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岁的周有光,一个人就是一部近代史了.
周有光今天111岁了。前半生银行家,后半生语言学家、教育学家、思想家。他是合肥四姐妹中二姐张允和的先生,大文豪沈从文的连襟。
这些民国人物早已风流云散,老人说,上帝太忙,把我给忘了。
去年生日会后不久,胃部刚动完手术不久的周晓平前去为父亲庆生,父子俩见面非常高兴,吃完饭就唱起了歌。舅舅用英文唱圣约翰大学的校歌,又用法文唱《马赛曲》。唱着唱着他笑着说不记得了,晓平就一个人把《马赛曲》唱完了。这是父子俩第一次唱歌。
去年1月22日周晓平去世后,周老就住院了,经历了胃部大出血、胰腺和肺部感染,几次收到病危通知书。“6月以后慢慢恢复了不少,有时三更半夜想起晓平还是会哭。9月时他说:‘风暴已经过去,我挺过来了’。”这一年周老的饮食主要是营养液和鸡蛋羹,不复往日大啖烤鸭和葱油海参的“豪气”,人清瘦不少。
周老的精神时好时坏,两个保姆日夜守护着他,身体状况已无法坚持看书做学问,但老人依然会看新闻,看到巴黎发生恐怖袭击,他便打电话“召唤”相熟的编辑张森根、叶芳来聊天。最近还饶有兴趣地看看《大秧歌》、《芈月传》等电视剧。100岁以前,周老数次提起到100岁就安乐死,100岁之后就不说了。
去年5月22日,周老在协和医院与杨绛先生完成了“历史性的会面”。“周老得知杨绛先生住院,便提出想去探望,一开始杨绛先生拒绝了,她觉得自己应有更好的状态见周老。但错过这一天,他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于是保姆将周老推到病房,杨绛先生一脸羞涩,彼此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久闻大名’。”
和母亲及家人在一起(右二为周有光)。一九二七年,周有光毕业后不久进入光华大学教书,一年以后,张允和考入上海中国公学,同一座城市,彼此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尽管那时候自由恋爱的慢慢被社会接受,但两人还是很拘谨的交往,那时周有光常找借口去看她,但张允和时常躲迷藏。
1924年,张家四姐妹合影(左一张允和,右一张元和)周有光向张允和求爱的过程非常有趣。他拿了一本《罗密欧与朱丽叶》给张允和看,其中夹了一枚书签,打开,对应的句子正是:“我愿以一吻洗清罪恶。” 但张允和没有让他“洗清罪恶”。
1930年,张允和在上海南翔。过后周有光回忆说:“我们真正恋爱是在杭州,在苏州、在上海是朋友而已。开头我一个姐姐也在上海教书,那么我写了一封给张允和,我记不清内容了,大概是她们家托我姐姐带什么东西给她,我写信大概是问她收到了没有。很普通的一封信,可是我们在一起应该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收到第一封信,她很紧张,就跟她一个年纪大的同学商量,她的同学一看,这个信是很普通的,你不复他反而不好,就开始通信。”
1938年,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在重庆南温泉。“有一个星期天,我们一同到杭州灵隐寺,从山路步行上去。灵隐寺在当时规模很大,环境优美,现在只剩下了当中几间房子。当时恋爱跟现在不同,两个人距离至少要有一尺,不能手牵手,那时候是男女自由恋爱的开头,很拘束的。有趣的是,有一个和尚跟在我们后边听我们讲话,我们走累了,就在一棵树旁边坐下来,和尚也跟着坐下来,听我们讲话。听了半天,和尚问我:“这个外国人来到中国几年了?”他以为张允和是外国人,可能因为张允和的鼻子比普通人高一些。我就开玩笑说:“她来中国三年了。”和尚于是说:“怪不得她的中国话讲得那么好!”
1946年,三连襟在上海(左起:顾传、沈从文、周有光)。两人好事将近,到了谈婚论嫁时,张家人也知道他们的事情,因为他们两家本来就熟悉,家长也都见过周有光,对他的印象很好。张允和的父亲是个非常开明的人,说:“婚姻让他们自由决定,父母不管。”,但周有光还是思虑了起来,因为家境并不优越的他不知如何给张允和安定的生活。便写了封信给她:“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
1947年,周有光在纽约住处。四姐妹中排行老二的允和反倒第一个结了婚,一日,张允和与朋友聊天,谈及此事,朋友戏说二小姐“犯规”,率先出阁。张允和冲着周有光说:“可不是,不要脸,那么早结婚。”周有光听了哈哈大笑说:“张允和最聪明,可是她干的最蠢的事情就是嫁给了周有光。”
1953年,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在苏州。婚后不久,周有光想带着允和出国留学继续深造,但他们家支付不起这笔费用,好在父亲张武龄在他们结婚时给了两千银元作嫁妆,但这笔钱去美国还是不够,两人随后决定去日本,后来因张允和怀有身孕,两人提前回国,到了上海。一九三四年,他们结婚纪念日这一天,他们的儿子出生,取名周晓平,又一年,女儿出生,取名小禾。
1977年夏,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在北京景山前街。不幸的是在战乱中,小禾患盲肠炎,当时的重庆后方缺医少药,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而夭折,小姑娘才六岁,这对她是个巨大的打击,一年半后,儿子周晓平又突然被流弹击中,子弹穿过他的腰部,内脏被打出六个洞,幸好无大碍。两次大难周有光都因工作没有在她的身边,是她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在战乱的年代,非常不容易。正如她自己说:“大部分危机总是留给女人去处理。”
1979年4月,周有光出席国际标准化组织主办的文献技术会议。战争结束后,当时在银行工作的周有光有幸得到派遣到美国学习,于是安顿好儿子之后和张允和一道去了纽约,直到一九四九年才回国,再次回到了上海。建国后,周有光在复旦教经济学,一九五五年才去了北京,做关于语言文字的改革,我们现在用的简体字,就是那时候产生的。好久不长,随着动乱的“十年”,他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后来被下放到宁夏,那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好了,张允和坚持给他寄药品,寄了两年,患难见真情。
1986年语言界学者聚会(左起:季羡林、吕叔湘、许国璋、周有光、马学良)。
1988年,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在旧金山。
1989年,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共庆俞平伯九十大寿。随着那段岁月的结束,他们的日子才算安定下来,而时光荏苒,他们也老去了,彼此依偎了几十年,正如晚年的张允和说给周有光管了七十年的账,管他吃管他穿。也真是不容易,张允和作为大家小姐,也是能烧的一手好菜,相比之下周有光就不行,烧菜技术不说,有次煮饭还把家里两个锅煮坏了,让张允和无语。
晚年张允和、张兆和姊妹留影。
夫妇晚年在一起过生日。
周有光夫妇和“连襟”沈从文夫妇(左起:张允和、周有光、沈从文、张兆和)。晚年的张允和曾在上海的一所高中当历史教师,但因为他的固执不肯放弃原则便也早早决定退休,选择做个家庭主妇,直到后来才找到了乐趣,源于昆曲,四姐妹从小就学习昆曲,自然能写能唱,她和张传芳一同整理编写出了六出戏的身段谱,这成为她晚年的精神寄托,乐此不疲,这也许也是她高寿的原因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周有光爱喝红茶、咖啡,喜爱与年轻的朋友纵论天下大事。
周有光的夫人张允和就是以《昆曲日记》和家庭杂志《水》闻名于世,86学电脑的“张家二姐”。
周有光和重外孙周安迪在打字机前。如今周老已经一百一十一岁的高龄,他自嘲自己被上帝遗忘在人间。周老除了听力下降的厉害身体还硬朗,每天看书写字。上个月十八号,四姐妹中最小的张充和也在美国逝世,享年享年一百零二岁。从民国走过来的学者如今在世的已经不多了,除了周老,恐怕只剩钱锺书的夫人杨绛先生了,杨老如今也一百零五岁高龄,每天坚持练字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