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镇银行的另一条道路

　　四川仪陇惠民村镇银行是中国首家村镇银行，于2007年2月7日设立，距今已经六年了。据有关统计，截至2013年2月7日，经银监部门批准设立的村镇银行已达到1502家。在经历了早期的蹒跚前行之后，近两年村镇银行发展可谓突飞猛进。然而，数量扩张并不意味着这一改革基本成功，其中还有很多深层矛盾。 　　村镇银行改革的初衷，是为了弥补农村金融布局的薄弱环节，但是其发展路径和模式，却值得我们反思和商榷。在国外，按照现代金融业标准，小银行这类专业化组织似乎越来越不流行，它们集中于特定客户群的比较优势，也使其在金融危机中变得更脆弱。如在上世纪80年代的存贷危机、2008年的次贷危机中，大量美国小银行纷纷破产倒闭。 　　尽管如此，小银行仍有丰厚的发展土壤。一方面，其服务实体经济的功能，远高于人们的想象。如2012年初，时任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代理主席的马丁·格伦伯格指出，“尽管资产不足10亿美元的社区银行，占银行业总资产的比例低于11%，但其向小企业发放的贷款却占到全行业的近40%。”同时，在美国，小企业创造了大约2/3的就业岗位，更占据新增就业的大部分比重。由此来看，小银行通过间接影响就业，对于居民收入、消费乃至经济增长都有深远影响。而且，虽然很多人批评小银行效率低下，但其经济与政治意义仍然明显。对前者，典型的就是它们熟悉自己的客户，通过运用“软信息”，建立独特的风险识别机制。对后者，小银行由于更加亲民、更能为小企业和普通人带来切实好处，因此在各国都具有政治意义。 　　在我国，尤其是在县域以下的乡镇和农村，同样有小银行得以扎根的宽阔土壤。除了村镇银行，许多地方的中小城商行和农商行，已在服务地方和小微企业方面，探索出了值得称赞的创新道路。相比而言，村镇银行虽然在数量、资产规模等许多指标上飞速发展，但是还存在诸多问题。例如，村镇银行布局失衡、清算结算等基础设施支持不足、配套保障政策有限、负债业务难易两极分化等，既反映出改革协调的不足，更体现了现有发展路径的误区。 　　最为重要的，就是过度追求商业化金融的负面结果。我们知道，自1979年以来，国内的各项体制改革，经常陷入从某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状况。在农村金融领域，农村信用社的改革就是如此，在处理历史问题的过程中，合作性金融的优势被彻底摒弃，向商业化银行转型成为主流。对于被涉农呆坏账困扰多年的农村金融改革来说，新型农村金融机构的商业化定位，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放眼各国，小银行的发展背后，主要还是体现出合作性与政策性为主、商业性为辅的特征。合作性金融历史久远，即使在现在，还是许多国家农村金融领域的主角。至于政策性，也取决于小银行特殊的经济政治价值，使政府不得不付出一定的成本予以支持。如美国社区银行，许多都在美国联邦住房贷款银行体系的“羽翼”下运营，后者则是典型的准政府组织和政策性金融机构。当然这种政策性并不等于行政性，而是政策间接引导、市场机制运行。 　　可以说，以农村金融为例，各国小银行面对的业务领域，通常都是相对成本高、收益低、风险大。实际上，过分追求商业化会给村镇银行改革带来诸多陷阱，例如，相关审慎指标过严、扶持政策不足、业务偏离农村等都与此相关，也难以发挥政府在其中应有的职责，更不能充分展现小银行机制的内在灵活性。 　　在此基础上，下一个问题，就是村镇银行的发展动力，究竟是计划还是市场。现有村镇银行的快速发展，与从银监会到各地银监局、以及地方政府的热情密切相关。由此也带来相应的问题，如在“大干快上”的背后，各地村镇银行基本遵循“简单复制”的模板，难以发挥地方小银行固有的灵活性，以适应不同区域差异极大的金融需求特点。再比如，地方政府认可是发起设立村镇银行的首要条件，而在地方金融竞争日益激烈、许多地方热衷于建设区域金融中心的背景下，村镇银行也被作为重要的政绩内容。由此，在“拉郎配”模式下的“银企对接”，或者“拉存款”，使许多村镇银行只是披上“皇帝的新衣”。 　　需要指出的是，正是在行政思维模式下，村镇银行发展遇到了更多额外问题。一方面，金融改革需要面对风险，而作为改革主导者的银监会，其首要任务却是防范风险，这中间存在内在矛盾。另一方面，不同部委之间的政策协调配合，也难度甚大。我们认为，从计划转向市场，才能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 　　当然，如何转向市场有许多值得探讨的地方，但起码有两点需要指出。一方面，各国小银行的股东，往往都是地方投资人和管理者，这也使其利益与小银行命运紧密联系。而在村镇银行缺乏内部制衡的股东结构下，商业银行往往把其作为分支行来布局，或者当成实施监管套利的工具。即使是外资银行，多数也是为了维系政府关系，获得间接监管利益。另一方面，正是在计划思路和强烈的金融父爱主义影响下，才有了村镇银行以风险控制为主，不能再如历史上的“农村合作基金会”那样出事，而非以实现服务功能为首要目标。换个思路，偶尔有小银行倒闭和新设，在各国都是常见的事情，或许在完善金融破产制度同时，先放松农村金融的机构管制，允许机构更易进入和退出，可能更易促进农村金融改革的实质性突破。 　　金融机构的“大”与“小”都不可或缺，在危机使人们开始厌倦“金融超市”的无序时，小银行似乎又走上复兴之路。村镇银行的发展符合了全球金融前景，重要的是应放弃规划与设计思维，避免由于改革异化而陷入失败。（作者为中国社科院金融所金融市场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