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故事看韩非
从寓言故事看韩非思想
说道先秦诸子百家,能让人想起许多优秀的思想家。由于战乱的祸害同时带来的言论的极度开放促使了这场永远分不清孰对孰错的辩论。要说品读百家经典,总能感叹儒家的博学,墨家的侠义,道家理性的辩证思考,但要说最有意思的,多数人要说是法家的《韩非子》。韩非子闻名于他的朴素论证法。所谓朴素论证,简单来说好比现在的归纳法,就是用大量的例子,多点一线地论证观点。读韩非子的文章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韩非子虽然是口吃,但笔头功夫如行云流水,不仅在他说明治国方针是大量用到了故事,寓言,甚至有《外储说左上》四篇专门通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来形象地说明问题的文字。诚然,故事多也会让人觉得法家,到底是不是能降大任于斯的学派,怎么竟日在说些“守株待兔”,“郑人买履”?且慢,胡说胡有理,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背后,蕴藏着韩非怎样的智慧呢?
矛与盾
要说矛盾,要从道家的辩证思想说起,后些朝代所谓的“儒表法里”,其实没说全。法家最深一层的思想有道家的影子。《道德经》中说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说的就是儒家所谓的礼乐,正是因为社会上道德败坏,君主才要强调礼乐来维护道德;同样,现今君主维护礼乐,恰恰说明了社会的礼崩乐坏。韩非对这一观点加以利用和继承,用于反驳儒家的礼治。众所周知,儒家是提倡礼治的,要用道德品质来管理国家。《韩非子·难势》对此有这样一段精彩的论证。
(先设立公认的大前提)
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
在说明“势”能让无论品德高尚或败坏的人同样约束人民的同时,背后其实还指出了即使是贤人,也要有权势才能治理国家的道理。否则就像孔子,虽为圣人,言论思想仅限于弟子之间。
(再树立所谓的矛和盾)
客曰:“人有鬻矛与盾者,誉其盾之坚,‘物莫能陷也' ,俄而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物无不陷也。' 人应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其人弗能应也。 这样,只要有权势就能约束他人的一根矛就做好了,就差一面盾了。”
夫贤之为势不可禁,而势之为道也无不禁,以不可禁之势,此矛盾之说也。夫贤势
之不相容亦明矣。
啊原来盾在这里,在于儒家深信不疑的贤治。品德高尚的人是不受约束的,这样,什么都能约束的势治就和不受约束的贤治发生了矛盾,用权势来治理天下和用道德来治理天下不能共存。说道这里你可能就要问了,不能共存怎么了,你用你的权势,我用我的道德没看出哪里不对啊。不过,刚才说过,贤人若不给他权势是没办法治理国家的。这是典型的搬起儒家的石头,砸了儒家的脚。
精彩!一个流传千古的自相矛盾的故事跃然纸上。不过,韩非的论证是韩非的逻辑,贤人来治理国家固然好,桀纣来这里国家固然不好,但是人不是一尘不变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让实习的君主变得贤能,势治和贤治未必不能统一。
不管怎样,矛盾这一说不仅对后世的思想有重大影响,在后文中将要提到的寓言中也能体现。将它置于寓言之首,说明它多少有些贯穿的东西在里面。
内容与形式
内容与形式是先秦诸子百家经常讨论的话题。这两样东西不是空的,包括许多实际的东西。比如文章的文采,内心的高尚和外表的华美等。
关于文章的文采,是由于当时许多人批评墨子的文字毫无文采可言。韩非说了两个故事。 (一)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 未可谓善鬻珠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二)
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这当然就是我们熟知的“秦伯嫁女”和“买椟还珠”。这是为墨子一记响亮的辩护。华美的文采有时不就好像这装饰过盛的盒子和比女儿还漂亮的随从,喧宾夺主,反而掩盖了文章本身的内容。从这里不难发现韩非子的态度:更重内容。
关于高尚与华美,要先从儒家说起。
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论语·颜渊》
儒家学说认为,君子要体现出他的道德水准,必须有虎皮这种形式是上的东西来体现。如果把犬羊的毛皮和虎皮拿来,都去掉花纹,还有区别吗?没有区别。所以内心的高尚和外表的华美,或者说是人的文采,气质修养是统一的,密切相关的。
而韩非子为了反驳这种观点(根本上为了反对礼乐制度),就有这样几说。
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韩非子·解老》
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韩非子·显学》
显然,韩非子把内在的美好和外在的形式比作放在同一个器皿里的冰和炭,比作寒暑,不能共存。从这里,不难发现道家思想的痕迹(上文有提到)。
这样,韩非得出了一个结论。
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韩非子·解老》
礼乐,文采就好比人的装饰。
这样又形成了矛盾关系,儒家越是维护礼乐制度,就越是说明人性,人心不好,而我们知道,孟子有他著名的“人皆可为尧舜”一说,微妙地说明了人心向善,或者说性本善。又一次从儒家的逻辑中反驳了礼乐。当然,这也是从韩非基于道家的理论的逻辑。儒家就说,一个人越是衣冠楚楚,越是有礼有矩,就越是说明了人心的美好。但这样根本的逻辑出发点的对错问题去讨论是没有意义的,若要讨论就好像小孩子在玩石头剪子布,谁赢就听谁了。
守旧与创新
《史记》载:“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韩非倍受秦王嬴政的赏识。韩非的理论是反对守旧,面向未来的,不妨先来看看孔夫子的政治理想。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
周朝的礼乐是多么丰富而完备啊,多想回到周朝的时代。不只是孔子,还有许多学派都要回到过去,在此不一一列举。而倍受秦王赏识的《五蠹》一文中有这样一则故事。
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得,而身为宋国笑。——韩非《韩非子·五蠹》 还有。
郑人有欲买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
人曰:“何不试之以足? ”
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这不就是小时候爸妈也讲,初中了课文也讲的“守株待兔”和“郑人买履”吗?回忆当时是怎么讲的,大概是不能死脑筋,一味地守旧。现在知道了,守的的是什么旧?不正是反驳了那些沉迷于尧舜,周朝所谓完美的社会制度的哪些人吗?对于这些,韩非有这样的消极评价。
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韩非子·显学》
他就说了,儒家八派,墨家三派,都自称是正统的儒家,墨家,谁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呢?同样,尧舜已经死了,你们现在都自称要回到尧舜,谁知道尧舜时代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连现在还存于世间的儒家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学说,要怎么去分清几百年前的尧舜的学术说呢?
这样,韩非的态度就很明显了。守旧就好像那个等着兔子撞死的宋人一样,为人耻笑。
虽然最终,韩非因为小人的谗言而死于非命,但他的政治理想,其实算是实现了。不仅秦国就是用了继商鞅变法后的法制制度,法家的理论对后世法学的影响也不容忽视。韩非这样一个有口吃的人,用笔,用他的故事在先秦诸子中打出一片天,脱颖而出,在为他有趣的寓言故事津津乐道的时候,也会赞叹他以及法家的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