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书评资料
《1989--1994:文学回忆录》 书评
1、私人化的文学史
2、口语化的文学史
3、唯美化的文学史
木心是文学艺术天才,在现代中国文学、艺术史中,是绝无仅有的孤例:他的创作生涯鲜为人知。作为一个特立独行者,一个漂洋过海者,他满脑子的世界文学,数不清的作家巨人、数不清的文学人物、数不清的精彩见识,充盈于他大脑皱褶,流淌于他全身血脉,烂熟于他清瘦躯干,随时可能崩破,可能四溢,可能外泄⋯. 他说:“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他以自己一个人的视角,审视中外文学史,完成了自己的“美学的流亡”。他海阔天空、纵横捭阖、得心应手、丰沛娴熟,世界文明几乎被他一网打尽。他完成了自己的文学的远征,为我们留下了丰富、宝贵的遗产⋯.
木心以希腊罗马神话开篇,以魔幻现实主义收束,八十三讲。木心挚爱艺术,他讲世界文学,随之带出自己的精神家谱和写作脉络。这是我所能看到的,对于世界文学最别出机杼、最精彩的讲述。他平视世界文学史上的巨擘大师,平视现在与未来的读者,自由自在道出他的文学的回忆,打开他盆满钵盈的文学宝藏。这有多么的了不起?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到诗经、楚辞,从中世纪欧洲文学,到二十世纪文学世界,东方西方,孔孟老庄,佛主释迦,基督耶稣,伊斯兰真主,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爱因斯坦,木心讨论研究,捉对厮杀,也都能找到他的精神血统,艺术亲人。让一部世界文学史衍化成了自己的回忆。木心在谈“东方的圣经”时说,艺术家是浪子。宗教太沉闷,科学太枯燥,艺术家是水淋淋的浪子。他自设目的,自成方法。以宗教设计目的,借哲学架构方法。然而这不是浪子回头,而是先有家,住腻了,浪出来,带足哲学、宗教的家产,浪出来。不能太早做浪子,要在宗教、哲学里泡一泡。
木心在第三十六讲“十八世纪法国文学、德国文学”时,说到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这样一些
重量级人物时,他驾轻就熟、举重若轻,矜矜浅笑:——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是今天民主国家立法之根本。文学建树是《波斯人信札》,讽刺法国政治。他扮成波斯人,梅里美扮成葡萄牙人,假托,提出自己的理想——隔了一层,说起话来自由。文学都知道假托。他清瘦,稀发,特别明智。他说“一个
人在痛苦的时候,最像一个人。”一个纯良的人,入世,便是孟德斯鸠;出世,便是陶渊明。——十八世纪法国文学最兴风作浪的是伏尔泰,有人说,伏尔泰离开法国时是个诗人,回法国时是个圣人。韩信过桥时说:再过此桥,必是公侯将相。伏尔泰有很贪婪的一面——看他相貌,此公有非分之想。国王给他看自己的几首诗,要他批评修改。他说:“要让我洗那么多脏衬衫。”我以为,要能刻薄,也要能厚道。要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要能不说这样的话。伏尔泰过时了。因为嘲笑是文学的侧面,光靠嘲笑不能成其伟大的文学。
木心讲课最大的特点是口语化,随性化,没有学院高墙里的那种程式、那种肃穆、那种腔调、那种装
腔作势;也没有如今讲座流行的多媒体设施,录音、摄像,木心也不让做。他讲课收放自如,像个远房
老亲戚在聊天一般。他概括力特好,要言不烦,再繁复的是非、纠葛,由他说来,三言两语,惊人地简单。
他在聊莎士比亚时,突然就聊到汤显祖,聊卡夫卡,就忽然聊到林黛玉。这就是木心的通透、闲适。
2013 年新年伊始,木心的《文学回忆录》(上、下),在陈丹青的推力下终于出版了。陈丹青,五年记下了五本听课笔记。这才形成当今的两卷集的《文学回忆录》。
终于,1989 年,木心62 岁那年,面对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他还是起步了,到1994 年,五年中,他在纽约为一小群中国艺术家——画家、舞蹈家、史家、雕刻家,开讲世界文学史,他一个人的文学史悄然前行。他尽可能将自己置于世界性的文学景观,如数家珍地娓娓道出个人的文学
的回忆。他回忆着,讲解着,发挥着,创造着,沉醉着,享受着⋯. 面对忠实的学生,面对激发他灵感的陈丹青,木心很幸福。 木心是异数、独行者。他的文字,富有人类感情与文化表情,优雅、从容、洗练、蕴藉,极为讲究、极为个性。国粹他也懂,洋粹他也懂,但他不是简单的中西合璧,他是用纯粹的中文书写思维,到了无可奈何时才借用象征之类。他是以他特有的气质、禀赋来表述他对世界的体认与感怀。
中国的个人主义一贯是独善其身的隐逸,或“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逃逸。木心说,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难。这是木心自有的清高与枯槁。。我相信。木心的孤独,是他独特文学视角的成因之一。
《文学回忆录》讲述了从文学之起始以来中国、西方乃至世界的文学发展历程。木心先生独到的见解以及他自身对于文学乃至艺术的理解和态度,带给读者不只是文学,而是对于整个艺术范畴的精神享受。木心讲学,无心插柳,或为私学先声,遥接先秦,填补审美
空缺。
木心先生本名孙璞,号牧心,笔名木心。木心先生一生坎坷曲折,但却是中国当代文学艺术史上不可或缺的一位大师。在这本文学回忆录中,他以伊卡洛斯精神、酒神精神与老庄精神来表达自己对于文学乃至艺术的看法。1989元旦 木心开始为纽约旅居华人讲述“世界文学史”
倘若要形容《文学回忆录》的瑰丽,那么想到的比喻是,孔雀开屏。木心的诗文是在天空里飞翔的,木心的讲学,则像孔雀开屏,孔雀开屏在观众是看彩屏,但在孔雀却是豁出去的义无反顾。美丽的、羞涩的,通通袒露无遗。
木心骨子里是个文学家。虽然一部《文学回忆录》涉及的远不啻文学,尚有哲学、历史、宗教、美学、艺术、心理学等等,但木心擅长的是文学。木心当然有哲学观、历史观、文学观,用木心自己的话来说,有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但木心并非文、史、哲门门精湛。木心于哲学混沌未开,于史学是依稀朦胧,但他一论及文学,满目彩屏。
这本回忆录里记载,有一次讲完课,木心随学生在公园里闲逛。学生故意逗他说笑,指着过路的行人,要他打趣。诸如有黑人经过,木心会说暴徒的肌肉是无辜的。有老人走过,木心形容:咕咾肉。听上去好笑,其实却很无聊,也不自尊,很江湖的感觉
虽说是私学,但木心却搞得特别正规。全部从头讲起,并且力求包罗万象,仿佛巴尔扎克构想《人间喜剧》,又俨然是黑格尔构筑哲体系的架势
除了尼采,木心对西方思想史上的经典哲学家仅仅是点到为止。古希腊三大哲学家,一笔带过。
木心将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讲得头头是道,并且不乏绝妙的比喻。那些故事,本当叫学生自己去读,作为听课预习。及至阐说古希腊哲学思想,木心一掠而过有如飞鸟剪影,了无后来讲说萨特哲学那样的热情。有关三大悲剧家,木心草草了事;只说出一个老生常谈,悲剧净化了灵魂。正当对木心不无失望之际,突然,开始电闪雷鸣。是在讲到《圣经》时出现的。木心将《旧约》轻轻搁下,让区区心头一喜;然后将耶稣高高举起,不要以为木心准备布道了,恰恰相反,木心将《新约》作了诗意盎然的解说,将耶稣描述成了一个诗人、艺术家。用木心的话来表述便是“耶稣是集中的艺术家,艺术家是分散的耶稣”。精彩。更精彩的是,木心干脆引用了尼采那个惊世骇俗的名言:真正的基督徒只有一个,即耶稣。很彻底。应该说,极端、片面;但必须承认,独到、深刻。但他以惊人的直觉,慧眼独具,摒弃儒镜,从而能够一眼看出孔丘的滑头,能够与老子心有灵犀般地相通木心同时还指出了《易经》的
症结所在:寻找命运的规律。因为事实上,命运是没有规律的。寻找本身,就是迷失。、
木心的精彩是花瓣式的精彩。他的直觉是极具穿透力的,但他的逻辑却是相当朦胧的。木心涉及学术性话题,经常会从文学的角度,很不学术地海阔天空一番。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这五年的文学远征,就如坚持听课、笔记的陈丹青所说,“我们当年这样地胡
闹一场,回想起来,近于荒谬的境界:没有注册,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更绝妙的是听众人数,木心说“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
他引瓦莱里这类西人的诗,常常,脱口而出,仿佛是他自己所写。木心艺术上的特立独行是最有见
地、最吸引人、最精彩绝伦的:人说难得糊涂。我以为人类一直糊涂。希腊神话是一笔美丽得发昏的
糊涂账。因为糊涂,因为发昏,才如此美丽。他爱先秦典籍,只为诸子的文学才华;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想对尼采说:从哲学跑出来吧。他激赏拜伦、雪莱、海涅,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他说托尔斯泰可惜“头脑不行”,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不设墓碑,忽而语音低弱了,颤声说:“伟大!“
木心的好,好在他的文字中,从不诉苦、不说大话、不卖弄学问和观点。他在文章中多有戏谑和讽刺,但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真诚、认真、宽厚的老人。谈及萨特的葬礼,木心脸色一正,引尼采的话: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1994 年元月9 日,是木心上的最后一课,在陈丹青家。他讲了离开文学史,又能托得住文学史的话题,这就是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