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妻感天动地,风流帐千古相传,是浪子还是渣男?

中国历来的诗人是多种多样的，就像人一样，人是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态，人的个性差异很大，诗人也是，有些诗人多情，有些诗人深情，有些诗人多情兼深情，然而有些诗人，可能诗句写得很好，但是在家庭和社会关系上，处理得不好，这样的人还不少。我说的多情的这种人呢，今天，我们称之为“浪子”。

那么，我今天要讲一个既深情又多情，但是多情这一面影响更大的一个浪子。按我们平常大家所了解的，中国历代诗人浪子是蛮多的。比如说写《高唐赋》的宋玉，在《高唐赋》当中，最著名的就是“巫山云雨”，我们现在说“巫山云雨”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会心一笑，这已经变成中国人不需要解释的一个日常意象。

那么，另外一个文学史上著名的浪子是宋朝的柳永，写“晓风残月”的那个柳永，他在市井这一块是非常如鱼得水的。但是这两个人呢，我都不准备讲，我要讲这两个人中间出现的那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就是唐代著名的诗人元稹。

元稹这个人呢，他并不是出身在有钱人的家庭，他的父亲死得很早，但是他很聪明，他母亲从小也教他诗歌，他非常早慧，教过之后很多都能背，也学会了作诗。在15岁的时候，他就考中了明经科。唐代的科举当中，主要有两项，第一是明经，第二是进士，考中明经科之后，元稹才华初显，就引起了很多达官贵人对他的注意，其中有一个人是他未来的岳父韦夏卿。

那韦夏卿有个最小的女儿，叫韦丛，后来就嫁给了元稹。嫁给元稹的时候，韦丛只有二十岁，元稹只有二十五岁，那个时候呢，他仕途也才刚开始，家里面是不富有的，因为韦丛跟他生活了七年时间，就去世了，去世了过后，元稹陆续写了不少悼亡诗来纪念他的结发妻子。

其中又以三首《遣悲怀》最为著名，这个《遣悲怀》是中国历来悼亡诗当中写得最好的。悼亡诗就是悼念自己故去的亲人，当然主要是指悼念自己死去的妻子。那么在《遣悲怀》当中，第一首，他就说“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谢公最小偏怜女”这里有一个典故，就是指谢道韫，谢安的侄女，谢家最小的女儿，在家里面最得到宠爱。

那么韦丛呢，也是这个韦家最小的女儿，也很受宠爱。“嫁与黔娄百事乖”，黔娄就是贫穷的人，但是说到这一点呢，嫁给元稹的时候，元稹家里虽然不富有，但是不是黔娄呢？有人就批评了他，说你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是黔娄呢！黔娄就是毫无钱财，家里面十分贫寒的人，那你这个太夸张了。当然这样去阅读诗歌，其实某种意义上讲，要把诗歌搞死。它主要是指他贫穷，那么贫穷最终会导致什么呢？导致他后来悼亡诗当中说过这样的句子，说“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贫贱夫妻百事哀”是一个什么状态？就你家里面非常穷，夫妻俩在很多地方就会不开心，就会吵架，就会不和睦，那当然有人会说，贫贱夫妻也有过得很安稳的，这个毕竟是个小概率事件，因为人不能超脱自己的肉身，人不能整天用精神当饭吃。为什么呢，你必须要活下来，必须要吃饭，那你“百事哀”，你“贫贱”，最终的话，导致你们之间夫妻关系紧张。因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相应的物质基础。

“诚知此恨人人有”，这话就是说，你家里面很穷，不能养家糊口的话，这种遗憾是人人都有的。对，在你生活之前，在你在人世之前，我一点都没有满足到你个人的爱好，没有给买好吃的，买好穿的，我没有这能力，你死去过后，我都知道这样一个遗憾是没办法弥补了。

所以说，他到最后接着又说“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意思是说，哎呀，我要用我一辈子来缅怀和纪念你，来报答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不能给你提供的物质享受和精神安慰，让你“未展眉”，“未展眉”就是说让你不开心，让你皱着眉头。为什么呢？因为你一个贫穷的家庭，完全入不敷出的家庭，一个日常开支都非常成问题的家庭，当然是会让夫妻之间，尤其是料理日常生活的妻子会感觉到非常痛苦。“未展眉”，就是一直眉头紧锁，没开心过。那么这样的句子，本质意义上讲，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深情的。深情到我要用此后生的纪念来报答你，报答你曾经对我的关爱，曾经对我的照顾。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你还是带给了我那么多快乐。

这三首诗叫《遣悲怀》，遣就是消遣、驱遣。悲怀，通过写诗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悲苦的情怀。这三首诗感动了很多人，我估计感动了很多女性，很多人读了这一首诗之后会说，元稹真是个情种啊，会觉得他是非常深情，专一的人。但这只是元稹的一面而已，他的逸闻趣事其实是非常多的，他的多情程度超过他的好朋友白居易。白居易无非就是“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但是元稹的那种多情和恋爱故事是非常多的，比如说最著名的崔莺莺，他后来根据自己的故事写了一个《莺莺传》。就是说，他有一次在赶考的过程中，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跟韦丛结婚，遇到了他母亲的远房亲戚崔莺莺，当然，她原名好像叫崔双文。他写成了一个传记，写成了一个小说，传奇小说，这个传奇最后演变成了王实甫的《西厢记》，名闻海内。

事实上，韦丛死了过后，元稹也没闲着，他一娶再娶，他又娶了两个老婆。那么我觉得自己老婆死掉了，他又娶两个老婆，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在唐代还没有宋代的那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何况作为男性，在社会资源和性资源的分配当中，占有主导地位。虽然别人会觉得说，韦丛刚死了不久，他就一娶再娶，是不是他《遣悲怀》这三首诗的感情是假的啊，或者说，写得非常虚伪。我倒是不这样看的，为什么呢？因为人性是多元化的，它不是那么单一的，我们如果把一个人当成单一的单线条的，那我们就不能理解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