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宰相原本擅作秀

　　【赵普名片】 　　赵普(922―992年),幽州蓟县(今北京西南)人,字则平,北宋初期重臣,助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仕太祖、太宗两朝,虽经几番沉浮,终以功高身退。赵普善智谋,工心计,勤政事,疏读书,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称。 　　 　　古往今来,政变屡见不鲜,但陈桥兵变却是效果最好的一次。 　　公元960年,后周殿前督点检赵匡胤奉命统帅大军北征。走到离都城开封40里外的陈桥驿,部下策动兵变,将一袭黄袍披在赵匡胤身上,拥立他成为新任领导人。表面上看,这次兵变是概率极低的偶然性事件,但对赵匡胤来说,这件事迟早会发生,而且主角只能是自己。尽管先帝周世宗对自己很不错,临死之前还将自己提升为殿前督点检,但即位的恭帝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主持朝政的符太后缺乏政治头脑,所以赵匡胤早就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与其听从孤儿寡母的指挥,倒不如自己当皇帝。在部下的精心协助下,赵匡胤“黄袍加身”一出戏表演得非常到位,轻而易举地夺取了皇权。 　　说来这件事情奇怪得很,本来是因为契丹犯境,又有北汉应和,后周朝廷才派赵匡胤出征。可大敌当前,北征的后周军队不但丝毫不关心边境安危,还策划实施了兵变。更让人生疑的是,等赵匡胤从幼主手中得到皇位后,契丹和北汉也不再侵扰了,边境也不告急了。因此,与其说赵匡胤“黄袍加身”是一场兵变,倒不如认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秀。 　　导演这场政治秀的关键人物,便是赵匡胤的心腹谋士赵普。 　　事实上,这不是赵普第一次玩政治秀。尽管没读过多少书,但赵普绝对是个政治天才,他从小就对当官感兴趣,早把官场那套潜规则玩得滚瓜烂熟。成年后,赵普并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而是直接就业,被永兴军节度使刘词聘为幕僚。过了一段时间后,刘词将他举荐给朝廷,与赵匡胤同为周世宗柴荣的手下。赵普逐渐发现赵匡胤是只绩优股,便想方设法与其建立良好的关系。957年,赵普作了一把比较经典的秀,赢得了赵匡胤的信任。 　　当时,赵匡胤随周世宗柴荣南征。赵普作为随军参谋,建议赵匡胤以5000精锐部队经小路突袭滁州。赵匡胤依计而行,果然一举成功,大破敌军。攻破滁州之后,部下抓获了百余名盗贼,请示赵匡胤如何处置。赵匡胤对盗贼十分痛恨,打算全部斩首。闻听此事,赵普连忙赶来,请求亲自审讯。后经过审理,发现这百余号人大部分不是盗贼,就将他们释放了。一般来说,在军中,主帅往往是说一不二,但赵普考虑到赵匡胤刚刚听了自己的计策取得了大捷,心里正高兴,所以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个惯例。更为关键的是,赵普希望通过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己的能力秀出来,以便得到赵匡胤的赏识。赵普现场表演的政治秀,当即便起到了作用。看到赵普如此深谙吏事,赵匡胤非常吃惊,就任命他为同州节度使属下的司法推官,很快又提拔他为宋州的书记官。从此,赵匡胤将赵普视为心腹,每做一项重大决定,都会和赵普沟通,两人在长期的残酷战争中,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陈桥兵变后不久,赵匡胤如愿当上了皇帝,成为宋太祖。他为人比较厚道,不像刘邦、朱元璋那样当上皇帝便诛杀功臣,而是非常照顾一帮生死兄弟,尤其是对陈桥兵变时的一干死党颇为优待。按理说,兵变主策划赵普理应得到重用,但他仅仅被封作右谏议大夫、充枢密直学士之类的一般官职,与石守信、高怀德等前朝将领晋升要职相比,这奖赏实在是有些寒碜了。赵普认为,之所以对人事进行这样的安排,一方面是因为赵匡胤深知自己的皇位来得有些不正规,为了让国家机器顺利运转,还得利用好前朝的一帮老臣,不然非得乱了套不可;另一方面,自己跟随赵匡胤的时间并不长,与那一批追随赵匡胤南征北战历经生死的将领们相比,自己刚刚进组织,资历还不够老。所以,赵普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不满情绪,依旧老老实实地为赵匡胤服务。 　　赵匡胤登基之后,国内形势一团乱麻。先是后周时的义成军节度使李筠拒绝接受赵匡胤授予的兼中书令的高官,不久便勾结北汉起兵造反。赵普作为谋臣,看到形势严峻,就力主赵匡胤御驾亲征,并自告奋勇随同出征。两个月后,平定了这场叛乱。当时,除了李筠叛乱之外,后周太祖郭威的外甥、驻扬州之淮南道节度使李重进也对赵匡胤不满,他暗中派部下翟守殉联络北汉,打算联合起兵。不凑巧的是,翟守殉在半道上被宋军抓获,供出了李重进的计划。赵匡胤正在平定李筠的叛乱,无法双线作战,就采取赐免死金牌的方式稳定翟守殉,并命令其移镇青州,以便就近约束。李重进看事情已经败露,便起兵反宋。尽管赵匡胤派大将石守信、王审琦征讨,但久攻不下。赵普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在于派出的部队原本是后周将士,现在命其攻打后周宗亲,难免顾虑太多下不了手,于是他再次建议赵匡胤亲征。果然,赵匡胤一到前线,宋兵便势如破竹,很快攻灭了叛军。平定了两次叛乱,赵普再次立下大功,因此得以升迁为兵部侍郎、枢密副使之职。 　　赵普深知,尽管赵匡胤对下属优待有加,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残酷厮杀的兄弟们哪一个是善茬?这些人个个野心极大,利欲熏心,只要是能当皇帝,哪里管什么父死子继、立嫡立长的老规矩?赵匡胤能够当上皇帝,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但说不定哪一天他的黄袍就加在别人身上了,所以赵匡胤急于寻找解决这一问题的妙招。赵普猜透了赵匡胤的心思,再次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政治秀,主题即为世人皆知的“杯酒释兵权”,主演当然还是赵匡胤本人。 　　如果说“陈桥兵变”是赵普帮助赵匡胤夺取了皇权,那么“杯酒释兵权”便是赵普帮助赵匡胤巩固了皇权。总体上讲,这两场政治秀作得很成功也都很出彩,前台的赵匡胤表演得到位,后场的赵普策划得巧妙。君臣二人合作得滴水不漏,将政治秀的功用发挥到了极致。鉴于赵普忠心耿耿,功劳卓著,几年后,赵匡胤罢免了范质、王溥、魏仁甫三相,任命赵普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实际上是行使宰相之职,足见赵匡胤对赵普的倚重。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在某个下雪的夜晚,赵匡胤还亲自带着兄弟赵光义到赵普家里造访。赵普一看皇帝大驾光临,赶快招呼老婆点起炭火烧肉置酒,陪着皇帝一边吃喝,一边商议军国大事。酒席间,赵匡胤居然称呼赵普的老婆为嫂嫂,激动得夫妻两个心里头暖乎乎的。 　　血淋淋的历史表明,大臣受到皇帝的过分宠信往往不见得是好事,且不说其他臣工会有意见,就算皇帝再仁义再慈悲,也绝对不会永远信任一个大臣。伴君如伴虎,高处不胜寒,对于这一点,赵普当然很清楚。他早就明白,之所以自己能获得皇帝信任,全在于自己为大宋王朝的建立做了不少事,但皇帝绝对不会满足现状,还得让自己继续想办法出计谋,所以一方面他继续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他也得尽量使皇帝减少对自己的宠信。出于自保,赵普索性将作秀进行到底。 　　身为宰辅,就得担负起举荐人才的职责。在这方面,赵普向来是坚持己见,甚至有时候跟皇帝闹得下不来台。一次,他向赵匡胤推荐了一个人,但是连续提了两天,赵匡胤就是不同意。到了第三天,赵普上朝之后再次递上奏章,还提那一档子事儿。赵匡胤这下火了,拿起奏章撕成两半扔在了地上。赵普见状,跪倒在地,捡起扯碎的奏章,揣在袖子里,回到家之后把这些碎片粘好,几天后上朝时又将之交给了赵匡胤。看到赵普如此坚决,赵匡胤只好同意。还有一次,赵普举荐一名官员,赵匡胤气冲冲地表示坚决不同意。赵普也很严肃地表态:“选拔人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国家,皇上怎可凭个人的好恶来断定?”赵匡胤闻听此言大怒,甩袖子回宫。赵普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紧跟其后,然后便站在宫门外等候。守卫看到宰相怎么都不肯离开,只好向赵匡胤汇报。此时赵匡胤已经不再生气,就让人通知赵普,说皇上已经同意他的请求了。

　　敢于直言不讳地向皇帝提建议的臣子,历代都有,但像赵普这样因为举荐官员而当面顶撞皇帝的,却很少见。当然,有人认为赵普的这种做法是出于为国选才的考虑,是其正直决断的表现。但换个角度来理解,似乎可以得出另外的结论:赵普之所以敢触犯龙颜,是因为他非常了解赵匡胤的性格,知道这位皇帝不会杀大臣。而且,赵普似乎也认识到,与其被人抓小辫子,不如授人以柄。毕竟很多同僚早就对自己深受恩宠不满,所以他试图通过这种政治秀,给群臣留下把柄。这样一来,无非是降职处理,而绝对不会被皇帝革职。 　　早在西汉时期,为了寻求自保,避免被刘邦怀疑,萧何担任相国时便故意贪腐。长于吏事的赵普对此定然理解,于是也采取这种作秀方式来保护自己。《宋史》便详细记载了一些有关赵普违纪的故事,颇有意思。有一回,吴越王钱�派人来拜访,顺便捎来了十瓶“海产”,放在走廊下。说来也巧,还没等这些“海产”收起来,赵匡胤便驾临赵府,看到那十个瓶子,就问赵普里面装的是什么。赵普倒也坦白,就说是吴越王钱�派人送来的海产。赵匡胤一听便来了兴趣,命人打开看看,没想到里面居然全部是瓜子金。尽管赵普连忙叩头辩解,声称绝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金子,但还是惹得赵匡胤非常不痛快,不过赵匡胤还是故作大方地说:“受之无妨,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尔!”除此之外,赵普还违反禁令,私运木材修建府第,私下买地扩充房产,私自开店经商牟利,并违反宰辅大臣间不得通婚的禁令,同意其子与枢密使之女成婚。明明知道有违禁令,但赵普却明知故犯落人话柄,自毁形象以求自保。无论是对皇帝不敬还是公然违法,满朝文武看得一清二楚的。如此一来,很快有人揭发他贪赃枉法,并包庇抗拒皇命外任之官员,弹劾其犯了欺君之罪。不久,赵匡胤就撤掉了赵普的宰相职务。表面上看,丢掉宰相之位是莫大的损失,但能保住身家性命,这无疑是达到了作秀的最终效果。 　　对于赵普而言,能提高或者保存自己的政治地位,保全身家性命,这是其作秀的根本目的。因此,当赵匡胤驾崩之后,他再度上演政治秀,主动向赵光义靠拢,终于再度成为宰相。 　　早在陈桥兵变的第二年,鉴于有后周“主少国疑”而丢掉皇位的前车之鉴,赵匡胤之母昭宪太后在临终前,将赵匡胤和赵普召到病榻前,给赵匡胤划定了皇位继承路线图:赵匡胤死后,由赵光义接任,继而是赵廷美,再由赵廷美传位给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或赵德芳。这位老太太唯恐儿子不从,特意命赵普把她的遗训记录下来并签字画押,“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赵匡胤是孝子,谨遵母命,将皇位传给了赵光义。但赵光义登基之后,就不愿意这样做了。加之当时有人诬告赵廷美有不轨之谋,朝廷便将赵廷美贬到了洛阳。赵普将朝廷内部的争斗看得一清二楚,最终选择了追随赵光义,他提醒赵光义不要重蹈赵匡胤覆辙,并乘机诬陷说赵廷美不肯悔改,不能再在洛阳住下去了,于是赵光义便将赵廷美贬到涪陵,使得他郁郁而终。在这场政治秀中,赵普先是以见证人的身份证明赵光义继承帝位的合理性,继而极力迎合赵光义传子不传弟的想法,更帮着赵光义断绝了赵廷美继位的任何可能性。在这场政治秀中,赵普很不厚道地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坚持与赵光义穿一条裤子。很快,赵普便被提拔为司徒兼侍中的职位,后来又授予太保兼侍中。 　　不仅政治秀作得很成功,赵普的“读书秀”也非常了得。赵普年轻时书读得少,学历不高,文化素质有待提高。当上了宰相后,赵匡胤常常劝诫他要多读书。赵普看来也比较听话,每天下朝回家便关上房门从箱子取书看,据说已经达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并且在处理公务时,动不动就显摆几句《论语》语录,这也算善于将书本知识应用于实践了。时间久了,人们都知道赵普勤于读书。不过,赵普死后,家里人在整理其遗物时,发现原来箱子里只有20篇《论语》。看来,赵普就算读书,也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点评】 　　人们在评价赵普时,总是来一句非常经典的评价:“半部论语治天下。”现在看来,赵普读书原本是作秀,但秀作得多作得到位了,便成为一种境界。 　　值得肯定的是,赵普不仅为赵匡胤建立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为赵宋政权的稳定发挥了巨大作用。纵观历史,为一个王朝建立和稳定做出突出贡献的宰相,恐怕没有几个。 　　所以,身为政治家,首先得具备非同一般的作秀能力,不然绝对不会在纷繁复杂的官场中纵横捭阖。赵普在辅佐宋初两位帝王的过程中,凭着高超的作秀水平,不仅圆满地完成了工作,还保全了自己,实在是难得。 　　编辑/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