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的春天

　　“父母令你最感动的事是什么？” 　　“没有。我只看过一次他们的照片，后来照片丢了，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你的爷爷、奶奶呢？” 　　“爷爷在打石头时一支胳臂被砸断了，奶奶搭黄连架子时一只眼睛被戳伤了。” 　　“你们靠什么生活？” 　　“卖黄连、洋芋和捡破烂。” 　　“你最害怕什么？” 　　“怕爷爷、奶奶死了，那我就成孤儿了。” 　　这是重庆市委研究室副主任林泽炎在石柱县冷水小学调研时，与12岁女孩王美蓉的一段对话。 　　爷爷给她取名叫王美蓉，意为“像芙蓉一样美丽”。但她的生活却记满了苦难――父母外出打工时，王美蓉还不到八个月大，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父母的影子。 　　 　　冷水实验 　　 　　9月15日，冷水小学操场。 　　五年级二班班主任岳良英站在操场边，看着嬉笑打闹的孩子，享受着难得的空闲时光。在她身后，“做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标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突然，一个孩子摔倒了。一个绿衣男孩飞奔上去，将那孩子扶起来，然后弯下身，帮他拍掉裤子上的土。 　　岳良英的眼睛有些湿润。 　　绿衣男孩名叫曹盾，今年十岁，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常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就在几个月前，曹盾还是学校有名的“刺头”，对同学动不动就恶言相向，甚至动手打人。 　　事情在今年春天有了转机。 　　3月1日，冷水小学住下了一群叔叔、阿姨，领头的是市委研究室副主任林泽炎、熊娅。 　　冷水镇，这个普通得在重庆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镇，却映照着中国的转型之痛――这里多是由老人和小孩组成的村庄。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冷水小学留守儿童的调查结果，仍让林泽炎、熊娅坐立不安：43%营养不良，93%一个月洗不了一次澡，67%存在心理情感障碍…… 　　平均每五个农村儿童中，就有两个留守儿童。据重庆市妇联2009年完成的《重庆市农村留守儿童状况专题调研报告》称，重庆单亲或双亲外出的农村留守儿童为235万人，占农村未成年人总数的43%，在全国排第一。这其中，双亲长期外出的留守儿童达130万人。 　　“砸锅卖铁也要照顾好留守儿童！”留守儿童问题，引起市委书记薄熙来的高度重视。今年7月，他在渝东南调研时说，“留守孩子都是咱重庆人的子女，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期，一定要尽心把他们照顾好”；9月，他在涪陵、万州调研时，再次叮嘱当地领导，“一定要把留守儿童关心照顾好，要保证一人一天一杯奶、一个鸡蛋，一两天还要吃上一顿肉”。 　　“实施‘教育民生计划’，保障教育公平是教育工作的重点。”市委副书记、市长黄奇帆也多次强调，一定要完善留守儿童培养模式，培养照顾好130万农村留守儿童。 　　“如果加上他们的父母，留守儿童家庭人口数已占到全市总人口的12%以上，如果从涉及的大家庭成员来看，比例更高！”市委副书记张轩也强调，必须站在全局和战略的高度，充分认识培养和照顾好农村留守儿童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早在2009年底，市委研究室就萌生了破解留守儿童培养难题的想法。 　　“把他们培养成顶天立地的国家栋梁，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市委秘书长（时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研究室主任）徐鸣多次语重心长地说。 　　报请市委领导同意后，市委研究室联合市教科院、西南大学、市卫生局、大型企业等，组织150多名机关干部、教育专家、大学生志愿者、医务人员，成立了留守儿童培养模式试验工作组，轮流到冷水小学，与孩子们同吃同住。 　　“沉下身去认真钻研，不断总结经验，努力探索出一条成功的培养模式。”出发前，徐鸣对工作组提出要求。 　　这是一项在教育史上没有经验可循的重要试验。 　　“要让他们既有过硬的本领，又具有强烈的爱国心，做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薄熙来的话，让工作组有了努力的方向。 　　规范，爱心，红色――成为这次试验的三大维度。从思想政治、心理情感、行为习惯、人格品质四个方面进行培养，从身体健康抓起，留守儿童“4+1”培养模式的轮廓逐渐成型。 　　 　　团圆之旅 　　 　　9月22日，中秋佳节。 　　上午9时许，一架载满61个重庆留守儿童的空客321，降落在深圳宝安国际机场。 　　万州双河小学五年级学生姜越渝的手里攥着一张照片，那是他与爷爷、奶奶的合影，背景是满墙的奖状，他要把这份礼物送给即将见面的父母。 　　两岁时，父母离异，妈妈远离重庆有了新的家庭；五岁时，爸爸也离开家乡，远赴深圳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飞机落地的刹那，这个瘦小的十岁男孩鼻头有点酸。 　　当姜越渝看到踮起脚跟四处观望的爸爸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爸爸胸口，开始抽泣。 　　“这是巧克力、饼干……”爸爸姜晓光拿着礼物，尽可能地向儿子示好。平时内向害羞的姜越渝，此刻黏上了爸爸，再也不愿松开手。 　　妈妈朱德英没有来接机。出发前，重庆相关部门就一直在联系朱德英。事实上，这些年来姜越渝也一直想跟妈妈打电话，但妈妈的手机从来没有接通过。他想不起妈妈的样子，只有偶尔在梦里与她相会。 　　9月24日，团圆之旅的最后一夜。 　　朱德英来到姜越渝入住的酒店。当接到儿子来到深圳的消息后，她从惠州赶了过来。 　　“妈妈！”八年后，姜越渝终于再次喊了出来。 　　这是一次团圆之旅。在重庆市委、市政府精心安排下，61个留守儿童千里会双亲。难得的团聚，将他们情感的闸门瞬间打开，最普通的天伦之乐竟显得弥足珍贵。 　　这也是一次温暖之旅。出发前，市委书记薄熙来百忙之中与孩子们共迎中秋佳节，还叮咛孩子们“到深圳多拍照片，回来写篇作文”。 　　团圆之旅，只是重庆关心留守儿童的一个缩影。如今，作为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缩影，重庆将留守儿童的命运，与自己前进的步伐紧密相连。 　　 　　守望春天 　　 　　27岁的颜芬是西南大学音乐学院的研究生。今年3月，她以志愿者的身份随同工作组来到冷水小学，负责文艺和美育教育。 　　一次，颜芬教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孩子们唱着唱着就泣不成声。 　　“他们很敏感，很脆弱。”颜芬说，她想让孩子们通过才艺表演恢复自信。 　　如今，颜芬在冷水小学的生活已经结束。临行前，她送给孩子们一份特别的礼物――自己的QQ号。 　　“在QQ上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她和孩子们拉钩约定，“十年后，我们还在这里聚会，希望你们到时都成了栋梁之材！” 　　在工作组的倾心浇灌下，“寂寞花朵”开始绽放：王美蓉参加了舞蹈队，她的性格也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在石柱县举行的一场才艺比赛中，冷水小学破天荒地获得五个奖项；曹盾真的变了，上课认真听讲了，打开水时会主动排队；彭晓峰特别崇拜军人，他希望自己也能够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如今这个经常在梦里哭喊“妈妈、妈妈”的孩子，正在学会坚强……半年时间里，孩子们的体质明显增强，贫血率下降了22%；存在心理问题的孩子下降了35%。 　　看着孩子们张贴在墙上的励志感言，望着操场上那些追逐嘻笑时，还不忘把废纸拾到垃圾箱的孩子，林泽炎欣慰地笑了。 　　冷水小学这块试验田，不断结出新的果实。工作组组织专家编写了针对留守儿童和教师的著作，建立了全国第一个留守儿童网站和研究中心。 　　在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下，这场关爱留守儿童的新“希望工程”，正在巴渝大地如火如荼地实施。今年6月，关爱留守儿童，被市委三届七次全会列为十大民生工程之一。9月，全市农村留守儿童工作会议在石柱县召开。10月，“冷水模式”在万州、黔江等17个区县推广。今后，这一模式将在全市1000个乡镇1000所寄宿制学校推广。 　　“我的父母总是在春天开始的时候离开家，我真希望能把春天留住。”这是一个留守儿童在作文中的心声。 　　每个留守儿童的心中，都有一个春天。今天的重庆，从市委书记到普通干部，越来越多的人，正努力成为春天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