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俩小偷
秘密不点破
前不久有新闻说，一家大饭店有一个女工，因为把顾客吃剩下的菜拿家去，给考大学的儿子补身子，被饭店开除了。唉，很纠结。饭店做的没错，有规章就得执行；那个女工也不容易，但凡家庭经济差不多点儿，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呀。她一定是被穷日子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在我们食堂，员工往家拿点菜饭，公开的秘密，没大事儿。
这是一家学校食堂，拢共八九个人。食堂管理员三十岁出头，据说跟校长是什么亲戚，把食堂承包了，也就算是我们的老板。我在食堂炒菜，是大师傅。其他都是小工，洗碗的、择菜的、打下手的。我干了一年多，感觉还行。
你就说员工往家拿饭菜，不是所有人都拿，只是那两个中年女工。这二位，一位离婚了，孩子还是小儿麻痹；一位是老公出了车祸，躺床上好几年了，孩子正念高中，家里全指着她了。每天从食堂偷拿点儿饭菜，对她们这种家庭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事，能省一分钱就省一分钱。
当然，这二位还算讲究，从不多拿，够家里人吃一顿就行。我撞见过一次，她正偷偷往塑料饭盒里装呢，叫我碰上了。说实话，我比她尴尬。我装没看见，随便说找什么东西，就出去了。她挺害怕，过后找到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我也没把事儿挑明，只是说：“食堂是个人承包的，无论做啥事儿，都要小心点儿。”她不傻，听明白了，一个劲儿点头。
后来我发现，不光我，食堂管理员也知道这个秘密。
半年多前，食堂招了个小工，男的，南方人。你说这女的做事就是粗拉，偷拿饭菜这事，让这南方小工撞见了。这小子如临大敌，赶紧跑来跟我说。我让他闭嘴，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别惹事儿。
我之所以这么嘱咐他，是因为我发现管理员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一天中午，学生们都吃完饭了，管理员不知为何，盛了点儿菜，说要跟我喝几盅。这事儿以前没有过，他肯定是有什么话跟我说。果然，他说他要改革，要给大家一点小权，省得自己一天天累个贼死。
管理员有想法
食堂那点儿小权，不说大家也知道，无非是在采买上，一个是采买原料，一个是采买保洁用品，一个是买炉灶器具锅碗瓢盆。管理员跟我说：“你是大师傅，今后买原料你就包下来吧。”他还说要把买保洁用具的活儿交给保洁大姐。至于炉灶器具锅碗瓢盆这些玩艺，他说咱俩一起负责。
食堂支出无非就这三大块，要是把关不严，成本就大。他把权放给了我们，啥意思？我在其他食堂也干过，采买都由管事儿的自己、家里人或亲信负责。我有点不安，“老板，是我干错什么事儿了吧？”老板笑了，“完蛋，给你点小权就吓成这样。我这是信得着你，你管我放心。”
那天管理员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假装喝多了，跟我说：“我们每天做的饭菜，量还是很科学的，剩点儿，不多，不算浪费。但扔了可惜，除了留出来放冰柜里备案的，剩下的该咋处理，你看着办，不出事就行。”
所谓留出来放冰柜里备案，是指卫生局有要求，食堂任何饭菜都要取样保留，以备真要是出了污染或中毒事件，也好马上找出原因。
那些剩饭剩菜让我处理，我合计了好几天，不知是啥意思。
直到那天，一位女工找到我，说管理员发现他偷拿饭菜了，吓坏了，让我给出主意。我问她：“老板说啥了？”女工说老板啥都没说。我又问了一下时间，事情发生在我们快下班时，这时已经没有学生来吃饭了。
我突然有点儿明白了。据我了解，管理员挺善良的，一个月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去一趟敬老院，他说这是上大学时留下的习惯。他可能早就知道两位女工偷拿饭菜，但就是不点破。小伙子还行。你说剩那些饭菜，扔了多可惜呀，但要公开的让员工往家里带，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你拿你的，而且你只是拿够吃一顿的，又没有连拿带祸害，就当我不知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剩饭菜怎么都是扔，让员工拿走点儿，也算废物利用。不过我想，管理员装不知道，可能还有一个原因。真要是吃出事儿可别怨我，是你们偷着拿的。我又想，管理员真挺聪明。你想，拿回去给孩子吃，一定是安全食品，这俩女工干活时肯定要特讲卫生，不然给孩子吃坏肚子怎么办？卫生搞好了，学校的孩子们大概也不会吃出问题来。
毛病别放大
这件事释然了，但他放权给我们，还是让我合计了又合计。我真想不要这权，担嫌疑呀。但话说回来，你要行得正走得直，那又怕个六？
我没有简单地把原料采买的事担下来，我给管理员出了个主意，最好招标，招标后，让供应商直接把原料送到食堂。我这么做，就是想置我的采买于光明正大之中。管理员点头了，夸我想得仔细。不仔细不行啊，搞采买这活儿，一不留神就会让人怀疑你，我可不是贪小钱的人。
我这方法真不错，省了一个采买员。每天快下班时，我会把第二天需要的原料电话告诉供应商。第二天一早他们把菜送来后，我和小工一起过秤、记录，算好价钱，一周一结账。一个月下来，成本还真就降低不少。管理员一高兴，给了我200元奖金，给了那个小工100元。钱不多，但还是让我挺高兴，关键是干活时心里顺溜了。憋着气干不出好活儿来。
当然，管理员也是有心计的，原料采买是用这种方法，保洁用品采买虽然也放权给了保洁员，但他让保洁大姐到指定的杂货店去买。我猜，管理员和那家杂货店一定是老关系了，保洁员要是敢作弊，一准会被发现。我很担心保洁员一时想不开，占小便宜，有一次就点了点她。采购员马上告诉我：“那家杂货店是老板小学同学开的。我懂。”真没猜错。保洁大姐还直感谢我，“我不会占小便宜的，就冲你嘱咐我，我也不会。”
你说，管理员是不是很聪明？他放权给我，笼络住了我这个大师傅，我干活儿时，肯定会给他降低一些成本。我还给他出了个招标的主意，说明他看我没走眼。你相信我，我回报你，人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这以后半年多，春节放假了。放假前，管理员把我们聚到一起，会了一次餐。他这次是真的喝多了，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孩子。他举着酒杯挨个敬我们，说了一些大实话。当然，那些大实话不是直筒筒说出来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他说：“人都有弱点、毛病和不足。这些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让社会逼的。没关系，只要别放大，别给别人、社会，尤其是学生们带来麻烦就行。大家走到一起就是缘分，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成。”
这话挺好，说得贴人心。我发现，那两位女工直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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