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吴邪生贺]Anxiety
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时窗外天光正好,吴邪从张起灵的怀里抽出一只胳膊,闭着眼伸手去摸索丢在床头的手机。
“老俞?什么事?”
“小佛爷,北京周青花和济南英雄山那边刚来电话,退了咱们两笔单子,您要不过来瞧瞧?”
原本将醒未醒的人被这个消息刺激得稍微清醒了些,身边的人也醒了,略略低头与他视线相对,无声地做着口型:“怎么了?”
吴邪翻身从他怀里滚出来,下床,随手抓了条睡裤套上:“他们怎么说的?本来谈好的单子突然又不要了?”
“据说是马上‘两会’,雷子查的严,北边生意都不好做,他们手头略紧,一时半会儿凑不出货款。”
“扯淡,当时跟我谈生意时一口一个现款,这会儿又来哭穷,骗鬼呢。”吴邪没好气道:“周青花那边我不太熟,你给英雄山老海那边再打个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会过去。”
吴邪收了线,原本说好今天在家休息,结果又来了一堆麻烦。一大早窝了一肚子火,他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也没管还躺着的张起灵,焦躁地去客厅找烟抽。
张起灵穿好衣服来找他时客厅里已然有成为火灾现场的趋势,吴邪眼里隐隐有困兽般的神情,就算隔着烟雾也清晰得令他心里微微一疼。
张起灵把烟从他指间抽走,按灭在烟灰缸里:“怎么了?”
吴邪手里没了烟,却依旧绷着身形,默然不语。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胖子说自从小哥回来后就变得越来越有耐性烦,以前多冷硬的一个人,现在把吴邪惯得没边没沿。
张起灵的耐心也的确惊人,他惯常的沉默只是因为没有真正把谁放在心上,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十年的光阴,让他觉得不管如何放低姿态都是值得的。
无所谓谁欠谁,只与爱不爱有关。
身边人舒了口气,肩膀垮下来:“生意上的事,不用担心。”
“我陪你去。”
“嗯?”
张起灵安抚地拍拍他手背。
“算了,不用跟着,你乖乖在家呆着就行。”吴邪起身回卧室:“我自己过去。”
“吴邪。”
张起灵冷不防叫住他。
平日里都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同的意味,吴邪没停步,径自走回卧室找衣服。
他是不太愿意让张起灵再搀和进这些事情的,早在动身去墨脱之前他就警告过张海客,不要再为所谓的家族使命去困囿他。这些年的努力有多惨烈他的态度就有多坚决,这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几近病态的后怕心情。
所有的过往都像是一个烟尘茫茫的梦,醒来却发现自己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吴邪系着衬衫扣子走出来,张起灵还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隐隐僵硬的气氛,这在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为什么?他心里当然清楚,却完全不想采取任何措施去挽回,没来由的焦躁让他自己也觉得厌弃。
他走向玄关时冷不防张起灵突然起身拦住他,那张一向面部神经坏死的脸依然没有丝毫不耐的表情,冷静得让他心慌。
“你在怕什么?”
这句话如果被别人听见恐怕要下巴掉地,吴邪的身手和经历足够睥睨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更何况经历过沙海计划之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钢铁般强硬的神经。
他轻嗤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这不像你。”
明明是一句非常普通的、没头没尾的话,吴邪却觉得胸中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甚至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就冲着张起灵吼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谁?”
张起灵眼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
吴邪喘着气,双眼发红,哑着嗓子说:“你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里,除了你,早都变了。”
是啊,曾经那个单纯得有点傻的吴邪早就死在岁月无声的磨砺里,此时此地的这个人是只手遮天、算无遗策的吴小佛爷。只是这种改变有多大程度上是出自自愿?挫骨之恨,切肤之痛,他其实并没有多一条路可走,从认定了张起灵开始就注定了唯一的终局。
哪怕这种改变连他自己都厌弃,可事实就摆在那里,直白无误清晰明了——
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我才不懂你在想什么。
不懂你爱的是吴邪、还是那段天真无邪的过往?
言尽于此,吴邪拉开门走了出去。他心头乱得很,不辨方向地开着车在广场喷泉边转了好几圈,方才想起铺子里的正事。
纵然再赌气再不甘心,夜幕降临时他还是回了家。停车进库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自家窗户漆黑一片,慢慢地摸出钥匙、开门,家里没有人、没有光、也没有早上那股缭绕不去的烟味。
家里很冷清很干净,寂寞得就像那个人从来都没在这里住过。
两个人相依为命,说到底,还是太艰难了。
他连鞋子也没脱,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手掌里。
“啪”的一声开关响,顶灯亮了。
张起灵刚回家就看见四敞大开的门,皱了皱眉;屋里有人坐着却没开灯,他又皱了皱眉;开灯后看见吴邪不换鞋就踩了客厅的地面,再度皱眉。
吴邪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下意识地眯眼,待看清来人后蓦地瞪大。
张起灵见状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袋子放下,绕过茶几单膝跪在沙发前,拍拍他的膝盖:“还在生气?”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表情更呆了。
张起灵于是浅浅勾唇,似乎笑了一下。他起身坐到吴邪旁边,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口。
“自己吃自己的醋。”他掰过吴邪的下巴让他看自己,轻飘飘地下了评语:“傻。”
吴邪:“……”
下一刻张起灵伸手把他抱紧,下巴搁在他肩窝,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好像这样就可以抚平他心上的褶皱与伤痕。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
“小哥……”
“饿了吗?今晚我做饭。”
吴邪觉得自己变了,世界上又何尝有什么是不会变的?连他自己也在为这个人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从完全不沾家事到现在也能颠勺炒几个菜;从习惯一个人独处到适应两个人的生活;从一贯情绪内敛到如今也懂得温言软语哄老婆……因为他知道他们两个经历了多少苦难才最终走到一起并且珍惜,所以没有什么改变是不可忍受的。
他只想和吴邪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