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及后来发生的事
给父母打完电话之后,我就把电视关了,我不想一个人看电视。在电话里母亲问我和谁在一起,年夜饭准备的是什么,我说和一帮哥们在一起;吃的嘛,我虚报了一个个菜名,说得非常丰盛。 刚才我就着花生米和火腿肠喝下了半斤白酒,感觉头有些晕,而且胃也在翻腾。等我从地下室出来,才感觉天出奇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六年,期间谈过三个女朋友,并和一个有夫之妇产生过感情。我有时候到她那里去,有时候到外面找个旅馆,她很少去我那里。我们交往了半年多,后来莫名其妙就失去联系,但我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过去一直是她先给我打电话。她的电话号码很好记,我张嘴就可以说出来。 刘霞,是我。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打错了。一个女人说。 我站在一盏路灯下,嘴上叼着一根烟。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有汽车驶过。我又把那个号码拨了一遍,我说,是我,刘霞,我想见你。 你打错了!又是那个不耐烦的女人,你有病啊,看好了再打。 我说,我没有打错,你不是刘霞是谁? 一辆汽车开到我的身边突然鸣了两声笛。我下意识地向路边躲去,但那辆车却在我面前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问,有事吗?我摇摇头。 我想随便走走,我说。 另外一个说,回家吧,都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溜达什么?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那个女人没有挂电话。 我说,两个警察。 你遇到麻烦了?女人说。 我说,没有,他们只不过随便问问。 你在哪?一个人?女人问。 我说,是啊!一个人。 那你到我这里来好吗?女人的口气温和了许多。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把我所在的位置告诉了她,想不到她听后发出啊的一声,然后才说,我们只隔着一条马路,我就在马路对面。她把她的详细位置告诉了我,又加了一句,我也是一个人。 2 马路对面是一家超市,超市旁边是一个美发厅。超市已经关门了。我穿过马路,向美发厅走去。我不明白刘霞的手机怎么会在她那里。带着满腹的疑问,我推开美发厅的门。她果然是一个人。房间里烟雾弥漫,灯光有些暗淡。她背对着我,在那里自斟自饮。我咳嗽了一声,等着她回过头来。 坐啊,她说。她们都走了,你来得正好,我们一块喝酒。 我坐下来,这才仔细去看她。她也就二十岁左右,头发披在肩上,眼睛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眯成一条缝,手上的那支香烟青烟袅袅。说实话,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虽然看上去有点野。 她把酒杯递给我说,喝吧,喝高兴了我们就去逛大街。我来这里三年了,连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一口喝完了。 她说,倒酒啊!发什么愣? 我给她的杯子倒上酒。她看着杯子里的酒,打了个酒嗝,身子随之晃了晃。她喝多了。虽然喝的是红酒,可她一个人已经喝了一瓶半,如果再这么喝下去,那她肯定会醉的。 屋里的空气有些污浊。她把杯子里的酒倒进喉咙后说,你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什么?被老婆赶出了家门? 我说,本来我是要回家过年的,谁知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车票被偷了。 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我点了点头。 她努力想站起来,但身子发虚,看上去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只好把她搀起来,扶她出了门。到了门外,她揽住我的腰说,去哪?你说去哪?我听你的。 我说,随便走走,一直走到天亮怎么样? 她说,好,我们就这么走! 我们刚走了两步,她就呕吐起来,我拍打着她的脊背。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面孔。我看见她的身体在扭动,那样子看上去像在抽泣一样。等她吐完了,我掏出纸巾想给她擦嘴,谁知她粗鲁地推开我的手,头也扭向了一边。 你怎么了?我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子很讨厌? 我摇摇头。 她擦干净嘴角的污秽说,你还想不想喝? 你都吐了,还要喝? 她说,喝吐了怎么了?喝酒不喝醉,那喝酒干吗? 我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等着,我去拿酒,我们到天桥上去喝。说完这话,她转身向美发厅走去。我想阻止她,可她已走远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真想一走了之,可又怕她一个人去了天桥上会出事,就站在那里没动。过了片刻,她抱着一箱酒出来了。她简直疯了。我要接过箱子,可她不让,我只好跟在她身后向天桥走去。走了大概二十米,她的脚突然一软,身子趔趄了一下,像要摔倒的样子。我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是鞋跟掉了一只。她说。 我说,我们回去吧,到房间里喝。 她坐下来,放下那个箱子,然后脱下了那只掉了跟的鞋。 我不穿鞋了。她说。 那怎么行?天那么冷,会把你的脚冻坏的。 她看着我,把另外一只也脱了,说把鞋跟敲掉不就行了? 她敲掉鞋跟,然后把鞋穿上。她任性、执拗,听不进别人的话,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3 我站在她身边,身体趴在护栏上,看着身下的路面。路面上看不到汽车,也看不到人影。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的腰,把脸贴到了我的背上。 刘霞是谁?她忽然问。 我说是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她松开手,把胳膊放在护栏上,扭头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怎么满意。我问她那个美发厅是不是她的,她也闪烁其词,好像在回避着什么。天桥上风大,我们待了不多久就冻得打起哆嗦。她说,喝点酒就暖和了。于是,她从箱子里拿了一瓶酒塞给我,然后她又拿出一瓶。 喝吧!她说,你将会记住这个夜晚。 她打开酒瓶盖,嘴对着瓶口,咕咚喝下一口。我没有打开她给我的那瓶酒。她见我在发愣,就把她的酒塞给我说,喝吧,这是低度酒,喝不醉的。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我们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不在焉地交谈着,一瓶酒很快就喝光了。她问我谈过几个女朋友。 三个。我说。 还有联系吗? 没有。 那你知道她们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给她们打电话。她坏坏地笑着说,你要不打,我来打。 为什么不呢?我把电话号码一一告诉了她。 她拨通了电话。 你是黄蕾吗?我现在正和你的前任男友在一起呢。我们在天桥上喝酒,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什么?你说我是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呢!她就这样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兴奋得手舞足蹈。我苦笑着,但没有阻止她。我为什么要去阻止她?只要她高兴,她想给谁打就给谁打。她给美国总统打我也乐意。她一边喝酒一边打电话,舌头变得笨拙了,但她没有停下来。喂!是110吗?你们快来,有两个人要从海福门天桥上跳下去。他们不想活了……听她这么说,我赶忙夺过她的手机,厉声说,胡闹!110是随便打的吗?我的声音很大,把她吓了一跳。她目光发直地看着我,忽然委屈地哭了。 你怎么这样对我?她抽泣着说,大过年的,你怎么这样对我? 我说,是我不好,但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她的肩膀在抖动,看上去像一只可怜的小鸟。我情不自禁,把她揽在了怀里。我们站在天桥上,在飒飒的寒风里,靠着彼此的身体取暖。 不喝了,回去吧。她说。 我说,回去也好,这里太冷了。 她说,那这些酒呢?我们带回去? 我说,你要想带你就带回去,反正我是不想喝了。 我又说,不要了,我们扔掉算了。 她把手中的那个酒瓶举起来,突然朝天桥下扔去。路上没有车,酒瓶在路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一个个扔下去。她兴奋地说,让那玻璃碴把他们的车胎全都扎坏了才好呢!她甚至拍起手来,像一个孩子那样大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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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那辆警车开来的时候,她正把最后一个酒瓶扔下天桥。听到警笛声后,我提出要走,她却说,怕什么,我们又没犯法! 警车在天桥下停下了,两个警察下了车,然后朝天桥上走来。他们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说,是你们打的报警电话吗? 看看,惹祸了吧。我说。 她说,他们真的来了,我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我向警察解释说,她喝多了。 一个警察打掉我嘴上的香烟说,胡闹,跟我去派出所一趟。 去就去!她说,谁怕谁啊! 上了车她就打起盹来,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坐在她身边,感觉有些冷,我想我一定被冻感冒了。车开到派出所后,我把她叫醒了,而她却惺忪地说,你干什么?我睡得正香呢!她打了个哈欠,怏怏不乐地钻出车。警察把我们带到值班室,要我们把今晚的情况说一说。值班室分了两间,那个高个警察把她带到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把门关上了。 说吧,怎么回事?那个黑脸的警察说。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因为我的态度诚恳,那个警察甚至对我笑了笑。 我先出来,半个小时后,她也出来了。 她吐了一下舌头,拉着我的胳膊说,走啊。 在派出所的门口,我问她去哪? 她说,你冷不冷? 冷!怎么不冷?我说。 那好,我们去溜达溜达,一会就不冷了。她说。 于是,我们顺着马路走着。已是下半夜,城市进入深深的睡眠之中,我们两个陌生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待着天亮。我没有问她的名字。 我们彼此靠得那么近,仿佛是一个人似的。为了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一点,我们放慢了脚步。 她说,其实,我是一个扒手。 我一愣。 她笑了笑说,因为我长得漂亮,许多男人对我都会放松警惕。男人嘛,她吐了吐舌头说,十个有九个半都好色。 那我呢?我说。 她考虑了一下说,你是那半个。 我说,半个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我不行啊! 她笑起来。那笑是坦诚的、无邪的,甚至有些可爱。 我们到立交桥上看日出好不好?她说。 我说,好啊! 5 当我站在立交桥上,迎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时,我却蓦然发现她不在了……天终于亮了……我若有所失地下了立交桥。 我的手机响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不是我的。 怎么样?这个手机比你的那个要好吧? 这是一部彩屏手机,我太熟悉它了,因为它的主人是刘霞。 以后对女孩子不要太好了,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她说。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选自大道中文网http://省略/htm/bqqd/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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