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影子(随笔)孙柏昌
童年的影子（随笔）
孙柏昌
去看看吧。顺子说。
我摇摇头。
我看见西边的太阳正在慢慢沉下去。先是挂在一棵白杨树梢，后又滑入一个黝黑的檐角，再渐渐埋进了小溪那遥远的尽头……
操！你到底还去不去吗？
顺子有点不耐烦了。
寺儿沟里，有一道雾的幔帐正在缓缓舒展。那幢屋舍，屋舍前那棵高大的杜梨树，还有那条伸向陡崖蛇一样乳白的小路，都隐现迷离在薄薄的雾里。我的心愈发收得紧了。
跟着我。你还怕什么呢？顺子说。
顺子长我四岁，胆大，绰（音CHAO），意指腿脚利索，快。
下午，我对顺子说，我想去看看那个影子。
哪个影子？
寺儿沟的。
那个和尚？
我点点头。
寺儿沟离我们村不到二里路，在大刘庄的东北，需要涉过一条小河。当我们一走进寺儿沟，我就觉得有一股阴冷的气向我袭来。我停下。
怎么了？顺子问。
我们就站在陡崖上看看吧。
你真熊！
我确实胆小，熊。我觉得我的小胆，都是奶奶吓唬的。她给我讲了许多鬼神故事。关于那个影子，奶奶说过，先前他是个金鸡寺的和尚。金鸡寺是金鸡飞走时掉下的一根羽毛修建的。先前，香火挺盛的。后来，被一场大火焚毁了。只剩下那个影子，当时也被烧得昏迷了，脸烧成了鬼的模样。我曾悄悄告诉奶奶，我想去看看那个影子，那个鬼。奶奶唬起脸：不许去！那会吓丢你的魂。
哼！你奶奶就会装神弄鬼！顺子说。
你见过他吗？我问。
当然。顺子一脸得意。
顺子说，他还看见过他的女儿，像朵山胡椒花一样，可好看了。秋天，杜梨熟了的时候，他还爬上了那棵高高杜梨树杈上，不是为了摘果子，是为了看他的女人。能够生养那么俊巴女儿的女人肯定也葱俊。顺子看见她坐在院落里埋头剥花生。顺子大声咳了一声，她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笑着的，真的很好看。
一个俊巴的女人和一个鬼一样的男人，是怎么生出五六个孩子的呢？我纳闷。
顺子说，那场大火后，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女人俊巴的脸。她把他拥在怀里。女人的怀抱如此的柔软温暖。他便闭上了眼，一直不想睁开。女人名字呢？从哪儿来的？没有人知道。后来，废墟便修起了一幢房子，再后来，就看见一个个孩子在门前蹦跶。
一家人，一座屋舍，在寺儿沟，远离着村落，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门前，放着一个大缸，缸里总是貯满了清亮的泉水，盖着一个木锅盖，锅盖上放着一个葫芦瓢。
顺子说，有一次，他渴了，咕咚了半瓢泉水。真甜。
每个口渴的过路人，都可以随便喝。
泉在寺儿沟的尽头，很远。
那条蜿蜒如蛇的小路上，总会看见那个影子，挑着水桶，仄仄歪歪的……
我胆小，始终没有走近那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