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等
如果有时候你摸着方向盘,会忽然恍惚的想到自己曾经骑过的那辆自行车,那么这本有关怀旧的书,会让你感觉到记忆的温暖。 书名:《百家姓》 作者:杨葵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2011年2月 这些文章都很短,写的时间跨度却挺长,三四年了。 三四年前某一天,我去理发。进了店,脱外套,小工接过去,换回一个存衣牌,拴在我手上。我坐到椅子上,小工替我围上围裙,我闭上眼睛。耳边是剪刀落发的嚓嚓声,周围三三两两聊天的南腔北调,还有店里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这些声音浮在半空,若有若无如梦幻一般。那一刻忽然想到小张。就在这家店,小张给我理了好几年发。一个念头冲上来:我该写写小张。 我是这么想的:活了四十年,遇到好多小张这样的人,我们互为生命中最轻微的过客,有的仅一两面之缘,即成永久陌路;有的如小张一样,多年定期交集,却从未专心留意。这些人很像那天店里的那些声音,浅浅地、飘飘地浮在生命的表层,很虚幻,可是定心一想,音容笑貌又宛现眼前。 顺势就想到琉璃厂伙计小罗,我从他那儿买过几千张纸,可所有的交谈加起来不超过十句;想到小时工小月,帮我打扫卫生两年多,可我们之间只是不断重复相同的几句对话,我开门说来啦,她关门说再见。 从那天起,我开始写这些人。不定期地写,不刻意地写,忽然想到某个人,就撒开思绪的缰绳,放任它多跑会儿,过后把想到的记下来。 起先写貌似陌生的熟人,后来也写貌似熟悉的陌生人。很多以为相熟的朋友,以为全面了解,其实经不起细想,越想越不把稳,我们彼此真的很熟么?经常也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习惯了当作熟人相处、相敬、相亲,甚至相爱。而实情是,人人孤苦熬世,所见所处,也无不零碎片面,哪有什么全盘知晓。 都写不长,像人物速写,只勾勒个大模样,并不细摹。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得到报纸副刊的青睐,要逐篇发表;二是对自己笔力深浅有自知,生怕细摹露怯,因而有意藏拙。 当然,这些是客气话,我多少有点态度在里头的。我想的是:现在人真能写,以致出书越来越厚,厚到原来大小适中的开本排不下,一时各种宏大开本遍布书市。书柜里从此“远近高低各不同”,想收拾整齐,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那些文字,在我这个做编辑的看来水分太大。 曾有个作者,送来一部三十万字的小说让我提意见。我看完劝他:不如删成三万字的小中篇,一定精彩。这作者从此不屑搭理我。别人管不了,就管管自己。我决定尽量写短句,写短文,有机会出书,也出得尽量薄一些,开本正常些。这年头,开本小些、文章短些、文字精练些的书其实不多,我想往这方向努力。 更深一层的意思,我要引用巴伐利亚戏剧家Karl Valentin的―句话来表达。他说:“一切都已被说出来,但不是被所有人。”既然我没有自信说得更好,就选择了尽量不要喋喋不休。 五十个人,却叫做“百家姓”,乍看驴唇不对马嘴,其实并无不妥。中国经典启蒙名著《百家姓》,也不是真只收录一百个姓氏,而是五百多个。叫“百家姓”只是取个方便。另外,多少也有激励自己继续写下去的意思。 读昆德拉的几个要领 书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作者:米兰・昆德拉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年:2010年8月 这是本老书,但值得回味。米兰・昆德拉的作品使读者坚信A类一定会生存下去,世界一定会生存下去。 最近在休息的时候重复地看昆德拉的这取部小说,是上海译文的新版,我喜欢新的版本,是因为译者采用的文体:平实,清晰和克制。对一本嘲讽“媚俗(kitsch)”的小说,太多的成语和文采反而是有害的。另外新版译本有个好处,就是尊重原版,把小说明确地划分成了一个个小节,这里的节奏感其实很重要。 这部小说有过太多评论和长篇大论,充斥着空洞的词汇,尤其是摆着文学批评架子写出来的那些,“元叙事”、“复调小说”、“自我指涉”以及“存在编码”,用这些词语可以制造出许多垃圾著作和论文,例如吴晓东的《从卡夫卡到昆德拉》――我后悔看过吴晓东这本无聊的书――用小说理论去批评小说,比按照营养成分表赏鉴美食更糟糕,因为营养成分还可以参考,但小说理论完全是纸上谈兵。吴晓东在他书的封面上留了一句话,“阅读不再是一种消遣和享受,阅读已成为严肃的甚至痛苦的仪式。”这正是吴承认自己缺乏理解力的自供状。但让他变得可恶的关键原因不是他的愚蠢,而是他当起老师,把一种痛苦的阅读方式教给更多的人。 我看这本书的时候,一边看一边摘录那些关键的线索,从中得到了非常多的乐趣,获得阅读乐趣说穿了很简单,所以我不打算故弄玄虚地说很多废话,也不唠叨地罗列这个小说中随处可见的伏笔和呼应,直接说一下读昆德拉的几个要领,其实昆德拉的小说非常清晰,有结构美感,发现结构之后,就一点也不难懂了。 1、要用欣赏音乐(古典音乐)的方式去读昆德拉。这是昆德拉写作小说的方式。他按照动机、主题和旋律来组织他的小说。托马斯是一个动机,特蕾莎是对比的动机,而萨比娜和弗兰茨是另一组,如果这样理解,你就能发现这些动机是如何呼应、对比、编织的,这是一种抽象的小说。 2、昆德拉是克制的作者,无关主题的描写都被忽略了,所以反过来说,凡是昆德拉写到的细节,都有隐藏的意图。但这个意图可能需要到几十页或半本书之后,才被你发现。你会不断发现各种伏笔和线索,有类似侦探小说的乐趣。 3、昆德拉是反现实主义的,他总是用作者或“我”的身份直接插话,在故事进展中揭开幕布的一角,让读者看到一切都来自虚构,这个立场在小说里就是萨宾娜的立场,就是萨宾娜在画布上洒下的颜料。至于他为什么是反现实主义,因为他认为现实主义是媚俗的虚构,是虚构,但装成现实,所以是他不能忍受的媚俗。 4、什么是媚俗。媚俗不是庸俗,也不是取悦大众。在维基上其实有kitsch从现代主义艺术浪潮说起的冗长解释。给个简明解释的话,Kitsch就是“矫情”,随时意识着自己的情绪,并保持这种情绪的“正当合法”。哭不是为了悲痛,是因为应该悲痛;笑不是为了幸福,是为了应该感到幸福。以上的,基本被昆德拉看作是人类无聊的表现,是一种Kitsch,翻译成媚俗之后,就和红楼梦的意淫一样,被广泛的误解了。读这本小说,看萨宾娜怎么嘲笑Kitsch是个很有趣的事儿。 5、关于永世轮回,把它作为浮生短暂及时行乐的反面去理解就可以了。昆德拉太爱好哲学了,我觉得引用尼采很KUSO(恶搞)。 为什么会喜欢胡赳赳 书名:《北京的腔调》 作者:胡赳赳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年:2011年1月 他无可掩饰地善良、易感。从七零后开始,性情单纯绝对是个例,过了而立之年依旧单纯的概率就更小了,而赳赳却正是其中一位。
我喜欢赳赳。 他不像个记者、编辑、撰稿人,要不是年龄差异,他活像我的哪位中小学同学,站在弄堂口或者随便什么地点,煽动他的厚嘴唇,随口和我谈起毫不相干的各种话题,彼此不必介意通常需要介意的世故。 他好奇,听到任何他以为有趣、有料、有观点的话,立刻跟进;他也容易感动,近年几个饱受嘲骂的电影,他看过,立刻来电话,唏嘘慨叹,说他哭了,要我也去看――正好我也是容易给电影弄哭的人,而且真去看了――就这一层而言,他太不像记者了:如今各报记者多么有见识啊,能对一部电影轻描淡写说两句,不讥笑,已属稀罕。 我不想说挑剔、挑刺、职业性冷漠等等是记者的通病,但赳赳即便不做这一行,也会是个例外:他无可掩饰地善良、易感。从七零后开始,性情单纯绝对是个例,过了而立之年依旧单纯的概率就更小了,而赳赳却正是其中一位。 我也喜欢读他的稿子。 《新周刊》几乎每期更换的话题,都有他的议论,虽不免三二急就之章,但一读而过,我总能得到两项以上见解,使我想想,以为有识见,说得好。譬如他谈论当代艺术,不算批评,更不是捧场,却也如我哪位聪明的同学那样,又如擅长评点事相的快嘴,忽然,说出精彩而有趣的断语,感觉很准确:如此之事太多,以至我难以举证,总之,反而在职业当代艺术批评家那里,我毫不记得曾经读到过什么可以称之为意见的意见了――赳赳是个诗人。这又是奇怪而当然的事:我知道不少记者原是文学的写家,或者诗人,为谋饭,出来记者一下子,结果成了职业。我不懂诗,我知道赳赳给我他的诗集,预先已经失望,不指望我能给予批评或叫好,但他还是怯生生地,然而诚恳地―带着大概诗人才会有的那种过时的诚恳――将诗集递给我。 写过诗的记者,其实,下笔是不同的:虽然我说不出是怎样的不同。 所以我有时私下会将才写好的稿件给赳赳看,指望他给我意见。他会给的:我乐意和赳赳玩,因为他真。他要是夸奖我的文字,也很真,而且有点愣:去年头一次写长篇游记,关于拜占庭的土耳其。他读'了,很认真地说:为什么我到以色列写不出印象呢?一点也写不出。这使我惊异,同时惭愧:我大概写了太多印象吧?然而接着越赳让我吃惊了,他说:行了,以后别给我读那种游记,别给我读。 近时赳赳醉心国学――不是世面上那种,而是易经的哪个卦,先秦的某句话。正像他被电影惹哭,他显然真的被震住了,热切地解释,像是普天下才刚发现的真理。我有时不在听他说话,只是想,我喜欢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