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

　　“如此年代满障碍／如此时候预计将来／骤眼望几许悲几许得失／逝去不再……”这是香港无线25周年的台庆剧《大时代》的主题曲。歌词特别灰颓，唱的不像“大时代”，更似一曲王朝覆灭的悲歌。《大时代》是以香港近三十年的风云起跌为背景，通过两个家庭，两代情仇的恩怨纠葛，展开了一段悲壮的时代画卷，那个时代最好的一面，是阿城形容的“大红大金”，“是盛唐一样的健朗”：那个时代最坏的一面，又是张爱玲形容的“栽个跟斗，只怕也比别处痛些”。今年7月，内地也有了自己的《大时代》：汪俊导演，段奕宏和蒋勤勤主演，讲述IT青年在深圳白手起家、艰辛打拼的创业经历。剧中几位主人公与史玉柱、王石、潘石屹、求伯君等众多当代财富精英都有类似的命运故事线，令本剧受到关注。 　　我一直觉得《大时代》不是一个简单得可以轻易被拿来模仿或者翻拍的故事。就好像把民国的旗袍挪到早高峰的地铁，一定被误认为是星级饭店的司仪：普通的一条牛仔裤穿到刚解放的街头，必然会被定性成“伤风化的流氓罪”而游街示众。《大时代》对两岸观众的影响不可谓不深，但内地拖了快20年才拍摄了自己的《大时代》，我以为等的就是“天时与地利”。大国崛起，世界骚动，内地已然进入“最好”和“最坏”的辩证论时代。把新旧两版《大时代》对照着来看，倒别有一种滋味。 　　 　　方展博 　　 　　作为《大时代》的男一号，方展博(刘青云饰)的一生有几条抛物线。出生富贵门，一落地就含金匙，生活可谓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直到父亲遭遇歹人暗算。从此家道中落，一贫如洗，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还有三个妹妹，但和妹妹相比，他受的打击更深重――他是亲眼看着父亲被丁蟹打死的，就像一个字好端端地写在田字格里，却被突如其来的外力猛然碰了一下，从此改变他一生的轨迹，一直到二十郎当，还整日嬉皮笑脸，游手好闲。他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堕落，亲眼看见父亲被活活打死，他心怀滔天的委屈，所谓家破人亡，大抵如此。然而这并非悲剧的终点，事实上，这仅仅是个开头――接下来，丁家父子撒旦一样盯住方家的后代不放，三个妹妹，还有他们的继母一个接着一个被逼上绝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没有错过她们每一个人的死况直播。 　　辗转反侧，他遇到父亲生前在股票界的朋友叶天，叶天发现他身上对于股票的天赋，于是对他进行严格的训练，把他推向股坛。这套训练确实激起了方展博的斗志，他不再像个鸵鸟一样去躲避内心的恐惧，也不再像平日那么吊儿郎当。他变得积极而欲望明确，Walkman里反反复复只录了一句话：“我方展博要发财!我方展博要发财!我方展博要发财……”这一细节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内容不断重复，语气越发浓重一如邪教咒语，每一个人听到，心里都会有种酸涩的难受，因为你明白他想说的其实只是“我方展博要复仇!” 　　得到恩师的指点，并非意味着他取得了复仇的绝对砝码――叶天死前虽然悟出所谓的“股票必胜法”，原来不过是“余于股坛数十载，未尝见一真正赢者，智者应知此乃一处永无赢家之战。取胜唯一法：‘及早离去’四字而矣”。但这样的普遍而寻常的规律就是人间真理，然而这并不是方展博所需要的，他需要的是击败丁蟹的特殊法则。这个法则其实也非常简单，横竖不过是撞大运：“要赢一个如此好运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比他更好运”。于是功毕一役，得报深仇。可是最后呢?所有复仇题材最难写的就是这个“最后”，不管是《赵氏孤儿》、《孽海花》，还是《哈姆雷特》，终极目标已经完成，人物的欲望已经走向终点，甚至最后连一个分享的人都没有，电视剧的结尾的最后一组镜头，我们看到周慧敏饰演的“小犹太”开始只是和方展博并肩，然后她身体慢慢地失去重心似的依偎在他怀里，她手里的红丝巾早已飘远。 　　“咐多人死，唔得你死”这句广东俚语翻译成普通话就是，“那么多人都死了，也没见你死”。可不是吗?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从亲人到爱人一个个离开。“及早离去”究竟算是什么必胜法?“唔得你死”的方展博又要承担怎样深痛的绝望? 　　 　　罗慧玲 　　 　　《大时代》里的每一位女性都让人尊敬。 　　周慧敏饰演的“小犹太”，剩菜剩饭总是舍不得倒掉，节俭到五年只花了一万多块，甘愿把所有的积蓄全部交给那个扬言要娶自己的人。平日里低眉顺眼，走路都溜着墙根，可是她也有爆发的时候――她在机场揪住黑社会老大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吼道：“方展博是我的老公，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观众和那位黑社会老大都被惊倒了。 　　但罗惠玲不一样，她的一生就是一出古典的悲剧。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那枚戒指，是她花了20块钱买的，她问方进欣要20块钱，他给了她，她取出戒指，告诉他原委，伸出手，忐忑腼腆，等他戴上。他感动，却在戴上的一刹退缩，把戒指放进衣袋。要她等他，他会回来。可他再也没有回来。方进新已经被丁蟹打成重伤，神志昏迷，犹勉力支撑，在泥土与血泊中，挣扎着寻找那枚戒指。她到医院寻到他，他已失却记忆。她自他紧握的手心取出戒指，自己戴上。 　　爱上一个人，就是世间最大的沧桑。 　　从此她却自觉地承担养育方进欣四个儿女的责任。她放弃学业，开起了巴士。她从一个腼腆羞怯的女生，变成巴士之花，绝望的母亲，神经质的女犯……绝望的母亲是因为她看着儿女长大成人之后，却被丁蟹一家一个个逼死。方婷和方芳被楼上推下来，摔死在她面前时，她吓得跪倒在地，恐惧加绝望，令得她只是疯狂地磕头，然后杀气腾腾地开车撞向“四蟹”，最后那崩溃的神经质的凄楚的笑，真令人心碎。 　　她最后惨死的时候，也是在泥土与血泊中匍匐，挣扎着去够那枚戒指，那枚她花了20块钱的戒指。镜头闪回当年方进欣寻找戒指的情形，那两个瞬间令我弥久感动。她满是血的手，费力地将戒指再戴回，满足微笑，溘然长逝。阿玲说：“虽然它只值20块钱，但是它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对阿玲，那枚戒指，就是最切实的爱的见证吧? 　　阿玲死的时候，方展博抱着她，从沉默地哭到嚎啕大哭，他说：我妈咪死了。 　　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恨过她送她去学徒，没有恨过她曾打他。他那么明白，她是疼他们的，比疼自己更甚。他们姓方，他们是她最爱的那个人的血肉。 　　这个20块的戒指，圈起的是她的爱情、她的身份、她的世界。 　　 　　他们 　　 　　刘青云因为参演《大时代》而一炮走红。值得一提的是他和这部戏的韦家辉也建立起非常好的私交，《一个字头的诞生》、《暗战》、《枪火》都是他们合作的结晶。更值得一提的是，刘青云和剧中龙纪文的扮演者郭蔼明喜结连理。《大时代》里刘青云、郭蔼明和周慧敏是一对三角恋。虽然在剧中他选择了周慧敏，但其实，我觉得他和龙纪文也挺相配的。现实中的刘青云和郭蔼明已经结婚十多年了，一直十分恩爱，郭蔼明升级刘太太之后，基本上不再接戏，安心做全职太太。 　　某年的香港金像奖，当我看到满脸胡子拉碴的刘青云高举“最佳男主角”的奖杯时，台下的郭蔼明把嘴唇抿得看不见，她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眼泪缩回去。 　　看到这一幕我又想到了《大时代》。纪文问展博：你是不是叫我爸爸买跌，你买升?展博说：是啊，不过，他们输的钱都在我这。我会还给他。 　　纪文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这时陈滔滔上来补新闻：龙成邦，也就是龙纪文的父亲心脏病发，死了。 　　展博奋起追了几步，但是什么都没说，纪文渐渐走远。 　　罗惠玲的扮演者蓝洁瑛下场最为凄凉。当年她靓绝五台山，连刘嘉玲都要给她做丫鬟。她的演技更是一流，只可惜，个性太过强硬，娱乐圈如此藏污纳垢，而她又不会妥协和就范。最好的年华，却被TVB雪藏了很多年。后来她对谭咏麟讲，她一直无法抽离“罗惠玲”这个角色带给她的痛苦感觉，加上与外籍男友情变的打击，此后她的精神就慢慢失常。 　　最近一次看到她的新闻，她已经申请破产，经济拮据，住公屋拿综援度日。狗仔队拍到她在中环当街露出肚腩，对着陌生人大笑，而路人无一不争相走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