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江南工矿业述论_戴鞍钢

历史教学问题2014年第4期

近代江南工矿业述论*

戴鞍

钢

200433）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上海

技术、人才等要素的辐射和引领，以及甲午战争后实业救国摘要：受近代中国工业中心上海的资金、

思潮的促动，江南的近代工矿业自清末起步和发展，并与上海互补互动。

工矿业；上海；江苏；浙江关键词：近代江南；大多起步上海以外的江浙两省的近代工矿业，

于１９世纪９０年代，较为集中地分布于沪宁铁路沿线和近海的浙东地区即习称的江南。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具体考察其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资金技术来源、地理空间分布及其与相关城市的互动关系等，以期丰富和推进近代江南工矿业的专题研究。①

一、以沪宁铁路为轴心的苏南工业

邻近上海的苏州，资本主义近代企业的出现，

是在辟为通商口岸的１８９６年以后。是年３月，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奏称：“苏州开埠通商，所有筹办缫丝、纺纱各厂及内河行驶小轮各事宜，除江宁、苏州、上海各设商务总局，派员督饬办理外，并照会在

②

籍绅士分别经理。”上海的《北华捷报》同年７月，有一条标题为“苏州在进步”的报道，称“这个新开口岸的前景，是一个建筑宽敞的新丝厂最近已经完工，同时一个大型纱厂也已经接近完工”；而“使用外国机器的碾米厂、砖瓦厂等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在开始进行”。苏州出现的第一批近代工厂，是１８９６年苏州开埠后同时筹办的苏经丝厂和苏纶纱厂。其创办人，是来自和对外贸易有密切联系的商人，而且是和外国洋行有交往的商人。③

其１９０１年，苏州共有３家缫丝厂和１家纱厂，

中“延昌永缫丝厂由外商经营，吴兴缫丝厂由中国人开办与管理，苏经缫丝厂为商务局所有，租给中国人经营。三家缫丝厂总计有７００个丝盆，雇用工人２０００名。苏纶纱厂也属于商务局，由苏经缫丝厂的同一承租人承租，有１８２００枚纱锭运转，雇工人

）的阶段性成果。“近代上海与长江三角洲城乡经济关系研究”（批准号：11A ZS 006*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

戴鞍钢，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作者简介：

①近代上海因其江南及中国工业中心的地位，以往学术界专题研究成果丰硕，较有代表性的成果有徐新吾、黄汉民主编：《上海近代工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版）；黄汉民、陆兴龙：《近代上海工业企业发展史论》（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有关上海以外的近代江南工矿业的论述，则大多见于通史类著作，如金普森等主编：《浙江通史》（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傅璇琮主编：《宁波通史》（宁波出版社2009年版）；王国平主编：《苏州史纲》（古吴轩出版社2009年版）；宋林飞主编：《江苏通史》（凤凰出版社2012年版）。专题研究尚显薄弱。本文是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的再研究，所论述的江南地域范围，是指除上海以外的江浙两省，其中侧重习称的长江三角洲，主要是指太湖流域、杭嘉湖宁绍地区，兼及南京、南通等地；研究时段，侧重清末至民国年间。

《清德宗实录》卷385，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第57册，第22页。②

《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和不发展》，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2年版，第10、11页。③汪敬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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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而为关心缫丝业者所注视。”１９０２年镇江有缫丝厂２家，工人近８００名，“遇有蚕茧运到，无论昼

⑤

夜，工作不辍”。１９０４年，曾在上海合办永泰丝厂的富商周舜卿在无锡创办裕昌丝厂，加工生丝运往上海出口。初有丝车９６台，后增至３３０台，工人也从

⑥

３００多人增至８５０人。生丝出口贸易的扩大及近代缫丝技术的传入，促使无锡发展成为长江三角洲又一个机器缫丝集中产地，与上海的经济联系也更加密切，无锡作为苏南地区新兴的工业城市，已初露端倪。

此后，无锡缫丝工业的发展增速。无锡靠近太湖，太湖沿岸的苏州、宜兴、江阴、吴江、常州、金坛等县盛产蚕茧，生丝原料充足。太湖水质良好，适合缫丝需要，附近农村又有富于手工缫丝经验的农民，一经训练，便可成为机械缫丝的工人，工资又较上海低。此外，在税捐方面，如把缫制１００斤生丝所用蚕茧运往上海，共需交税约５５．３９两，而把该批蚕茧在无锡缫成生丝运往上海，只需交税约３８．４６两。无锡丝厂又接近茧区，能比上海丝厂早１５至３０天收茧缫丝。把蚕丝缫成生丝运沪出口，比把原料茧直接运沪缫丝出口费用要低。据估计，无锡每担厂丝的成本比上海的厂丝便宜３０两。因此到了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之交，无锡地区整个蚕丝业已发展到１０多个行业：栽桑业、蚕种制造业、购茧干燥业（茧行）、生丝制造业（丝厂）、桑苗买卖业、蚕种买卖业、茧丝保管业、屑茧丝加工业、屑茧丝买卖业、蚕丝金融业等。⑦时人记述：

无锡缫丝业是雄冠江苏省的轻工业之一，差不多占苏、浙、皖边界产丝区所有缫丝厂的十分之五强，它的原料的采集占了上述地区全部生产量的十分之六强，原料采集机构———茧行，像神经似的伸展到苏、浙、皖边界的穷乡僻壤，为它服务的劳力单位，也差不多占无锡全盛时代十万产业工人的十分之七。⑧

数约与三家缫丝厂相等”。①但时至清末，苏州的近代工业一直未有大的起色。据统计，１８９６年至１９１１年，当地约有工厂１６家，资本总额不超过１００万元；而同一时期，苏州的旧式手工工场和作坊则有２５５家。②

此前的１８９７年，在无锡也有１家纱厂开办，“有１００００枚纱锭和１１００名工人”。③２０世纪初年，随着附近农村蚕桑种植的兴盛和与上海联系的更趋紧密，无锡的缫丝工业起步，并逐步发展成为江南仅次于上海的缫丝工业重镇。无锡的缫丝工业发端于１９０４年，创办人是当地商人周舜卿。他原先供职于上海的一家外商洋行，稍积资力后自设行号，代销洋行商品，并在镇江、常州、苏州、无锡和汉口等地，先后设立分号。大约在１８９５年前后，他在家乡开设裕昌祥茧行，专为英商怡和洋行收购原茧。为减少损耗，他向上海华纶丝厂购买旧丝车９６部，安装在裕昌祥茧行楼上，自缫自销。开工后恰逢丝价上涨，获利丰厚。后因茧行失火，丝车全被焚毁，但缫丝业的丰厚利润推动周舜卿又筹资５万两（又有说８万两），重购丝车９８部，修造厂房，取名裕昌缫丝厂，开无锡缫丝工业的先河。

此后，渐有效仿者。１９０９年，商人顾敬斋在无锡黄埠墩开办源康丝厂，投资７７０００两（又有说４５０００两），置备丝车３２０部。１９１０年，当地商人孙鹤卿筹建乾生丝厂，置备丝车２０８部，于１９１１年投产。与孙鹤卿筹建丝厂的同一年，曾在上海公和永丝厂任账房的许稻荪，集资１０万两，也在无锡开办振艺机器缫丝厂，购备坐缫丝车５２０部，是当时无锡规模最大的一家缫丝厂。④

在镇江、无锡等苏南新起的出口蚕丝产地，近代缫丝业也相继创办。１８９６年底，扬州严氏集资在镇江开办缫丝厂，从上海雇佣３００名熟练女工，又在当地招募女工１５０余名，产品全部经上海外销。次年１月８日，《北华捷报》称：“此为镇江的一项新

，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78页。《苏州洋关史料》①陆允昌：

《苏州总商会同会录》，转引自张海林：《苏州早期城市现代化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63②苏州市档案馆藏：页。

《苏州洋关史料》，第78页。③陆允昌：

《中国近代经济史(1895—1927)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639、1640页。④汪敬虞主编：

《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2辑，北京：科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1196页。⑤汪敬虞：

《中国近代缫丝工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96页。⑥徐新吾等：

《中国近代缫丝工业史》，第196页。⑦徐新吾等：

《近代无锡蚕丝业资料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90页。⑧高景岳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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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南城市近代工业的发展进程中，上海先进工业技术和企业管理制度的扩散效应，并不仅见于缫丝业。常州厚生机器厂的工部领班蔡世生、翻砂部领班周梅卿、木模部邬姓领班，都来自上海求新

①

机器厂。１９２４年，曾在上海外商纱厂就职或实习的楼秋泉、余钟祥，去无锡申新三厂出任技术员，从事管理和技术改革，他们从设备运转到保养，从管理到技术，作了多方面的改革，收到良好成效；１９２５年，在原上海大中华纱厂技师汪孚礼的主持下，无锡申新三厂的企业管理制度又有新的改进。②

近代上海的崛起，对苏南地区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它具有强烈的吸附功能，将传统商业城市中的商业资本、转运贸易、货币积累直至商业城市的优势吸引到自己这方面来，从而使传统商业城市的工业难以振兴，它对苏州、镇江的影响就主要体现了这方面的作用；另一方面，它具有强烈的辐射功能，把发达的产业、先进的科技和技术人才扩散到周边地区，推动相对不发达地区的工业发展，无锡和常州主要体现了上海在这方面的影响。无锡较大的资本集团如荣宗敬、荣德生兄弟的面粉、棉纺集团，薛南溟、薛寿萱父子的缫丝集团，杨宗瀚家族的棉纺集团，周舜卿的缫丝集团等资本集团的创始人以及其他著名企业的创办人，如振新纱厂的荣瑞馨、豫康纱厂的薛宝润、振艺丝厂的许稻荪、源康丝厂的祝大椿、惠元粉厂的贝润生等人，都先是在上海发迹，开阔了眼界，然后才回到无锡创办新式工业。

无锡的棉纺厂、面粉厂大部分为无锡籍上海资本家创办，１８９６年（光绪二十二年）至１９３０年，由上海资本家在无锡创办的丝厂达１７家。据１９５０年的调查：“（无锡工业）与上海工业有密切关系，如纺织业中申新三厂、庆丰、丽新等总公司都是在上海，这些中小型的工厂在上海也设有办事处，在无锡的工厂主要是加工生产。”常州最有影响的企业大成纱厂的前身大纶，其最大的股东是长期在沪经商的刘伯青，其他股东多为上海工商业主。１９２５年大纶改组，设总公司于上海，采用董事制，推顾吉生为常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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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驻上海主持大计”。１９２９年刘国钧接盘大纶

改为大成，同样在上海设立办事处，由刘靖基常驻上海负责，“每周回来一次，交流常州、上海两地情况”。其他重要企业，如厚生机器厂的创办、发展，得益于上海求新机器厂的技术支持；戚墅堰震华电气机械制造厂的创办资本，则主要来自上海。③

近代苏、锡、常等城市的近代工业是以轻纺工业为主体，主要发展缫丝、面粉和棉纺工业，这三大行业是中国近代工业的支柱行业，而地处江南，丝织业曾经十分发达的南京除了少量的棉织业和面粉业外，棉纺业和机器缫丝业则没有发展起来，为城市服务的产业占较大比重。④

无论是政府投资还是民在南京的现代企业中，

间投资的产业主要都是为城市本身服务的地方产业，特别是城市公用事业。如在１９２７年前新设的资本万元以上的工业企业只有１２家，资本总额２２５万元。这些新式工业主要是为城市本身服务的地方产业，包括水电、燃料、砖瓦、面粉、机器等，其中，仅水电工业就有４家，占１／３，资本总额１１１．４万元，占１／２。⑤

南京的新式工业为政府与城市居民１９２７年后，

服务的性质仍然没有改变。食品、砖瓦、建筑业发展最为迅速，城市公用工业如电厂、水厂仍然占有较大的资本额。以１９３４年为例，在全市的８４７家工厂中，面粉厂、碾米厂、砖瓦厂、营造厂、水厂、电厂共计４９３家，占全市工厂总数的６２．８％，资本额占全市工厂总资本额的９２．８％，营业额占全市营业额的８０．５％。其中，仅水厂、电厂３家工厂的资本额就占全市工厂资本总额的３７％。

其工业化程度也相对较低。虽然截至１９３７年，南京的现代工业体系初步形成，但是各种资料显示，南京的工业化程度相对而言还是比较低的。据《国民政府工商部全国工人生活及工业生产调查统计总报告》统计，１９３０年南京在沿江及江南１１个城市中工厂数居第６位。工人数居第９位，生产总值居第８位。南京工业企业规模小、水平低，资本在５０万元以上的大厂，除了电厂、自来水厂等公用事业

中华书局，1966年版，第227页。《上海民族机器工业》（中国资本主义工商业史料丛刊），①上海市机电一局等：

《荣家企业史料》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58、159页。②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

，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42—244页。—近代江南地区企业经营现代化研究》《规模经济与区域发展——③马俊亚：

主要源自侯风云：《南京现代工业化的进程及其特点（1865—1937）》，《民国研究》总第④以下其中有关南京的数据和史实，15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

《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综合研究》，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623页。⑤隗瀛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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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第一家新式农垦企业———通海垦牧公司，与此相联系，又筹资创办了以大生纱厂为主干的一批近代企业，构成了自成体系和颇具规模的大生集团上下游产业链，形成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对家乡近代化进程有大贡献的南通发展模式；另一方面，张謇立足南通，但不拘泥于南通，而是充分注意并利用同处长江三角洲、隔江相望的近代上海自１８４３年开埠后的迅速崛起，对建设新南通所带来的诸有利因素，有力地促进了大生集团及南通的发展。

张謇的实业建设对南通与上海关系的处理，可以概括为“前店后工场”的基本架构。要言之，张謇充分注意到上海作为近代中国经济中心城市，在资金集聚、技术传播、人才荟萃、内外贸易渠道等方面所拥有的无可替代的优势，十分重视利用和发挥这些优势，用以催生和推动他在南通诸多近代企业的创办和经营，取得显著成效。１８９７年冬，尚在筹建中的大生纱厂就在上海福州路广丰银行内附设帐房，１８９８年迁设小东门，１９０１年迁天主堂街外马路，１９０７年改称大生上海事务所。１９１３年以前，大生沪所的主要业务是采办物料，购运原料。１９１３年以后，大生各纺织厂连年盈余，大生沪所又承担了置办布机，开盘批售布匹，收款付货等业务，业务项目不断增加。当时上海银钱业纷纷向沪所提供信贷，送往来折给沪所的钱庄达１０５家。大生系统各企业凭借银钱业的信贷，遂在原有基础上全面扩张，所属企业单位大小有数十家之多。沪所营业范围随之扩展到国内外通都大邑，南通绣织局的绣织品等销往美国纽约，复兴面厂的二号面粉运销日本。这些产品的运销、报关、结汇以及银根调度等，都由沪所办理。

１８９９年开业的大生纱厂，建厂初期的劳动力绝大部分来自附近的农村，而技术骨干则主要招自上海。据当地老人回忆，大生纱厂开车前夕，由于当时农村妇女还不知道进厂做工是怎么一回事，同时还有“工厂要用童男童女祭烟囱”的谣言，“因此尽管当时农村劳动力相当过剩，但进厂的童工和女工并不多。纱厂开车时劳动力不足，不得不招了些男工和上海的熟手女工。不久谣言逐渐消除，本地童工和女工进厂的才逐渐多了起来。但一些机工和工头，大部分还是从上海招来的”。②张謇亦称：

我国之有纺织业也，缘欧人之设厂于上海

外，只有大同面粉厂一家。其余绝大多数是雇用少

量工人、使用小型动力设备的“工厂”，以及雇用工人、用人力操作改良工具的手工工场。如《中国经济志（南京市）》载，１９３３年全市２３家“机器厂”，共有“柴油引擎８只，共马力４７匹；电流马达１３只，共马力２８匹；车床３９只，钻床１８只，铣床２只，铁模具１５０只，熔铁炉４只，翻砂炉１只”。

由于生产技术水平低下，使南京工业产品品种少，数量有限，质量也差。以１９３４年为例，南京的主要工业品只有面粉、酒、布、绸缎、毛巾、蜡烛、肥皂、碱、铁、锡等。机械厂虽有２０家之多，不过制造饭锅、火炉、面机、铁床（价值数元之铁床）之类。这些产品不仅品种少，产量也有限。据《中国经济志（南京市）》载，如按１９３３年南京人口计算，南京非农业人口人均只有布匹０．１３尺，酒类０．９斤，肥皂１．２块。质量也较差，如生产的棉布，“货色粗劣，市面不甚畅销”。

与此同时，某些传统手工业的转型则遭遇挫折。如南京丝织业的转型就未能取得成功，从而走向衰落，其主要原因是丝织业主的素质问题。正当江南其他城镇的丝织业主大胆采用机器和动力进行生产，从旧式的手工业主转变为现代企业家时，南京的账房老板却仍然保守落后，不求进取，固守着传统落后的经营方式，南京的丝织业也就不可能大规模地更新生产设备与改进工艺，也不可能在产品上推陈出新，更不可能走向现代发展道路，他们本身也不可能从旧式商人变成近代资本家。这样，南京丝织业势必陷入困境。而这些传统工业转型的失败，亦对南京工业化的发展产生了不利的影响。截至１９４８年的统计，南京有８８８家工厂，但其中符合当时工厂法的（即使用动力、工人数在３０名以上的工厂）仅３６家，只占总数的４．５％。①

二、张謇在南通的实业建设

近代中国著名实业家张謇，自１９世纪末决意致力于实业救国后，就对自己的实业建设有一个通盘的考虑，一方面他并不因为南通当时相对的落后而气馁，而是在周密调查的基础上，全面规划和投资开发苏北沿海沉寂已久的大片滩涂地，积极倡导和着力推动植棉业，包括在中国开风气之先，创办

，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0页。《1949中国城市》①张鸿雁等：

《大生系统企业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2、123、24页。②本书编写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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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欧人之始设厂，辄募我十数不识字之工人，供其指挥；久之此十数工人者，不能明其所以然，而粗知其所受指挥之当然。由是我之继营纺织厂者，即募是十数工人者为耳目，而为之监视其工作者，都不习于机械之学，强半从是十数工人而窃其绪余。①大生纱厂开办后，无论是原材料的购买还是产成品的销售，一直都与上海有着密切的关联。时至２０世纪４０年代末，大生一厂档案资料载：“本年全年用棉二十七万二千余石，陆续收花总数仍占用量百分之九十四，其中通购百分之五十六，沪购百分之十八，花纱交换百分之二十六，至全年纱布产量不但未受影响，且较上年增加。而销货数量，则仅占产量百分之九十四，纱销通居百分之四十九，沪居百分之五十一，布销通百分之十八，沪居百分之八

②

十二。”该厂全年实销棉纱上海占７３％，南１９４８年，

③

通占２７％；实销棉布上海占９３％，南通占７％。大生企业所产棉布主要销往上海，原因之一是“大生棉布一向以１６磅粗布为主，其销售由上海大生事务所开盘，经掮客运销天津、江西、福建等地，四川和烟台也有销路，但在通海一带销路却不畅，这是因为通海农民习惯穿着手织土布的缘故”。④

又有广生机器榨油股份有继大生纱厂创立后，

限公司等企业开办。它们的设立和经营同样与上海有着密切的关联，张謇印行的《南通地方自治十九年之成绩》载：

通自有大生纱厂以来，四乡棉产旺，棉核出数因亦日增而流于外。土法榨制不良，油既混浊，饼亦粗杂。张謇念大生纱厂所轧棉核数亦匪细，与其以生货卖出，不如自制熟货，因倡议就通创榨油厂，专榨棉油以利用之。择地唐家闸大生厂之北，禀案纠股购机建屋，自光绪二十七年夏议办，二十九年春告成。集股、办事各章程另有单行印本。其制法参仿美国名厂，其资本初仅集股银五万两，嗣以机器系廉价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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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上海华盛纱厂前代山西办而未用之件，式样

旧而榨床少，出货不多。二十九年秋，续招股银十万两，添建新厂，购置美国机器，周岁竣事。自此每日夜可榨棉核八百石，出货增多，销路日畅。油销于本地者仅十之二，余皆运销常州、江宁、上海等处，有时由沪上各洋商购销欧美。饼除通海两境尽销外，余数尽由沪上日商购运东洋各埠行销。⑤立足南通，依托上海，谋求企业发展的广阔空间和加快南通的近代化进程，可以说是张謇实业建设的基本方略。其成效显著，１８９９年，大生纱厂纱锭数居全国民间资本纱厂纱锭总数的６．０６％。至１９１３年，包括大生二厂在内，上述比例增至１３．８０％。直至１９２３年，与无锡相比，大生纺织系统在纱厂规模、资本额及全系统总资本方面，仍高于申、茂、福系统。⑥

三、以沿海地区为重心的浙东工矿业

与上海相比，浙江近代工业的起步稍晚。直到１８８５年前后，宁波才出现一家机器轧花厂，购置日本制造的４０台铁制轧花机加工棉花。此后，又有严信厚等人集资白银５万两，于１８８７年在宁波创办通久源机器轧花厂。宁波海关资料载：“在工业方面，最重要的是１８８７年用中国资本建立了一家由外国机器进行生产的轧棉公司。公司名称是通久源，开始营运时资产为银５００００两。那些机器包括蒸汽机和锅炉，及４０台日本大阪产的轧棉机。”整个厂区沿甬江的北岸共有２００英尺长，“工厂整年日夜不停地开工，雇佣了三四百人，还雇佣了日本工程师和机械师。１８９１年轧出净棉的销售量是３００００担，籽棉由附近的棉产区收购并船运至厂内”。１８９６年，又有一家投资３０００００银两的纱厂开业，“系由宁波和上海的有钱的中国人所集股”；

⑦

１９０１年时，有工人７５０人，月产纱２５００担。此前的

⑧

１８８９年，一些宁波商人曾集资在慈溪开办火柴厂。

），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编：《张謇全集》，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旨趣书》（1914年①张謇：

年版，第4卷，第130页。

《1947年大生第一纺织公司业务报告》，南通市档案馆、张謇研究中心编：《大生集团档案资料选编》，纺织编（二），北京：②

方志出版社，2003年版，第263页。

张謇研究中心编：《大生集团档案资料选编》，纺织编（二），第282页。③南通市档案馆、

《大生系统企业史》，第116、117页。④本书编写组：

《南通地方自治十九年之成绩》，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博物苑2003年重印本，第6、7页。⑤张謇印行：

《近代中国第一个民族资本企业系统》，《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7年第3期。⑥严学熙：

，宁波出版社，2003年版，第45、80页。温州、杭州海关贸易报告译编》《近代浙江对外贸易及社会变迁———宁波、⑦陈梅龙等译编：

《浙江城市经济近代演变述论》，邹振环等主编：《明清以来江南城市发展与文化交流》，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⑧陈国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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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的鼎新纺织公司，至１９２０年已拥有纱锭２０３６０枚，织布机３２０台，雇佣工人１８００多人。创办于１９０５年的宁波和丰纱厂，至１９１７年其纱锭由原先的１１７００多枚增至２３０００多枚，资本额增至９０万元，１９１９年获净利１４０余万元，１９２０年为１５０余万元。１９１１年创办的杭州光华火柴厂，数年间经营资本由５万元增至５０万元，厂区面积扩大至７０多亩，雇佣工人增至１２００多人。１９１４年开办的杭州武林铁工厂，由最初主要制造机器零配件发展为制造提花机、柴油机、织绸机等整机，成为浙江规模最大的机器制造厂。

浙江工业企业的地理分布进一步向内陆伸展，湖州、德清、金华、东阳、义乌、衢州、丽水、遂昌等地发展较显著。浙江早期工业大多开设于大中城市，而此时县级城市的工业企业纷纷开办。１９１４年至１９２６年新设企业中，约３０家棉织企业有近１０家在县城，１５家缫丝企业有６家在县城，２０家五金机械企业有４家在县城，７０多家电厂有３３家在县城。１９１４年至１９２４年，新设的１５家针织企业有７家在县城，新开办的火柴厂则都在县城。１９２０年至１９２６年新设的９家罐头食品厂，有６家在县城。与此同时，杭州、宁波等沿海口岸城市的工业特色渐趋形成，其中杭州的丝织工业发达，１９１２年至１９２６年先后开办的缫丝和织绸类企业有２５家，宁波则以棉织等轻工业为主。④

１９１２年至１９２１年间，宁波城区新建近代工厂２４家。到１９２１年，整个宁波地区已有近代工厂企业５０多家，１９３２年增至１５８家，成为全省近代企业最为集中的地区。作为支柱产业的纺织业，１９１６年通久源纱厂拥有纱锭１．７万多枚，织机２２６台，资本９０多万元。食品工业也颇具规模，建于１９２２年的鄞县乾大机器面粉厂是浙江创立最早的面粉企业，１９３１年建立的立丰面粉厂则是浙江当时规模最大的面粉制造企业。鄞县泰康、傅泰记两家碾米厂于１９１２年在全省首先采用机器碾米，其后宁波地区的碾米厂相继涌现，至１９３２年，鄞县、余姚、慈溪、奉化４县就有碾米厂１１５家，占全省碾米厂总数的２５％。从１９１８年鄞县凤岙笋厂创办和１９２０年如生笋厂建立，到１９２８年宁波地区已有罐头厂２０家，

杭州开埠后，英国怡和洋行于１８９７年５月在海关附近建立了１家丝织厂。同年，有１家华资棉纺厂设立，拥有纱锭１５０００枚，时至１９１１年，“棉纱平均年产量为２００００００磅”。①据不完全统计，１８９５年至１９００年，浙江全省先后出现的近代工业企业有２０多家，分布于宁波、杭州、温州等口岸城市和嘉兴、绍兴、慈溪、萧山、嘉善、平湖、桐乡、海盐、余杭、富阳、瑞安等沿海中小城市。其中以棉纺织业和缫丝业居多，如宁波的通久源纱厂、杭州的通益公纱厂、萧山的通惠公纱厂和绍兴的开源永缫丝厂、杭州的世经缫丝厂、萧山的合义和缫丝厂等。

１９０１年清末新政启动，浙江工业发展的脚步加快。据不完全统计，清末十余年间，浙江各地新办的工业企业有９０多家，分布于２６个城市，并由原先局限于宁波、杭州、温州等通商口岸城市及东部沿海城市，扩大至金华、衢州、丽水、湖州、兰溪、义乌、诸暨、孝丰等一些内陆城市。在行业方面，涉及棉纺织、丝业和丝织、粮油食品加工、日用品、造纸、印刷、建材、照明等门类。②

杭州的近代工业，要到民国初年才有较明显的起色，１９１７年从美国留学归来的蒋梦麟在杭州目睹：“杭州是蚕丝工业的中心，若干工厂已经采用纺织机器，但是许多小规模的工厂仍旧使用手织机。一所工业专科学校已经成立，里面就有纺织的课程。受过化学工程教育的毕业生在城市开办了几家小工厂，装了电动的机器。杭州已经有电灯、电话，它似乎已经到了工业化的前夕了。”③１９１４年至１９２６年，浙江全省创办的工业企业仅丝织、棉纺织、五金机械、电力行业就有２００多家，远远超过此前全省各类工业企业的总数。１９２０年至１９２７年，全省新办的工厂有２２５家，其中工人在百人以上者有３８家。工业门类也从原先以棉纺织和丝织业为主，扩大至针织、印染、造纸、碾米、食品加工、卷烟、制药、五金机械、电力、通讯器材、皮革、日用化工等行业。

工业企业的生产规模明显扩大。１９１２年创办的杭州纬成公司，最初有缫丝和织机１１０台，至１９２３年已增至８４８台，经营资本２４０万元。１９１５年创办的杭州天章绸厂，采用电力织机，至１９２０年已有雇佣工人１７００多人。由杭州通益公纱厂重组扩建而

—宁波、温州、杭州海关贸易报告译编》《近代浙江对外贸易及社会变迁——，第218、238、252页。①陈梅龙等译编：

《浙江城市经济近代演变述论》，邹振环等主编：《明清以来江南城市发展与文化交流》。②陈国灿：

—蒋梦麟回忆录》，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129页。《西潮与新潮——③蒋梦麟：

《浙江城市经济近代演变述论》，邹振环等主编：《明清以来江南城市发展与文化交流》。④陈国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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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教学问题

年需鲜笋原料１０００多万斤。１９３３年，宁波的纺织、织染、面粉、榨油、碾米、翻砂、造船、玻璃制造、电力、电灯、自来水、罐头、火柴、烟草等１５个行业，共有工厂１０３家，投资总额２６１．９７万元，雇用工人５５２７名。其中，绝大多数为轻工业，造船、翻砂等机器制造业不仅数量少，投资规模也都很小。①

浙江近代采矿业比较落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虽然也有一些矿产开采，但都是土法。浙北长兴煤炭的开采，始于明嘉靖年间。清乾隆年间，被封禁。时至１９１３年７月５日，上海《申报》第一版刊载《浙江长兴煤矿股份公司招股广告》，称钟仰贻等人“在长兴县合溪乡西山界内，共集资本购买山田，禀准立案，试勘煤矿，业已见煤。煤层甚厚，煤质极佳，现拟实行开采”，先招股４万元。同年底，由刘长荫接办，他与刘万青共同筹建长兴煤矿公司。

最初仍用土法开采，１９１５年聘请德国矿师毕象贤对全矿进行策划设计，聘德国矿师库赊驻矿指导开采。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宣布参战，德国公民被遣回国。于是又聘请法国人龚达明为矿师，指导开采。１９１８年改组为长兴煤矿有限公司，资本增加到２２０万元，在矿井内装设汽绞车吊卸采掘的煤炭，开始采用机器采煤。这是浙江商办机器采矿业的开始。公司推举朱葆三、刘长荫、朱志尧、刘万清、虞洽卿、刘汉宾、易楠桢、沈先立、黎秉经、胡英初、袁促符为董事，推刘长荫为总理，刘万清为协理。１９２２年，建成煤矿至码头的运煤小铁路。１９２４年上半年，日采煤炭已达六七百吨。②

浙江平阳矾矿闻名于世。１９１４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平阳生产的明矾，销路限于国内。大战爆发后，意、美、澳等国明矾来源断绝，国产明矾销路大畅，价格由原先每担２—３元涨至７—８元，平阳矾窑由原来的２０余处增加到４０多处，产品还远销国外。１９２１年，浙省出口明矾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１９１２年增加３２９０２担。金华、义乌、武义、永康等地

2014年第4期

有氟石矿，１９１７年开始采掘，最初年产量５００吨左

右，１９２１年以后产量迅速增加。当时浙江氟石矿的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９０％以上。③

民在江南近代工矿业发生发展的历史进程中，

间资本的投入引人注目。浙江南浔著名的号称“四象八牛”的丝商１２个家族，在经营生丝出口致富后，大多有向近代经济部门涉足的经历，投资工业和金融等业。其中“四象”之首的刘镛除了在上海、杭州等地置买房地产，还在南通投资通海垦牧公司。其子刘锦藻继而投资沪杭铁路，任董事兼协理，在杭州还投资浙江兴业银行，在上海设立大达轮埠，在南浔与人合资创办浔震电灯公司。“四象”之二的张颂贤经营过通运公司，并投资于浙江兴业银行和上海中国银行。“四象”之三的庞云增的儿子庞莱臣在上海投资中国银行，收买外商正广和汽水公司的大量股票，又开办龙章造纸厂，自任总理，在杭州投资于浙江兴业银行、沪杭铁路公司，在浙江德清县创办大纶缫丝厂，在苏州与人合资创办纱厂和印染厂。“四象”之四的顾福昌在上海买下美商外洋轮船货运码头———金利源码头，并建造堆栈，业务兴旺。

“八牛”中的邢赓星、周昌大、邱仙槎、陈煦元等及其后人也都曾向新式企业投资，其中如周昌大其子周庆云曾投资于苏杭铁路和浙江兴业银行，并在杭州开设天章丝织厂，投资于虎林丝织公司，又在湖州开办模范丝厂，在嘉兴设立秀纶和厚生丝织厂，在南浔投资于浔震电灯公司，还发起开采浙江长兴煤矿。甲午战后，江南这类由商人投资的近代企业屡见不鲜。可见，近代中国商业资本的发展，除了进一步促进城乡各地间商品流通，亦有为民族资本主义工业的发生发展积聚资本的积极作用。而且随着民族工业的发展，它们经销民族工业产品的比重也在逐步增加。

《宁波通史·民国卷》，宁波出版社，2009年版，导论，第6、7页。①傅璇琮主编：

《辛亥革命前后的湖州工业》，《湖州师专学报》1991年第3期；金普森等主编：《浙江通史》，杭州：浙江人民出②朱健安等：

版社，2005年版，第11卷，第106页。

《浙江通史》，第11卷，第106页。③金普森等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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