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假错案,"青天皇帝"嘉庆怎么审?

嘉庆皇帝画像（资料图）

一

这事发生在嘉庆朝丙子年间，京都附近某邑，是一件不折不扣的人伦悲剧。事主之一是开赌场做庄家的，史书上没留下其姓名，事主之二也没有名字，史书上只说是“某乙”。

庄家以开赌场为生，黑白通吃，是当地一大豪强。某乙则是个标准的赌徒，天天死在牌桌上。这天，两人在路上遇到，闲聊几句，远远的，走来了一位妇人。

这妇人穿得不怎么样，却是个大美女。庄家立刻眼珠子睁得老大，流着口水问：“此家谁妇？”某乙平时就怕这庄家，只好实话实说，答：“吾妻也。”原来，他老婆回娘家了，刚刚回来。

一个好吃懒做的赌棍怎能娶到如此漂亮的老婆？庄家的眼睛都绿了，霸道地说：“你既然有这么漂亮的老婆……老子今晚就去你家住一宿！”说完，庄家就“爽快”地掏出2000钱给了某乙。某乙收了钱却面有难色，说老婆性情刚烈，恐怕不易驯服，怕闹出事来，要先回家跟老婆商量。庄家知道事情肯定能成，便笑着答应了。

某乙回到家，还没开口，就遭到老婆一顿痛骂：“你成天不务正业，和地痞流氓在一起鬼混，今天跟你在一起说话的那个人那样看着我，能是好人吗？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混，早晚会惹祸的！”某乙被老婆骂了一顿，气势上输了一头，竟然不敢说话了。别以为某乙挨了这顿训就会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了。他要的不是做人，要的是钱。一夜就能赚2000钱，这钱来得多轻松。他便跑过去跟庄家说，他老婆是良家女子，请庄家缓几天再去。

庄家自然听了就明白：嫌钱少了是不是？我给你加价！他当即又给了某乙2000钱，催其回家“布置”。这下，某乙异常欢喜：凭空得了4000钱，又能赌好些天了！

当天晚上，快到半夜的时候，夫妻俩忽然听到敲门声。某乙对老婆说自己去看看，顺便去一下厕所。过了一会儿，左邻右舍忽然被某乙家中传来的凄惨哭声惊醒。大家跑来一看，只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卧在卧室。这死人正是某乙，妇人的老公。邻居们见妇人手持利刃，怀疑是妇人与奸夫合伙谋害老公，便报了官。官府不由分说把妇人捉去询问，妇人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官府。

二

原来，那天某乙拿了庄家的钱回来，到妇人面前显摆，说是手气好，赌博赌胜了。以前他都是逢赌必输，这回能赢这么多钱？打死妇人都不信。她就苦苦询问钱的来历。开始，某乙一口咬定是自己赌技高、手气好，后来招架不住老婆一声声追问，表情变得惭愧又沮丧。老婆就更怀疑了，怀疑那钱是庄家给的。她回忆起白天庄家看自己的眼神，再联系到老公这回手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钱，一下猜到了真相，不由得十分恐慌。

于是她偷偷做了准备，藏了一把匕首在怀里，以备自卫。到了下半夜，她听到外面有声音，而某乙立刻就要出去，她晓得其中有鬼，便也赶紧起床悄悄跟了去。果然，在大门后，她听到某乙和庄家在大门边窃窃私语：“床上睡着的就是我老婆，你假装是我，进屋去，‘事毕即出。慎勿与言’。”

两个人渣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所以当庄家要进屋时，她立即拔出匕首刺去，哪里想到竟刺死了自己的老公呢！

官府听了她的供词，便把庄家捉来。这家伙自然不肯承认，说自己跟某乙说要睡他老婆，这话说是说过，只是开玩笑的，并没当真，那夜他没去某乙家。

官府是信妇人，还是信庄家？当然信庄家。庄家早就把黑道、白道都买通了，官府的小吏、杂役都为他说话，官府就信了，竟然放了庄家，反而对那妇人严刑拷打。

灌辣椒水、坐老虎凳、钉竹签指，万般酷刑都用上了，可那妇人果然性情刚烈，竟然屈打都不成招，绝不承认自己和“奸夫”合伙杀害老公。然而，她不承认也不影响混账官员判混账案，最终还是“以奸谋杀定案”。奸夫在哪？连鬼影子都没，可官府还是结案子，给她判了极刑，至于那“奸夫”，则判了“另日获结”——先把这淫妇的死刑立即执行，再去追寻奸夫吧。

赌棍爱钱，拿老婆跟庄家换一夜，自己反而先死了，这人命案也算离奇，最后就惊动了嘉庆。他调来案卷看完，慨然感叹：“好人诚难做乎！”什么意思？刑部堂官不解，请教皇帝。

嘉庆解释：“这是个烈妇啊，怎么能对她严刑逼供呢？明显是这庄家想强奸，某乙想卖老婆，若庄家不强迫，某乙自然不会卖，某乙不卖则妇人不会去杀人。妇人杀人，本意是想杀庄家的，不是想杀老公啊。”

这个判断是对的。这案子的疑点的确很明显：妇人何以晓得那夜老公把她卖与人？某乙到底是她老公，多少有点儿情分，何以她只把老公杀了，而不杀那未遂的强奸犯？

刑部尚书和侍郎听堪称青天的嘉庆的训示，听得满身大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嘉庆把这案子打回重审，人们这才发现了一些新的事实。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某乙怕庄家摸不着自家家门，就手牵着庄家的衣服，轻轻地开了门，进了屋。妇人以为最先进门的肯定是那个庄家，忽然从门后跳出来，一刀捅去。听见那汉子叫了一声，像她老公，她忙点灯来，果然是她老公。而庄家知道出了事，便急忙逃走了。误杀老公的妇人大哭起来，这才引来后面的一堆事情。

这案子先被法官乱判，后来皇帝过问了，高层震怒，发了脾气：“某乙之死，虽然是妇人所杀，其实算是庄家杀的，不杀庄家而杀妇人，这公平吗？而且你说妇人有奸夫，奸夫在哪？奸夫姓甚名谁？先把妇女杀了，再去找奸夫来结案，这是什么混账法官！”嘉庆把刑部尚书和侍郎狠狠训了一顿，案件便按照皇帝的意思改判了。

那时不是现代法治社会，那妇人不需要以“防卫过当”来审理，而是直接以烈女的名号受到了朝廷表彰。至于那庄家，自然是以杀人的罪名被处以极刑。

摘自《领导文萃》　文/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