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部队生活后的蜕变
部队就是一个社会,两年的军旅生涯让陈奇变得更干练,更吃苦耐劳,也更圆滑了
陈奇2006年报名入伍,让北京科技大学武装部的曲老师很惊讶:“外国语学院很少有人报名参军,既然来了就让他试试。”结果体检出来,就陈奇一人合格。
未正式入伍前,陈奇的选择是广东边防武警,等结果出来,被选上的校友开始议论,“学校和二炮以及央视做了一个活动,说是把被选人二炮的三个学生放在一起,对他们在部队的成长经历做跟踪报道。”陈奇坦言自己受宣传影响很大,除央视一套在晚间新闻播发外,五套也做了关于军营生活的专题节目。
学校为此还举办了大型欢送会,“央视来了很多记者采访。”离京当天,有两个记者跟随陈奇和另外两个校友到了湖南,但一到通化他们就立马下车了,其实记者是怀化电视台的,央视并未来人。“当时就明白被忽悠了,”陈奇笑着说当时还是有些虚荣心。
学校早已签订协议,“你同不同意,都必须去。”陈奇所在的基地是湖南省通化市通道县,全国十大贫困县之一,“放手让你走,你都不知往哪走,到处都是山。”陈奇说,用绝望形容当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除了每天机械的训练,陈奇很茫然,但“既然去了,就不会半途而废”,逃兵现象时有发生,“有个哥们逃了两次,连长发誓不打人,但那次实在忍不住,就把他暴打一顿。”
提起部队生活,陈奇滔滔不绝,“部队很苦,却真的很锻炼人”成了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磨炼
刚去部队,不让打电话,隔两个星期才能打,且每次两分钟,后面排队,一个连一百来号人,半小时,八台电话,有的电话还是坏的:“急,一些霸道的人抱着电话就不放,后面的人恨不得揍他一顿,因打电话吵架也是常事。”而陈奇的两分钟,拿起电话,就没话说了,“因为不知说什么。”
“基本上一打电话全都是哭的,”陈奇说自己就哭过一次,还是第一次给母亲打电话,一句话没说,眼泪就涮涮掉。母亲对儿子当时打电话的情景,提起来还心酸:“刚开始适应不了,这孩子不爱哭,从小到哭的次数还能数清,”母亲回忆,逢年过节,只要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会忍不住落泪。
南方的潮湿,让陈奇两年下来得了内风湿,军装只有一套,冬天洗时一个月才能干,经常只能穿湿的训练。
晚上睡觉,被毒蛇咬是常有的事,让陈奇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哥们晚上睡觉,直接被毒蛇缠着脖子连咬两口,“毒蜘蛛,毒青蛙,毒蛇太多了,后来就习惯了。”
新兵连的生活,陈奇记亿犹新,“大家都是扳着指头数日子。”早晨4点半起床,叠一个半小时被子,普通的棉花被,要叠得有棱有角,“不捏就不会出来,每天捏。”刚去时,都拿着小板凳,跪在地上,使劲压,“不压不行,本来很厚的被子,最后压成原来的四分之一。”七点半的早饭,最多两分钟,只要说吃饭,就塞馒头,菜都没人吃,“我一顿吃13个馒头,打一碗汤之后就一直拿馒头往嘴里塞,能吃饱就不错。”
一天的训练都在晚上11点结束,对于部队的规定条例,背不下来,还要找个有灯的地方,拿着抄的厚厚一摞笔记,自己背去,“不背不行,罚你整你。…部队就是打出来的,不打就没有战斗力。”
陈奇去的第二年赶上湖南雪灾,所在的基地也受到严重灾情,但还要参加湖南和桂林交界处泷城县的抗灾工作。断电断水,“再苦也得受,只要咬牙一忍,什么都能过去。”打水要拿着桶下山去很远的河里,抬回后也不合得用,“要做饭,很多人都不刷牙,不洗澡,最牛的一哥们,两个月不洗澡,”陈奇说,意志就是在那时一点点磨出来的。
而在这期间,父亲正好赶匕去广西出差,离儿子部队很近,“很想去看他,后来没去,一是联系不上,二来也担心影响他训练。”父亲笑着说,吃点苦好,16岁在福建武夷山参军的父亲,在部队呆过6年,“我能体会到在贫困山区当兵的艰苦。”
时间的紧张,让陈奇没时间去考虑苦和累,“只要一躺下就睡着,扛着枪就都能睡着。”晚上折腾到11点多,还遇到一个“变态班长”,“只要他心情不爽,晚上定六七个闹钟,闹铃一响,就紧急集合,经常一个晚上就睡两小时。”
新兵连时是8个新兵一个班长,而后来是“8个班长一个新兵”,陈奇要干所有的活,生活的各方面,打扫卫生、洗衣、叠被子、打饭,“用保姆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但这些锻炼让陈奇从部队回来后像变了个人,“现在很爱干净,很整洁,宿舍卫生平时都是他打扫”,宿合同学说。
陈永光老师在第一年曾代表学校去看过陈奇,不禁感叹:“地方确实偏僻,很多盘山路,走完我头都昏了”,在陈老师看来,“稚嫩,情绪化,看问题偏激、不全面”是陈奇这类青年学生存在的普遍情况,第一年陈奇还非常不适应,但一年后,陈老师认为他“判若两人”,“说人民解放军是个大熔炉,丝毫不过分。”
选择
在部队的表现,陈奇很满意,专业课考全旅第一,旅里比武拿第一,体能、技术也都拿优秀,内务更是做得很好,“只要跟军事沾边,都能拿第一。”陈奇毫不谦虚,“你都做得很优秀,没人说你,而且他们觉得你是大学生,觉悟应比其他人更高。”
陈奇压力很大,作为大学生,如果表现和普通人一样,不拿第一,对不起自己,“想各方面都做最好,除了努力,就是勤奋。”
参加高校考军校的集训班让陈奇最难忘。陈奇顺利通过了三次考试,去了集训班。快一个月时,要去隔壁县城靖州参加体检。当时部队派了一辆军用客车,由于司机开车很快,又是山路盘旋,车轮下滑,前冲很远,“司机吓坏了,好险都没命。”
快到靖州县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到前方的红绿灯,车上有十多个北京去的,其中一个突然哭了:“快两年了,从没想过家,看到红绿灯,我想我妈了。”顿时,整个车的人,都沉默了,“那么长时间,已经麻木了,从北京到偏远的山区,两年没见过红绿灯,见到后,都傻了。”
陈奇顺利通过了体检,以及接下来的复选审查考核,就在被选拔去武汉参加最终的考试时,陈奇却打包回了部队。他的理由是不想把青春都放在部队,还有很多理想没完成,“在部队没有自由,如果说十多年都在部队,哪都去不了,等回来后还要面临找工作。”通过部队发展自己,让陈奇觉得很渺茫:“转业安排的工作并不好。”
父亲也曾劝过儿子上军校,“这样以后在工作上会比较省心,他坚决不上,还提出了很多理由。”后来父亲想通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选择会更好些。”
除了每天有规律的训练,两年的时间陈奇也学到很多知识。只要有机会,陈奇就申请学习、进修,学习内容很丰富,有导弹建设、电子线路、机电模电、机械制图等,“好多人都是初、高中没毕业,这些专业知识对他们来说很困难,根本看不懂,但大学生可以。”只要有机会,陈奇就出去跑,“玩是不可能,都是学东西,最后有考核。”除了这些,大学生当兵也有自身劣势,“很多人身体跟
不上,”引体向上,两年过后,陈奇已可以轻松拉三四十个,“但有的哥们一个都拉不上去,太虚弱了,”而选上入伍,无非是关系的筹码。
2008年一年,陈奇就放了三天假,“所谓的节假日就是战备,如十一放三天假,可能当天下午就紧急吹哨,就要立刻收拾行李,扛着包,背起抢,拉上行李,来个武装越野,完了之后就再解散。”这还不罢,前脚刚落地,可能马上又紧急集合,再来个越野。“时刻准备着战争,”陈奇说大脑一直是紧绷的,不能按忪。
收获
两年的兵营生活,让陈奇在生活的各方面都得到了磨练。每一个细节,从摆放牙刷放在一个角度,到被子叠成方块放在一条线,再到叠成大小一致、摆放距离相等的毛巾;所有地方全是统一,床单要铺成玻璃一样平整;擦地板是跪在地上先拿洗衣粉洗,然后水冲,再跪在地上拿抹布擦,最后拿报纸擦。“从最小的地方教会你做什么都做到最好。”陈奇说,营地树下的石子,捡起来,一个个洗干净,再放回去。因为树多,除了每天打扫卫生外,平时看到树叶都习惯性的捡起,丢到垃圾桶。
从部队回学校后,同学都感受到陈奇的变化,“他之前特别乱,椅子上的衣服一直堆到,椅子没人动,直接倒掉。”宿合同学说一点都不夸大其词,真变了个人,现在椅子上没衣服。
陈奇觉得现在乱了待不下去,桌面也是宿舍最干净,东西最少的,而别人都是除了桌上能看到显示器的地方,其他全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陈奇在工作上的细致也有目共睹,现在除了胜任学生工作处的工作外,还在武装部帮老师做些具体的事。
北科大一位大三辅导员不停地说陈奇的变化:“现在各个部门不管干什么,都干得很不错,但做事也变得圆滑了。”陈奇的解释是“部队就是一个小社会。”
陈奇现在的角色是预备级士官,“打仗的话我还得立马回部队。”在待遇方面,国家给予了很多优惠政策,学费都是全免,另外考研多加10分,再者如果立二等功就直接保研,“立二等功就离死亡不远了,基本就是拿命换,甚至有的人死了都不可能拿到。”陈奇说“大学生当兵立二等功,太难,给你评个三等功就不错了,一般来说义务兵不会给你。”
2006年和陈奇在一个基地的大学生大概是40来人,但留下来考上军校的也就两个,大多都选择转业复原。陈奇一个在北京交通大学的战友,两年义务兵结束就回了当地,安排到当地环卫局工作,“其实也就是打杂的。”
陈奇说像自己这类大学生复原只能回学校,如果是应届毕业生基本都由户籍所在地政府给安排工作。“其实上面的文件,地方往往不会很好落实,随便给你安排个工作,你不愿干,就先等着,一拖就是一年半载,时间长了,谁还等得起。所以很多当了十几年兵,等转业回家时,不如多拿几万块钱退伍费,干点别的。”
陈永光介绍,大学生入伍,留在军队发展的是少数,“就业是有压力,但有了当兵入伍的经历,就业时会占有先机。”从北科大每年就业总体情况调查表看,有当兵史学生的就业情况比没有的好,“用人单位会多考虑,因为他们最大的担心是大学生欠磨练。”参过军的学生到海关、航空公司、城建集团、大型国企,都占有优势,不完全是在部队或军校的路。
对于两年来儿子的进步和收获,陈父很知足:“同事都很羡慕,儿子去部队的两年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