉寂与北宋前三朝皇帝吸取西蜀、南唐灭亡的教训有很大关系。北宋前三朝皇帝与西蜀南唐国主的奢侈和沉湎于女色都有所不同。《闻见近录》记载:
太祖一日幸后苑,观牡丹。召宫嫔,将置酒。得幸者以疾辞,再召,复不至……上顾之曰:“我艰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妇人败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一日宴射后苑,上酌巨觥以劝太宗,太宗固辞,上复劝之。太宗顾庭下,曰:“金城夫人亲折此花来,乃饮。”上遂命之,太宗引射而杀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而上饮射如故。{8}
可见,宋初的统治者对于女色祸国的警觉和戒备时刻在心,不欲以妇人败之和“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是重要原因。又如《宋史》记载宋太祖“二年。闰三月己巳,幸玉津园。谓侍臣曰:沉湎非令仪,朕宴偶醉,恒悔之”。又《太祖本纪》载:
宫中苇帘,缘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魏国长公主襦饰翠羽,戒勿复用,又教之曰:“汝生长富贵,当念惜福。”见孟昶宝装溺器,而碎之,曰:“汝以七宝饰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