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海明威
如果哪个作家在年轻时没有过在巴黎流连的经历,恐怕都是人生的缺憾。
但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海明威的巴黎记忆是被饥饿所包围的,所以他时时不忘对各种食物深情地描摹一番。
在海明威晚年撰写的巴黎回忆录《流动的盛宴》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这种痕迹。在巴黎,你如果吃得不够饱,就会感到饥肠辘辘,因为所有的面包房在橱窗里都摆着各种美味的食物,人行道的桌子上随处散发着咖啡和小点心的芳香。“当你二十五岁的时候,而且生就一副拳击手的身材,少吃一顿就能使你感到非常饥饿。”所以,海明威笔下的人物都有着强劲的胃口和对食物的极大欲望,这不能不说是他的“巴黎后遗症”。
饥饿使海明威开始在巴黎“狩猎”。他刚来巴黎就住卢森堡公园附近。“喜欢那公园,它叫我不挨饿。晚饭锅空荡荡,我就把一岁多的邦比放进婴儿车,推进公园。这里的值勤警察四点钟会去对面酒吧喝一杯。我带着一口袋喂鸽子的玉米。我搜寻那些眼睛明亮,身子肥一点的,掐住脖子,塞到邦比先生的毛毯下面。”
1922年,海明威听从斯泰因小姐的劝告,辞去了《多伦多星报》驻欧洲记者的工作,一心一意做专业作家。那时,他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还没有问世,他只有靠写些短篇小说来维持生计。
早上,海明威往往在妻子哈德莉还在酣睡时就起来写作了。这时候,会有一个羊倌赶着一群奶羊从街上走来,海明威所在的大楼里会有一个女人拿着大壶去买现挤的羊奶,而她是这座大楼中唯一的顾客。海明威吃不起羊奶。
上午,海明威习惯于去巴黎的业余爱好者咖啡馆或丁香园咖啡馆,叫上一杯牛奶咖啡,然后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和铅笔,开始一天的写作。如果小说中的小伙子正在喝酒,海明威也会忍不住口渴,然后去要一杯圣詹姆斯朗姆酒,一边注视着窗边的姑娘,一边继续进入到小说情节中。中午,他会向侍者要一打葡萄酒牡蛎和半瓶干白葡萄酒,一边吃着带有强烈海腥味和淡淡金属味的牡蛎,一边呷着冰镇白葡萄酒,开始制定下一步的写作计划。
一天,已快下午三点了,海明威还未吃午饭。他在莎士比亚图书公司附近遇到了该公司的负责人西尔维娅·比奇,“你太瘦了,海明威,你吃得够饱吗?”接着,她请海明威到利普饭店,点了一客油煎土豆和半升啤酒;谁知,海明威馋相毕露,吃完一份,又要了一份油煎土豆和一客烟熏香肠,在又粗又大的法兰克福香肠上涂上厚厚的芥末酱,把它们一扫而光。席间,她与海明威探讨了短篇小说的刊登出路问题,这使得海明威坚定自己必须写一部长篇小说了。
1925年,海明威夫妇又去奥地利的施伦斯地区滑雪,“我们总是感到很饿,每次进餐都是一件大事。我们喝淡啤或黑啤、新酿的葡萄酒。其他则是当地那个河谷酿制的樱桃白兰地和用山龙胆根蒸馏而成的烈酒。有时我们晚餐吃的是加上一种醇厚的红葡萄酒沙司的瓦罐焖野兔肉,有时则是加上栗子沙司的鹿肉。”在这里,海明威把他在六个星期内写成的《太阳正常升起》修改完毕,从此一举成名。
但巴黎那十分贫困也十分幸福的日子,对海明威来说是一生不会忘怀的。“巴黎永远没有个完。巴黎永远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带给了她什么,你总会得到回报。”海明威用最深情的笔调,为《流动的盛宴》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