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湛:教育事关千家万户 谁都有发言权

10月22日，《2013年中国基础教育发展高端论坛》如期举行。国家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原司长王文湛现场主题分享。期间，王司长接受凤凰网教育专访，聊高考改革，聊基础教育改革。他认为过去我们把英语看得太重，目前加强汉语很有必要。他提倡人应该集中精力把该学的学好，要合理的运用精力。

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王文湛接受凤凰网教育专访

关键词：超级中学 优质资源

把尖子都集中在一起，不利于办好所有高中

凤凰网教育：咱们倡导的理念是建设优质学校，是不是跟我们教育部规划有一定的矛盾？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提高质量，这是纲要的最大亮点，教育公平是纲要的第二亮点。十八大报告讲教育公平次数最多，一个是质量，一个是公平。各类教育都要提高质量，但提高教育质量的重点是高中和大学。均衡发展重点是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是指义务教育，高中大学不提均衡发展，开办一批高水平的高中和大学，这是培养人才的需要，它不是普及教育。

第二，优质校，它是把全省的尖子都集中在一起，我不赞成。这样不利于办好所有高中，最好好学生分布在各个学校，大家都有办学积极性，大面积提高办学水平，都把好学生集中在几个学校，其他学校就没有好生源，影响大面积提高学校质量，所以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不妥。

凤凰网教育：现在的超级学校，比如说衡水一中，可能跟我们撤点并校有关系。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这个恐怕有个历史过程，我刚到基础教育部当司长的时候，普通高中的规模很小，三四百人，四五百人，这样不利于提高基础教育，所以当时搞一个师范性普通高中，当时标准是建设规模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学校，当时提的标准，一千五百人左右，这样有助于提高质量，提高效益。没想到大家就过了头了，有的七百千甚至上万的，这个是不是好我也不敢说，各国也不一样，台湾的高中规模很大，我去了台湾一所高中，一万六千人，台湾一所小学有一万人，这个好不好？不能说，要具体而言，根据你的校长，管理能力，学校的整个水平，因为校长管理能力很强，学校管理很好，大规模也可以。不过现在普遍的中小学校长没那么高水平，越大越难搞，越难管，所以搞那么大了，你管理水平又不具备，恐怕不适应，是吧？要根据你的能力，当地的经济、社会需要来弄，如果你搞的规模太大了，学生上学的距离很远，我觉得也不值，基础教育还是就近入学比较好，让孩子花个时间跑在路上，坐在车上也不值得。

关键词：择校

教育部从来不准择校 贯彻落实主要看地方政府

凤凰网教育：再问您一个关于北京小升初的问题，择校问题很严重，您怎么看这个现象？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政策到落实，总是有难度，有过程，对吧？比如说义务教育，从来不准择校，教育部的文件从来不准，北京可能最近一两年好了，前几年的义务教育择校很厉害，现在教育部计划，高中三年内取消，也不准择校，就是择优录取，就近入学，择优录取，就采取这么一个。

凤凰网教育：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政策，以前也有政策，但是效果不是特别好。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中国的事儿，很难，不光教育，你说党政干部要廉洁自律，不准贪污不准受贿，那不抓了多少年嘛，力度很大，抓了很多人，现在，照样也有。其实教育也是这样，你不准择校，它当然还有择校，这个事情，我跟你说，到操作执行面上难度很大。很多逐步来解决，最近两年恐怕有好转机。这是一定要好转机。义务教育择校收费这个情况比前几年好了。你比如说幼儿园，我的孙子前几年上幼儿园去，赞助费五万八，后来最近几年幼儿园就不收费了，这不正逐步在变化，一个社会问题惯性很大，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了。

凤凰网教育：我们有什么具体的措施出台吗？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我已经退休了，不参与这些政策了，政策已经很多，规定很多了，关键是落实的问题，贯彻的问题，基础教育方面，关键在地方政府，教育部只是宏观方针政策，具体教育部也不管，北京市也不管，是各区教育局管，这是地方政策。

关键词：高考改革?英语分数调低

过去我们把英语看得太重了！

凤凰网教育：北京高考政策出炉，语文提到180分，英文是降到了100分，然后文理综提到320分，数学没变，您是怎么看待这个政策的？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基础教育事关千家万户，谁都懂，谁都有发言权，任何一个重大的举措，总有赞成总有反对，任何一个都是这样，有关择校的问题，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奥数的问题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这是很正常的。至于高考分值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北京市的决定，恐怕拥护的多，反对的少，过去我们把英语看得太重了，学生的负担太大了，而且有些走向畸形了，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我们要首先学母语，不是学英语，母语学不好其他都不行。北京市好多幼儿园，叫双语幼儿园，这个是不科学的，什么叫双语啊？有个明确的概念，一个国家多民族多语言，与民族语言，比如说新疆，母语是汉语，多语言是维语，它那开展双语教学，是指这个。英语和汉语，英语不是我们国家的民族语言，也不是通用语言，双语不包括它，概念里面没有它，所以这个概念就错误。我认为基础教育阶段，特别是幼儿园，首先学好母语，母语学不好，其他都学不好，包括我数学都学不好。

前几年，改革开放初期，当时封闭，英语人才极缺，强化英语，考托福，这个时期是必要的，现在已经三十年过去了，情况有所变化，不必再这么把英语看得那么重，超过了母语。超过母语，这是不恰当的。说实在的，我们十三亿人口，真正能够与外国人打交道的顶多有一亿，那十二亿恐怕都不与外国人打交道，是不是？所以集中精力把你该学的学好，要合理的运用我们的精力，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主要学母语，加强语文是很有必要，语文是一切的基础，最主要的是语文，所以把语文的分值增加到180分，我个人认为是正确的。最近几年，我们计算机网络，学生的语文程度差，太差了，错别字，白字很多，中央电视台开展那个汉语听写大赛，社会普遍关注，我下去听课，我们老师好多板书还不如学生写得好，所以这个时期，这段时间加强母语，加强汉语，我觉得很有必要，提高分值也是它的措施之一。

凤凰网教育：目前出炉的政策对我们学校课程设置、老师、校长，有什么影响呢？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我认为课程教材都不变，只要在分值上重视了，花的力气多了，学得更好一些，就行了，不必再加深什么内容了，只要重视了，把它学好就行。我个人这么理解啊，就是重视，学好。不必要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学英语上，但英语还是要学，但不必像过去花那么大精力。我觉得还是首先学好母语，特别幼儿园小学。中学倒是逐步要加大英语，这是必要的。

凤凰网教育：那会不会影响硕士、博士这些考试呢？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我估计不会吧，目前还不会。政策不要老变，你这个食堂啊，饭店食谱要花样越多越好，教育这是有规律的，不要翻来覆去老变，成功的，成熟的要稳定。

关键词：分数or等级

不管怎么改，升学竞争依然存在

凤凰网教育：上午顾明远先生也谈到，说分数是我们中小学现在最大的一个弊病，一个危机。您怎么看？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现在对学生的评价，一个是分数，一个是等级。各有长短。现在不按百分制，改成等级，优秀、良好，及格，也是各有长短，很难说谁好谁坏。

根据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政策，比如说现在负担比较重，竞争比较激烈，淡化分数改革等级是必要的，我们解放前，文化大革命前，学苏联五分制，等级，文化大革命以后要改成百分制，都是必要的，根据情况在变化，文化大革命不念书，就要强制大家念书，所以要百分制，强调意识，现在负担比较重了，要改回等级制，也是对的，就是根据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时机，采取不同的政策。所以笼统来讲，百分制是应试教育，等级制是素质教育，这种规划是不科学的，要根据情况来定。现在升学竞争的确存在，第一，没有竞争不行，我觉得还要有竞争，现在不念书没有压力，像文化大革命时候那也不好，但是过分的负担影响全面发展了也不好，要适度。现在升学竞争的激烈，比方说像学校，根子在社会，学校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改，升学竞争还是存在，考一门考两门都竞争。这是社会问题，不是教育问题，是劳动人事制度竞争，用工制度竞争，我们国家你干什么不考？公务员要考，律师要考，你们记者要考不考我不知道。而且就考知识，高考还考能力素质，你其他都考，你学生不考能行吗？

凤凰网教育：那是不是直接影响我们对学生的培养？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当然会有影响，所以我说竞争根本问题不是教育问题，是人事制度问题。你人事制度是这样的，必然教育也是这样的。我们国家知识分子，白领就比蓝领强，社会地位，工资地位都强，像德国，蓝领比白领强，工资也高，社会地位也高，所以它就不再重视知识，我当技工有前途，我们国家目前还是学历的制度，所以这样一个情况必然发生。

所以这个问题是千丝万缕的社会问题，文化问题，观念问题，所以单独的学校解决不了，要从社会一点一点来逐步进行。高考是我们选拔人才的基础，利大于弊，目前找不到好的，。高考不是取不取消问题，而是改革发展，怎么改革的问题。

关键词：减负

小学不考试了，从长远讲是不对的

凤凰网教育：王司长，我想再问一个关于政策的问题，前段时间出炉了减负政策，小学一到三年级取消考试，对于这个政策家长其实是很矛盾的，他们觉得考试对孩子来说其实也是一种监督，如果完全取消了是否会对孩子学习造成一定影响？您怎么回应这件事情？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教育谁都有发言权，所以减负的问题，有赞成有反对的，对不对？教育的政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小学不考试了，从长远讲是不对的，文化大革命中不考试，谁都不念书，对不对？现在呢，大家又过分的强调考试了，过分强调考试，适当取消那么一两年考试，我觉得也未尝不可。

关键词：贫困地区的教育

最重要的还是师资问题

凤凰网教育：我们是不是会把一些力量倾斜到比较贫困或者说资源相对匮乏的地方去？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十八大报告提出，加大贫困地区的自主力度，重点向贫困农村，民族地区倾斜，努力提高困难家庭自主水平。贫困地区办学，最主要的是师资问题，目前采取的措施有免费的师范教育，特岗教师和对口支援。目前这些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最根本的还是要培养当地的教师，基础教育教师属规划问题，其他外地一个两个行，整个的没法进行，还是靠当地，所以就是加强当地的师范教育，提高当地教师的水平。这也需要几十年的努力，不是一年两年的。

凤凰网教育：那撤点并校呢？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撤点并校也有利有弊，这事儿都是两面的，一个学校就一个老师，教三个班，你怎么提高质量？一个年级有三个班，彼此互相比，互相配合，学习有竞争，从这个角度提高质量提高效率是有利的。当学生上学远了，它不念了，失学了，这个就变成弊。

凤凰网教育：目前农村学校大面积的消失，大量的消失，不仅是小学，而且是中学，举例来讲，原来我们那儿有一个县里面有八所中学，那后来变成两所，再后来就变成一所，就这种失学。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走得过了度。我记得我当司长的时候，当时小学全国有五十多万所，现在有二十多万所。撤点并校，让每个学校的规模有所增加，对于提高教育是有好处的，但是从具体入学，方便学生是不利的，所以有些就辍学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再恢复到原来也不见得必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要左一会儿，右一会儿。

关键词：教育经费

4%是八十年代世界平均水平，不可满足于此

凤凰网教育：您怎么看现在教育经费的问题？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办教育是投，没有投入办不好教育，4%经过长期的，长达二十多年的努力，去年实现了，是一件好事，喜事，但是不要满足于4%，4%是八十年代世界平均水平，4.4%，当时发展国家就6%，发展中国家4%，世界平均4.4%，我们现在12年达到人家八十年代的水平，落后三十年了。所以还要继续努力，外国的义务教育六年，免学费，免书本费，免文具费，免午餐费，免服装费，免交通费，我们只做到一点，免学费

凤凰网教育：我们国家对优质学校投入得较少。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第一总的投入不够，第二投入分配又不够，分配不公。所以首先加大总的投入，总的方面，就那点儿钱，你怎么分配也不够，总的投入上面要增加，我们国家不是没有钱，现在GDP都53亿，财政收入13万亿，别的方面少一点，别的方面浪费太大，行政经费太多了，养了那么多人，没有用。都是财政化，财政哪儿吃得起，哪儿养得起啊，能在这方面省一点儿，用在教育，用在医疗，在养老。我到县里去，一个县一个局，一栋大楼，160多所，一个县教育局有多少人？也就二十多个，160多个房间，那太浪费了。

总的来说，需要国家真正重视，真正加大投入，减少这些不必要的开支，主要用在民生上，用在公共事业上。现在这各种机构，名目繁多，成立一个庙就得有和尚，有和尚就得念经，念经就得花钱，省下钱来办个医疗，办个养老，多好？教育、医疗、养老这三块需要加强。

关键词：中外基础教育对比

中国学生过分强调书本学习，动手不强，创新不够

凤凰网教育：您觉得国外的基础教育，有哪些方面做得特别好，值得我们中国来借鉴呢？

王文湛(国家教育部原基础教育司司长)：中西方的教育各有长短，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我们学西方，西方学中国。我们是学习负担太重，西方是学生不大爱学习，总的来看，我看中国的学生学习比较刻苦，比较用功，基本知识，基本技能掌握比较扎实，学习成绩比较好，但我们的缺点过分强调了书本学习，学生的知识面不宽，动手不强，创新不够，特别创新不够，不够生动活泼，都是围着老师转，学生自主学习，实际能力有点儿短板，尽快加强这方面的培养训练。

凤凰网教育：感谢王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