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及其原因

第20卷第1期 2003年3月 青 岛 大 学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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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及其原因

欧安欣

(菏泽师范专科学校宣传部, 山东菏泽274015)

摘 要:中国在历史上是一个农业大国, 在几个盛世时期, 还是工商业大国、世界贸易大国,

这不仅是因为她有发达的农业作支柱, 同时又有发达的商业、手工业作支撑。研究中国古代手

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 对于研究中国古代经济史, 乃至整个中国文明进化史都有重要的参

考价值。

关键词:手工业经济; 区域分布; 中国古代经济

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133(2003) 01-0016-04

中国在历史上既是一个农业大国, 在几个盛世时期, 还是一个工商业大国和世界贸易大国, 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0从中国走向世界各地, 即是中国古代经济繁荣昌盛一时的历史明证之一。直到17世纪, 中国的经济总量仍占世界经济的三分之一。这不仅是因为中国古代有发达的农业作支柱, 同时又有发达的工商业作支撑。研究中国古代工商业经济中所占份额较大的手工业经济的区域分布史, 对于研究中国古代经济史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本文试就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及其原因作一初步探讨。

一、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

1. 地理分布的变迁

首先, 表现为中国古代手工业中心在地域上由一个到多个的变化。最初, 华夏族生息、繁衍于黄河中下游一带, 这里最早兴起神州大地上的农业文明, 以此为依托, 伴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到夏、商、周时期, 手工业相继兴起, 崛起了最早的手工业中心。如, 夏代的车辆制造业中心, 我们从5左传6鲁定公元年记载中知道, 当时有个叫/奚仲0的人, 被任命为夏王室的/车正0, 专门负责车辆的制造。既然设立专职官吏管理这一行业, 我们可以断定车辆制造业在当时已具有一定的规模和水平。商代比较有名的是青铜铸造业中心, 技艺水平的高超/为世界同时代所仅见, , , 足见我国青铜工业的高度发达。0[1](P72) 到了周代, 周王室和各诸侯国都建有各种手工业作坊, 里面有众多具有专门技艺的工匠, 号称/百工0。在周代官职中, 还设置了职位较高的/司空0, 专管工程制造, 也反映了周代手工业的兴盛。此外, 在我国的西南、南方及一些边疆地区也相继兴起了一些手工业中心。中国古代手工业中心在地域分布上, 呈现出由一个到多个的变化趋势。如:西南的今四川地区, 逐渐成为我国古代的纺织业、制盐业、漆器制造业、制茶业、制糖业、制纸业的中心。西南的今云南地区, 逐渐成为我国古代的冶矿业中心, 元代时/金产量以云南最多(约占全国产量的三分之一) , , 。银产量亦以云南最多(约占全国产量的一半) ) 。0[3](P76) 清代时, 铜、锡冶炼业也相当发达。南方的今海南地区, 逐渐成为重要的棉纺织业中心。西北边疆的今新疆地区, 很早就有发达的纺织业, 当地出土的东汉时的红色杯纹罗(一种绸) 与织花手织品, 说明当时纺织水平已经很高。后来, 吐鲁番一带又兴起了我国很早的棉纺织业。

其次, 表现为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出现了向东南沿海地区发展的趋势。这一趋势明显出现在清朝时期, 当时, 我国东南沿海地区手工业经济日渐兴盛, 出现了许多手工业中心。如, 地处东南沿海地区的江宁收稿日期:2002-11-20() ) 男, , 。

第1期 欧安欣: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及其原因17(今南京市) 和佛山这两个城市, 分别发展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丝织业、铁器制造业中心。江宁的织机在乾、嘉时达到三万余张, 而且比过去有许多改进, 所产丝织品畅销全国, 成为当时最重要的丝织产地。佛山的铁器制造业发达, 尤以铸锅业最为有名, 所铸铁锅不仅行销国内各地, 而且也大量销往国外。此外, 上海和苏州的棉纺织中心、景德镇和宜兴的制瓷业中心、台湾和广东的制糖业中心等等, 都很有名。最后, 表现为中国手工业经济在山区的兴起。这一方面是由于山区虽然不宜种植粮食作物, 但物产丰富, 可以靠发展具有本地特色的手工业, 来自谋生计。另一方面是由于山区与外部的经济联系日益加强, 为山区手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市场的可能。如历史上的徽州, 地处山区, 田少粮缺, 人稠食不足, 可是物产丰富, 尤其是土特产很多, 可以经营工商业, 与外地互通有无。/纸、笔、砚、墨0在古代称之为文房四宝, 而徽州竞占/三宝0之冠。原因就在于/徽州地产砚材、纸料、松烟, 便于就地加工。0[4](P130) 徽州到了明清时代, 就成了一个著名的商业资本中心地, 手工业经济繁荣一时。

2. 行业分布的变迁

手工业经济行业分布的变迁, 指的是随着经济的发展, 在一些地区出现了新的手工业行业; 或是指同一手工业部门内出现了不同的小类手工业行业的更替发展。这两种情况, 导致某些地区的手工业经济分布发生变化, 即出现新增加的手工业部门或小类手工业行业。

我们先看第一种情况:新手工业部门的出现。这种情况在我国古代经济史上, 举不胜举。如, 在我国唐代, 随着甘蔗在广东、四川、福建、台湾等地种植面积的扩大, 又加上印度熬糖法的传入, 制糖业作为一种新兴的手工业行业发展迅速, 分布范围逐渐扩大。/唐代的蔗糖、冰糖等, 主要产于益、梓、越、虔、巴、永、

[3](P75) [5](5本草纲目65第五册6卷三十三) 眉、潞等州, 0/沙糖生蜀地, 西戎、江东并有之, 榨甘蔗法煎成, 紫色。0唐代王

灼在所著5糖霜谱6中也记载了当时四川制糖中心遂宁的情况。在我国明代, 烟草传入我国, 烟草行业作为新兴的手工业行业开始兴起, 以至到了今天, 还是全国重要的经济部门之一。再看第二种情况:手工业经济同一行业内, 不同小类手工业行业的更替发展变化。这种现象在纺织业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早在母系氏族公社时期, 我国黄河中下游一带就有了先进的麻纺织业。/在仰韶文化和其它文化遗存中, 有大量的陶石纺轮、纺专、刀杼(骨匕) 、骨梭等纺织工具。, , 同时, 各地都发现有许多的骨针, 直径和针眼都很细小, 说明缝纫工艺已相当精巧。0[1](P25) 商朝时, 丝织品十分贵重, 主要为贵族享用。当时已有简单的织丝用的织机, 还有色彩艳丽的刺绣, 说明当时丝织业已有很大进步。后来, 丝织业成为重要的手工业行业之一。但到了封建社会后期, 棉纺织业开始兴起与推广。明朝时, 棉纺织业逐渐取代了丝织业在纺织部门中的主导地位, 成为众多农民的主要家庭副业。

3. 南北差距缩小的变迁

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分布发生南北差距缩小的变化, 在我国历史上主要有两次。一次是在北宋时期。早在北宋以前的唐朝后期, 手工业经济重心已明显呈现出向南方迁移的趋势。制瓷业方面, /隋唐五代是越窑及邢窑的鼎盛时期; 浙江绍兴是当时南方的制瓷工业中心, 河北邢台是当时北方的制瓷工业中心, 但南胜于北。0[3](P380) 纺织业方面, 南方的纺织业/产量和质量都超过北方。0[8](P88) 冶矿业方面, /唐代产铁之地, 大都在南方, 较之汉代及魏晋南北朝时代有很大变化。随着南方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 冶铁工业已从中原地区扩展到长江以南, 而且这种趋势愈来愈大。可见唐代南方产铁之地已超过北方。0[3](P476) 此外, 南方的造船业、制茶业、制盐业更具优势。但是, 这种现象到了北宋时期发生了变化, 北方一些重要手工业又出现占优的趋势。如, 制瓷业方面, 当时的五大名窑:官窑、钧窑、汝窑、定窑、哥窑中, 只有哥窑是南方的瓷窑(位于今浙江的龙泉) 。纺织业方面, 都城汴梁设有锦院, 有织机四百多张, 规模宏大, 技术先进。河北定州的刻丝技术也非常先进, 织出的花草鸟兽图案十分精美逼真; 京东单州的薄缣, 望之如雾。它们都代表了当时丝织业的最高水平, 也是丝织品中的珍品。冶矿业方面, /以北方煤铁的开采为多, ,0[10](P157) 北宋时期手工业经济分布南北差距缩小情况的出现, 不是偶然的, 主要是由于后周世宗改革, 使北方经济得以恢复和发展, 这种状况到北宋又得到了长时期的延续与加强, 北方的农业生产、手工业生产继续呈现复兴之势。

另一次变化是在明朝前期。主要是由于以下原因所造成的:其一, 由于元末农民大起义的主战场在我, , 促进全

18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 第20卷 相对协调发展。其三, 明世祖朱棣迁都北京, 全国政治中心、经济中心随之北移, 客观上也促进了北方经济的发展。不过, 北宋、明前朝手工业经济分布差距缩小的两次变化, 是在不同的背影下发生的。前者是在全国经济重心已完全南移的情况下发生的。

二、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变迁的原因

1. 受经济因素的影响

影响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变迁的经济因素有二:第一, 是农业的发达。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 是其他行业发展的前提和支撑。在我国历史上, 发达的手工业区大都分布于发达农业区地带。我国最早出现的黄河中下游手工业区, 就分布于这一带发达的农业区内。为什么发达的农业区能孕育出先进的手工业呢? 其内在关系有两个:其一, 是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象历史上的纺织业、农产品加工业等所需的手工业原料, 只有发达的农业区才有能力提供, 而粗放经营的农业地带根本不可能办到。其二, 是二者之间的促进关系。农业的发展对手工业的发展起支撑作用。农业能为手工业提供原料、廉价劳动力和相当大的产品市场, 从而极大地促进当地手工业的发展。反过来说, 手工业的发展也能繁荣当地的经济, 推动农业的进一步发展。

第二, 是市镇的兴起。大量市镇的出现, 是社会经济长期发展的产物, 也是社会经济综合实力的展现, 它们实际上成了我国古代商业经济的载体。工商市镇尤其是手工业市镇中, 分布着规模大、分工细、技术人员集中的主要手工业, 这些手工业代表了当时手工业发展的最高水平。令人遗憾的是, 我国古代的工商市镇没有象西方那样, 在二元制社会条件下发展成为独立的不受封建势力统辖的经济区, 甚至是城市共和国, 从而使市镇中心已出现的稀疏的资本主义萌芽, 没有壮大成为资本主义经济的茂盛大树, 以致极大地延缓了中国社会前进的历史步伐。因此, 工商市镇尤其是手工业市镇的分布, 也影响着手工业经济的布局。例如, 明中叶以后, 江南地区兴起了众多市镇, 以这些市镇为核心出现了五大手工业区, /即松江的棉纺织业, 苏杭的丝织业, 芜湖的浆染业, 铅山的造纸业和景德镇的制瓷业。而苏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州五府, 又是江南最繁荣的城市。在这五府地区还有若干丝棉纺织业新城镇的兴起。如苏州的盛泽镇, 嘉兴的濮院镇、王江泾镇、菱湖镇, 松江的枫泾镇、洙泾镇、朱角家镇和杭州的唐栖镇等。0[2](P147)

2. 受地理因素的影响

地理因素影响手工业布局, 主要有两种情况:第一, 是指地质地理条件影响手工业分布。如, /由于地质地理条件的限制, 东南地区从古到今都是缺煤少煤的, 因而宋代煤炭业几乎都在北方诸路, 南方无法与北方相比, 从而造成南北方的重大差别0, [7](P538) 当然, 同样由于地质地理条件的限制, 南方虽然为少煤, 而铜、锡等矿却很丰富。无论青铜时代, 还是汉唐盛世, 抑或宋元明清直至今天, 铜、锡的分布都以南方为主。可见, 矿产分布的地质地理条件, 造成了矿业分布的南北差别。

第二, 是指气侯等自然地理条件影响手工业分布。我国面积广大, 幅员辽阔, 南北气候差别十分明显, 从北向南跨越四个温度带:寒温带、暖温带、亚热带、热带。不同的温度带适宜生产各自不同的作物; 从而影响到以某种特定作物作为原料的手工业的布局问题。如制茶业、制糖业, 多分布在地处亚热带、热带的我国南方, 这是因为给它们提供原料的茶树与甘蔗, 只能适宜在这些地区生长。

3. 受社会因素的影响

社会因素也能影响手工业布局。第一, 是指社会交通的状况, 影响手工业经济的分布。这又有两种情形。其一, 是交通的不发达, 导致手工业多集中在原料产区。/由于交通运输的限制, 某些手工业往往是在原料产地附近, , 。如宋代铸钱业, 铜钱铸造业集中在江南东西路和广南东路, 铁钱铸造集中川蜀陕西河东路, 就是由于上述地区分别生产铜铅锡和铁, , 。0[7](P540) 其二, 是手工业也往往分布在交通发达的地区。如历史上记载的唐代定州大富商何明远, /主官中三驿, 每于驿边起店停商, , 赀财巨万, 家有绫机五百张。0[7](5太平广记6卷二百四十三5何明远6) /定州位于中原, 乃四通八达之区, 而作坊又设在商贾汇集的驿站, , , 0[9](P343) 何氏织绫业之所以如此发达, 是因为织绫业基地定州地处中原交通便利地区的缘故。

第二, 是社会的需求, 对手工业经济布局产生影响。如, 我国历史上采煤业集中北方, 而南方多冶矿业, 冶矿需要大量的燃料。在这种社会需求刺激下, 南方的伐木烧炭业发展起来, 尤其是四川发展起来的, ) 人口众多, ,

第1期 欧安欣: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及其原因19和经济繁荣。/开封的人口在百万以上, 唐朝时的坊、市制度已被打破, 工商业者临街开店, 大小商号鳞次栉比, 有6400余家。0[6](P158) 又加上北宋政府实行禁军制, 都城地区集中了80万禁军, 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对军工产品的极大需求, 极大地推动了当地军工手工业的发展。/北宋时期制造军器的作坊, 在汴京有军器监, 各地有都作院。北宋军器监拥有工匠八千五百人, 杂役兵超过一万人, 规模很大。0[3](P476)

4. 受生产力因素的影响

在影响手工业经济布局的诸多因素中, 生产力因素是最重要的因素。考察一下中华民族的手工业发展史, 可以发现, 是生产力因素基本上主导了手工业经济的整体布局。我国最早出现的手工区, 集中在当时生产力较为发达的黄河中下游一带。夏、商两代手工业区集中于河南一带, 到了西周扩及陕南。春秋战国时期,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手工业区扩大到山东、河北, 并呈现出由中原地区向西南、东南辐射的强劲势头。如西南的今四川地区, 在春秋战国时, 随着秦国对这一带的开拓与经营, 生产力发展起来, 逐渐成为一个经济中心、手工业中心, 以至宋代时发展到高峰, 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 ) 交子, 这是当时手工业文明的历史见证。随着历史的发展, 我国北方和南方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开始出现失衡, 南方经济实力逐渐超过北方, 到南宋时, 全国经济重心由北方移至南方。随之, 开始形成我国手工业经济南方优于北方、南北双方并存的基本格局。

总之, 在我国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 手工业经济在区域分布上发生了显著变化, 其主要表现是手工业经济重心迁移的总趋势是由北向南。我国古代早期人口重心在黄河流域, 经济文化也以黄河流域为中心, 故手工业经济重心也集中在黄河流域。晋朝到南宋, 我国曾出现多次人口、经济和文化南移的高潮。唐朝安史之乱是我国南北经济关系的分界线。安史之乱前, 北方的人口、经济和文化水平仍高于南方。安史之乱后, 南方开始超过北方。到南宋时期, 我国经济重心完全迁至南方, 手工业经济重心相应地也移至南方。中国古代手工业经济区域分布的变迁, 固然受经济因素、地理因素、社会因素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与制约, 是一个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同时也经历了长期的历史发展演变历程, 是一个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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