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之前中日围棋水平的差距
(2012-04-06 22:33:37)
中日之间正式的围棋交流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让这个活动的发起人陈毅元帅也没有完全料想到的是中日之间的围棋水平差距是如此之巨大。中日之间围棋水平差距之大，也是现在的许多围棋爱好者所不了解的。当我们津津乐道21世纪的中国已经彻底地将日本棋手抛在脑后的时候，我们回首下往事就更可以看出今天我们围棋水平提高的巨大意义。
1960年在陈毅同志和日本著名参议员松村谦三先生共同发起下，日本将组成围棋代表团进行首次正式访华。代表日本国来华赛围棋，除了历史传说：唐朝时，一日本王子曾到过长安，和当时国手顾师言有过一次比赛外，中日之间虽说一衣带水，却还从未正式交过手。因此双方都格外重视。日本棋院在人选上颇动了一番脑筋。
代表团团长是濑越宪作名誉九段，他是日本围棋界的元老，一生著述很多，对日本围棋的普及和提高起过相当大的作用，享有极高声望。当年，在他的大力促成下，吴清源才得以赴日本深研围棋，方使世界上脱颖出了这么一颗光彩夺目的巨星。同时也促进了日本围棋的发展。濑越早就想往着亲眼看一看这发明出围棋的古国，不顾自己将近八十岁的高寿，义不容辞地担任了团长。
当时，棋艺上在吴清源以下的就要属坂田荣男和桥本宇太郎这两位超一流了。桥本同吴清源同为濑越先生的门生，是日本关西棋院的台柱子和创始人，此次也代表了关西棋院。东京日本棋院代表人物是坂田，1960年他的棋艺如日东升，大有取代吴清源之势。濑川良雄七段和铃木五良六段则代表日本棋院名古屋分部，这二位的水平虽然和前两位没法比，但对于刚刚组织起来，刚刚体会到什么是专业下棋的中国棋手来说则还是太强大了。别的不讲，中国上场的棋手绝大多数还不知道赛钟为何物，更别说“读秒”的训练。比赛经验可以说一点没有。商定比赛六场，北京二场，上海三场，杭州一场。六场比赛都是日本棋手让先和我们下，由于水平悬殊是明摆着的，即使有这难以下咽的“不平等”，也无可奈何。就这是让先下，日本棋手还感到“屈尊”了，当时中日双方的棋力按参加过比赛的陈祖德讲，至少要在让“二子”以上。
在北京的两场，上场人员前三位为：过惕生、金亚贤、崔云趾。过先生时年53岁，后两位都是六十多了。再后三位水平稍逊，年龄在三十多一点的齐曾矩、黄永吉。在北京所下的10盘棋里，除了黄永吉战合了濑越宪作，其余九盘全部败北。后四场的比赛中，刘棣怀那一盘可说是完胜之局，由于一上来没怎么布局就展开了对攻，进入了中国棋手擅长乱战的局面，因而胜得十分痛快。王幼宸则在收官阶段，“最后八十高寿的濑越一个眼花，被王老抓住了机会，侥幸胜了一子。”
齐曾矩和坂田荣男九段那一盘，由于一上来坂田过分轻敌，竟让黑方一直占据优势，但一个并不复杂的劫杀，黑方似乎没看出来居然不补，让白方占了相当大的便宜以后，才输了三子半，终于没有能创造出奇迹。总的比分是2．5比26．5，（有一盘棋未分胜负）日方还没有派出五个都是一流强手的阵容，中方就如此惨败。
除了齐增矩和王幼宸、黄永吉而外，其他棋手也是尽了全力的。时间规定是每人五小时，许多盘棋中方棋手的空早就不够了，但大多数中国棋手就是不认输，非要把时间全部耗光不可，以此来佐证自己是如何竭尽全力——虽然一直被动挨打，但是我们都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这种作法仅仅表明了心志，于棋赛并无补益，坂田、桥本几乎是不用什么时间，下了一子以后便四处游逛，轻松之至，他们也照样一盘不输。国运盛，棋运才能盛，旧中国积贫积弱了几十年百数年，仅靠十年时间还打不了翻身仗。中国棋手的队伍也不齐整，最老者，年近八十的顾水如，终因年龄大又没有濑越那样的功力，不得不于比赛中途退下阵来。年龄最小的是陈祖德，那年才十六岁，斗志颇勇，但和坂田那一局还根本构不成威胁。
2．5比26．5，这一意味着失败和耻辱的数字深深刻印在每一位棋手心中，但也成了促进他们自强不息，奋力拼搏的难得动力。有了中日之间的比赛，国内比赛的知名度无形中就降低了。1960年以后，陈祖德、赵之华等年青一代在上海市的比赛中常常击败老一代的国手刘棣怀、王幼宸、汪振雄等人却没有什么反响。1960年下半年，又拉开了全国比赛的战幕，陈祖德在这次比赛中先后战胜了“南刘北过”。之后，先是大意输给了黄永吉；后又“意外”地输给本队老手王幼宸，结果只得了第三名。但是，就这样的成绩也已深深地撼动了以往许多中国人的牢固观念：“姜是老的辣，围棋非老先生不可。”陈毅同志对冒出了陈祖德这样苗子十分高兴，他高瞻远瞩，看到了中国围棋的希望。再次向围棋手们提出：十年后要打败日本，全国要有一千万人下围棋的要求和号召。
1961年，北京金秋， 日本第二次围棋代表团来到了北京。为迎接这次友谊比赛，中方在半年前就开始集中了全国老中青好手进行集中训练，选出精华和有培养前途的选手应战，不像上次，各以北京、上海、杭州棋手分散对敌。
参加集训的老一代棋手年龄大都已在六十以上，北京的是过惕生、金亚贤、崔云趾，上海的是刘棣怀、王幼宸、魏海鸿；中年的是：安徽黄永吉、北京张福田、广西袁兆骥、湖北邵福棠、江苏郑怀德；年青的有：上海陈祖德、赵之华、吴淞笙、江苏陈锡明、山西沈果孙、福建黄良玉、罗建文，辽宁黄成俊等。
为下好这一次中日围棋赛，可以说，在可能的条件下中方作了最大的努力。上次过于悬殊的比分，使第二次访华日本围棋代表团大大地削弱了自己的实力。代表团团长有光次郎曾担任过日本国教育部副部长，是现任日本棋院理事长。地位明显比赖越宪作要高，但是他带领来的五位棋手，实力则和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专业棋手是八段曲励起，七段小山靖男、五段女子棋手伊藤友惠；业余本因坊菊池康郎、业余十杰战冠军安藤英雄。
如果说第一次迎战日本人，尽管有两位是日本的顶尖高手，但中国上场棋手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想比试一下的念头。而这一次，则完全抱着学习的态度了。前五场不变更对手，每对棋手之间要下满五盘，这样有利于系统地了解对方学习对方。前次刘棣怀是唯一完胜日本七段的大将，这次由他对曲励起；黄永吉是1960年的全国冠军，对七段小山靖男；王幼宸上次曾胜过濑越宪作，对伊藤友惠；过惕生对菊池，陈祖德对年龄比自己大一岁的安藤英雄。八场比赛均放在北京，赛场设在自解放后就没有外开放的北海公园半山腰上的“悦心殿”，当年清朝皇帝读书的地方。此处风景优雅，上接白塔，下临南北二海，视野开阔，全城景色尽收眼底。北京城里边恐怕再选不出比这里更幽雅的地方了。
前三台比赛格外引人注目，但是十五盘棋中除黄永吉胜过一盘外，其余十四局景观皆不见佳，刘棣怀下的第五盘，竟输了19子之多，竟然还要数一数，恐怕是被杀晕了，这么大的差距一目了然，就是平时下着玩，一般也都不会再数子了。虽说有失风度，但无伤大雅。 让中国人感到耻辱的是，年已51岁的老太太伊藤友惠也和曲励起一样获得了八连胜，她除了连胜上海名将王幼宸四盘外，又接连将崔云趾、魏海鸿斩于马下。现在的比赛多了，男棋手输给女棋手已不是什么新闻，但在当年实在是挂不住脸面的事。魏老下到后来，心情越来越紧张，脸憋得通红，手拿着棋子不停地抖，好半天就是放不到准确的十字交叉点上，让一旁观战的中国人真是目不忍睹，生怕他会栽倒在棋盘旁，后来还是找机会劝他中途认了输。王幼宸、崔云趾、魏海鸿也都是中华大地上曾显赫一时的棋坛高手，伊藤友惠战而胜之以后，斗志越来越勇。为了制止住她的连胜势头，也为了给中国的须眉保留住最后的脸面，第七、第八盘调上了我们的“北过南刘”，他们二位基本囊括了自1957年以来的全国冠亚军，尤其是刘棣怀，本是我国上场的第一台，此时来对付她这日本的第三台，但还是没能阻挡得住，让伊藤友惠都以中盘胜结束了战斗。
陈祖德在他的自传体作品《超越自我》中以相当动感情的语调写下了这段话，评述了输给伊藤友惠之战，“让伊藤五段八战八胜，无论如何也是个耻辱。这不仅仅是围棋手的耻辱，而是民族的耻辱，是国耻!我国是围棋的发源地，有着数千年的悠久历史。围棋早就被列入‘琴、棋、书、画’四大艺术之一，是中华民族的国技，是炎黄子孙的国粹。但如今却敌不过东瀛女将，这是多少年来国运不盛的结果。直到今天，每当我回忆起新中国围棋发展的历史，首先就要想到一九六O年中日比赛的惨败，也必然要想到伊藤老太太威风凛凛的大获全胜。”
这次比赛共下了八场40局，中方5胜1和34负。5胜中只有一盘胜的是专业棋手。菊池康郎和过惕生是三胜一负，然后分别战胜了王幼宸、金亚贤、赵之华、黄永吉。安藤英雄的成绩是四胜一和三负。通过以上成绩大体说明，中方一流高手只和日方业余高手差距不大。这次比赛透露出的可喜信息是，中方获胜的五盘棋，中青年棋手占了绝大多数，陈祖德胜两盘，赵之华胜一盘，黄永吉胜一盘；老先生中只有过惕生胜了菊池一盘。不管怎样，势将肩负着中国围棋希望的年青人正一点一点成长起来了。
礼尚往来，1962年中国组织了第一个访日友谊赛的围棋代表团，老一代棋手过惕生的棋艺在知天命之年还是有了较大提高，代表团其他成员则全是中青年，他们是：黄永吉、陈祖德、张福田、陈锡明。这次访日共赛了七场35局，中国是12胜 27负。值得称道的是，7月25日在东京进行的第六场比赛，日方上场的五名最强业余好手：安藤英雄、菊池康郎、原田稔等全部败北，充分说明在不到一年时间我国棋手就有了相当大的进步。一家日本报纸更发出了惊呼：中国棋手访日不到一周时间棋力就提高了一个子。文章之所以这么说，在于第一场、第二场比赛，中方连着十个大鸭蛋，全部被日本不太厉害的专业棋手和业余棋手联队杀得溃不成军，无一人取胜。访日比赛还进行了两场指导棋比赛，全部被让二子，对阵情况是这样；黄永吉被让二子负于九段桥本宇太郎4又2/1子、九段木谷实 2又1/2子；陈祖德被让二子中盘战胜了九段桥本昌二、八段前田陈尔；过惕生被让二子中盘负于挖？内秀知，5又1/2子负于九段藤泽朋斋；张福田被让二子胜八段鲷中新，1子胜七段桑原宗久；陈锡明被让二子以一子之差负于锅岛一郎六段和曲励起八段。
访日归来不久又迎来了1962年十七单位围棋赛，冠亚军之争在过惕生和陈祖德之间展开，陈在布局阶段一着随手导致了以后屡屡受累的不幸，尽管这局棋多次给过老以相当大的威胁，最终还是以败局屈居亚军。在这届比赛中，第三名吴淞笙，第四名董文渊，第五名沈果荪都是中青年棋手。新秀陈祖德、吴淞笙棋艺进步神速，在这届全国赛中已露端倪，不久就有了惊人的表现，以“陈吴时代”取代了长达十几年之久的“南刘北过。”
1963年金秋又到。日本围棋代表团如约前来，再一次友谊比赛开幕。这次是杉内雅男九段兼任团长，再没有多余人员，围棋交流越来越集中到棋上，其他色彩则尽可能淡化。他带来宫本直毅八段和桑原宗久七段，以及业余好手村上文祥和田岗敬一。这次比赛从南往北打，先杭州、上海再到北京。到底是中日之间的比赛进行的多了，中方积累了不少经验。第一场比赛中方一号主力陈祖德没有上场，先让他观战，了解对手特点，其次也让他那过于旺盛的斗志退退火，去掉些脆性增加些刚性。从第二场起，先让陈祖德和日方实力相对最弱的田岗敬一下，陈执白胜六子，第三场执黑和村上文祥下又胜三子，一周之后，养精蓄锐，才和日本专业棋手交锋，陈祖德由于连胜了两场士气大振信心大增，让先半子险胜了桑原宗久七段。1963年9月27日，这个在中国围棋史上将会被记载的日子，陈祖德在北京迎战日本九段杉内雅男，比赛地点还是在北海悦心殿，物在人非，和两年前不同的是中国棋手的实力大增，年青一代终于可以替代老将们为国争光了。经过十小时激战，陈祖德在被让先情况下终以半子之优势拿下了这梦寐以求的一盘棋。吴淞笙被让先中盘战胜了宫本直毅，双双告捷。以陈吴的胜利为标致，中国的围棋终于走出了漫漫长夜，迎来了曙光，随着新中国的崛起也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