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器溯源(三):尖底瓶与欹器的关系训诂 李守力

一、有关欹器的古代文献中华文明最大的特点是具有传承性和延续性。孔子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篇第二》）

与尖底瓶同属于仰韶文化时期的西水坡龙虎星图证明中国文化的传承历史有6500年，龙虎星图是四象二十八星宿易经的源头。古代历史传说文献把这一时期称之为三皇时期，三皇主要以伏羲为代表。西水坡龙虎星图证明了古代文献传说“伏羲始作八卦”并非虚妄，5500年前的凌家滩遗址古皇有巢氏（属于伏羲皇朝）含山玉版古洛书进一步证明了“伏羲作八卦”是信史。

古代历史文献同样也记载了周朝欹器的起源。

老子弟子辛文子《通玄真经·守弱》：“老子曰：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卮[yòu] [zhī]，其冲即正，其盈即覆。”

记载孔子观欹器的文献有多处：

《韩诗外传卷第三》第三十章： 孔子观于周庙，有欹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也？”对曰：“此盖为宥（yòu）座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座之器，满则覆，虚则欹（qī），中则正，有之乎？”对曰：“然。”孔子使子路取水试之，满则覆，中则正，虚则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呜呼！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持满之道，抑而损之。”子路曰：“损之有道乎？”孔子曰：“德行宽裕者，守之以恭。土地广大者，守之以俭。禄位尊盛者，守之以卑。人众兵强者，守之以畏。聪明睿智者，守之以愚。博闻强记者，守之以浅。夫是之谓抑而损之。”

《孔子家语•三恕篇》：“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

《荀子·宥坐篇第二十八》：“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

《淮南子·卷十二·道应训》：“孔子观桓公之庙，有器焉，谓之宥卮[yòu] [zhī]……”

以上《韩诗外传》、《淮南子》是西汉时期的文献，《通玄真经》、《孔子家语》、《荀子》则是先秦文献。

欹器，宥座之器，或谓之宥卮，侑卮。宥、侑，通右。这也是座右铭的来历。辛文子和老子告诉我们，三皇五帝时期已把欹器作为戒器。而仰韶文化就是三皇时期。

二、欹器音训：

《辞海》1979年版3039页注，攲(qi.gui.yi) 通[危支]。亦作欹。

欹，同猗[yǐ]，叹美之词；

欹，同攲[qī]，倾斜的意思；

1、欹，[qī]，歌部溪母。欹，同攲[qī]，倾斜的意思；倾，耕部溪母。欹与倾古音近，义近。欠，谈部溪母，音近，义近。谦、坎、欠、陷，上古音接近，其义亦近。

所以欹器可称为谦器。

欹[qī]的发音代表欹器的未盛水状态以及作为谦器的滥觞。

2、欹，[gui]，通[危支]。《说文》从危支聲。  《唐韻》去奇切《集韻》丘奇切，???音敧。《說文》从危，支聲。《廣韻》不正也。又《廣韻》詭僞切《集韻》居僞切，???音垝。瘦極。　又《集韻》古委切，音詭。佹或作?。重累也。一曰依也。???字原从攴作。

李守力按： [危支]攰gui见母支部[jī] ），甀，[zhuì]，常母支部，故[危支]攰与甀，音近义近。

所以，欹，[gui]，通[危支]，即是尖底瓶甀[zhuì]。

欹，[gui][危支]、甀[zhuì]，反映了欹器的重心不稳以及下垂的使用特征。

3、欹，同猗[yǐ]，叹美之词。

苏秉琦认为半坡类型的小口尖底瓶未必都是汲水器，尖底瓶应是一种祭器或礼器，甲骨文中的酉字有的就是尖底瓶的象形。由它组成的会意字如‘尊’、‘奠’，都与礼仪、祭祀有关。

欹器，宥座之器，或谓之宥卮，侑卮。欹，同猗[yǐ]，歌部影母，右、侑、宥——之部匣母，酉——幽部喻母，三者上古音相近，后两者现在发音则完全相同。

欹，发音[yǐ]，发音[yòu]宥座之器，或谓之宥卮，侑卮，宥、侑，通右。这也是座右铭的来历。以至于酉器，反映了欹器的祭器或礼器性质。

三、欹器古文字考证

苏秉琦说过甲骨文中的酉字有的就是尖底瓶的象形。本节研究与“酉”字有关的甲骨文和金文，从古文字探寻尖底瓶和欹器。

孙霄在《欹器与尖底瓶考略》一文中列了一个酉字、酒字古文字与尖底瓶的对照图表。通过该表，酉字来源于尖底瓶的说法得到了充分地证实。

笔者在《十二地支古文字考》一文考证“酉”来源于毕宿，毕宿是一个倾斜的尖底瓶的形象，正好反映了尖底瓶倾斜的自然状态。

由“酉”组成的会意字如“尊”、“奠”的甲骨文：

从“尊”、“奠”的甲骨文看，“奠”是把尖底瓶“酉”欹器固定在祭坛上，所以“奠”有定的意思。《说文》奠：置祭也。《广韵》《集韵》《韵会》奠：定也。

而“尊”字则是用手捧着尖底瓶欹器的形象，有双手捧酉的，也有单手捧酉的。

在“尊”和“奠”的酉器中似乎没有酒，“酒”字与“酉字”的差别，一是酒字一般带水，或者是酉器的腹部多加一笔表示器皿里面有酒。

甲骨文“福”字的写法是“尊”的酉器里添了酒：

或者是把酉器里的酒倒在祭坛（示）表示“福”（下图第二个字）：

所以“福”与祭祀有关，古人把人与神沟通的感受称为“福”，或许是对酒后陶醉的感受。

在上文中我们已论证尖底瓶最初的主要用途是灌溉。我们看“溉”的金文和六书通篆体写法：

这个字正是一个人用尖底瓶浇水的形象。注意，字中的尖底瓶是倒立着的，上文我们已经论证，尖底瓶灌溉时呈自然倒立状。

溉，中间是皀[jí] [bī]，看来“皀”是指倒立的尖底瓶。皀[jí] [bī]的读音与欹以及酉对应的毕[bì]发音很接近。溉，通“概”，概，漆饰酒尊。可见，皀为酒器。

既，从皀，《周易》经文有既济卦，“既雨”辞。既字甲骨文，象一个人拿着倒立的尖底瓶，是浇水的形象。上图最后一个字：倒立的尖底瓶下是水字，正是灌溉的形象。

过去一般认为“既”是食的意思。甲骨文食字，下边是一豆器，豆器上装满食物，食物上边是器盖把食物盖住防护，有的食字器盖下边的食物还热气腾腾。见下图：

卿字金文与既字和飨、郷字甲骨文相近。《說文》卿：章也。从卯[qīng] ???皀聲。

西周金文《令彝》把“卿事寮”写为“鄕事寮”，鄕即飨，飨事是主管献祭之事的。

古文字中从皀、从食互作的例子很多，“皀”是倒立尖底瓶的象形，而“食”则豆器盛满食物，二者由于形似，往往出现以讹传讹的换用现象。若严格区分，既从皀，食从豆。

这是“卿”字金文写法，与既字和飨（饗）、郷字甲骨文非常相近，是两人相对而坐中间一个尖底瓶的形象，我们看到的两个人中间的器皿不是盛满食物的豆器，而是尖底瓶（欹器），并且是倒立的尖底瓶（欹器），这说明什么呢？

我们想到了老子、辛文子说过的话：“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卮[yòu] [zhī]，其冲即正，其盈即覆。”

“卿”，是两个人守着一个欹器。欹，倾也。卿，倾也。

《說文》卿：章也。从卯[qīng] 皀???聲。《徐曰》章善明理也。

当尖底瓶从灌溉的器具逐渐进入宗庙称为祭器礼器后，尖底瓶称为三皇的有戒之器——欹器，以章善明理。欹器左边的人是君王，也就是说欹器在君王之右，故称之为右座之器，宥座之器，或谓之宥卮，侑卮。欹器左边的人就是君王的辅佐大臣卿，欹器在左边，所以卿为君王的“辅佐”之臣。

以上从古文献、古文字、古声训等方面做了论证。从使用性能看欹器与尖底瓶属同类器物。

其一，《说文》云“欹易倾，欹易覆之器。”根据对半坡类型尖底瓶的测试，以及后来进一步对尖底瓶进行的计算机数值模拟检测，大部分陶瓶符合“虚则欹, 中则正, 满则覆” 的性质。这就不能不使我们重新考证尖底瓶的实际用途。

其二，原始人在发明欹器时，的确是动了脑子的。尖底瓶的双耳大部分均捏塑在中腹偏下的位置，有意造成欹器“虚欹” 和“满覆” 的不平衡状态。

其三，原始人利用欹器的重心原理作功，灌溉农田恐怕只考虑实用和方便，并未作为座右铭。而作为“肴坐” 的“劝戒之器”被后人所利用正是阶级社会的产物。故欹器又是一种宗庙礼器。

欹器在我国已有六千多年的历史，它的产生预示着农业灌溉的萌芽。后来则升华为“满招损，谦受益”的戒器，成为宗庙圣物。

《尚书·大禹谟》：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在周朝以前，有一个大国以欹器为“国徽”，这是怎么回事呢？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