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的怪脾气

　　这是位于东莞万江区的一个小村子,名叫新村。村里有一处比较偏僻的树林,树林边有一幢两层的楼房,红砖砌成,看似有些破旧,像是很多年以前建成的。楼前是一片平地,每天都被主人打扫得很干净。那天,我与朋友游玩,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看到楼房旁的小栅栏以及在树林里抓虫子的小鸡和漫不经心地望着我们的小狗,顿时有种归家之感。那时,我来东莞已有两年,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跑了不少这座发展中城市的大小村庄,亦见过不少农家小院,皆没过多感想,惟独这座小楼房引起了我无限的恋乡思绪。于是,我决定在这儿租下一间房子。 　　主人是一位老太婆,70多岁的样子,两鬓斑白,穿着朴素。她打量了我良久,听我详细介绍自己及工作地点后,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在二楼租了一间房子给我。这间房子比较大,以往是书房,放了一张床,再加一张放着电脑的电脑桌,我还可以在里面翻上一个跟斗,月租280元。这里可以做饭,还有一个阳台,我相当满意。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我上班的地方。晚间,远处的城市里灯火辉煌,而这里,却安静得能听到青蛙和虫豸的叫声。感觉这里的一切离开了城市的灯红酒绿,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房东老太婆很少出门,几乎每天都孤单地呆在家里。我有时候下班回来,看到她坐在房中,很想进去跟她说说话,可每次欲言又止。在这幢楼房里,我们没有多少语言交流,但相处和谐。 　　那个星期天,来了几位同事,我们很开心,放着歌,将音响开得很大,还买回了一箱酒及一些菜,一边听歌一边喝酒。忽然,老太婆走了上来,大声地敲着门。我打开门,见她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对我不冷不热地说道:“将声音弄小一点,不要太吵了。”我请她进去一起吃饭,她看了一眼房里我的同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同事走后,我正在打扫房间,老太婆走了上来,对我说道:“以后不要带一些流氓回来,这里不是拘留所。”我一听顿时不开心,什么流氓,什么拘留所,那些可是我的同事啊。但想到她是房东,又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与她一般见识,我便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同事,不是流氓。我们只是在一起吃顿饭。” 　　老太婆白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什么同事,我看都不是好人,一群流氓!” 　　我想,这个老太婆太不通情达理了,难怪始终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原来是如此爱胡闹。我不能得罪她,便指着房里的一箱空啤酒瓶子,问道:“你要不要啊?不要我要丢了。” 　　老太婆看了看,说:“给我拿下来。”我摇了摇头,这老太婆怎么了?当我是什么人了?但我还是将瓶子给她拿了下去。隔几天,我见她将那些瓶子及一些废品卖给了一个收垃圾的。 　　后来,有几个同事在宿舍打牌,因为赌金花,赌得很大,在宿舍里不方便,说到我那里去。我说房东老太婆不许我带人回去,同事们却误解我不欢迎他们,闹得很不开心。 　　经老乡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女朋友。那天下班,我请她去吃夜宵,很晚了,这时候回宿舍可能会惊扰他人,我便叫她去我那里住。女朋友同意了。我千叮万嘱女朋友走路轻巧一些,不能让老太婆发现了。我们一声不响地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上楼房,快到房间时,心想,这回老太婆应该不会知道了吧?这么晚了,她一定睡了。我兴奋地拿钥匙开房门时,女朋友突然“哇”的一声尖叫,我一惊,钥匙掉在地上,只见黑暗中,一个黑影出现在我们身后,尔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问:“谁?” 　　我紧紧抓住女朋友的手,忙说道:“奶奶,是我。”并且开了灯。 　　不知道是老太婆眼睛昏花还是光线不足,她上下打量了我们良久,指着我女朋友问道:“她是谁?” 　　我忙说道:“是我妹妹,刚刚从乡下来。” 　　老太婆却哼道:“欺骗我老太婆眼花是不是?你小子看似老实,却一骨子坏水,早知道你带小姐回来,我就不把这房子租给你了。” 　　我女朋友一听,顿时大声叫道:“你说什么?我哪里像小姐啊?我是他女朋友!” 　　老太婆冷笑道:“刚才说是妹妹,现在又成女朋友了?” 　　我女朋友气极败坏,甩开我的手,奔下楼,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女朋友便与我分手了。我恨老太婆,几次想搬离那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地方,后来又想,这里毕竟是我“一见钟情”的地方,是一个游子在他乡能感受到家乡味道的地方,于是,最终,我还是在这儿住了下来。 　　一个周末,因为不上班,我起得很晚。来到阳台时,看到楼下有一个姑娘在院子里晾衣服。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清纯可爱。她抬头看到了我,朝我笑了笑。我回她一笑,心想,她可能是老太婆的亲戚吧。我故意下楼,来到院子里逗狗玩,借机与小姑娘谈话,得知她是老太婆的孙女,还在读书,大一了。她悄悄地对我说:“我奶奶有时候脾气不好,你千万要理解。其实,她人蛮好的,就是对人严格了点。” 　　我问她:“她为什么会对我也要求那么严格啊?当我是她儿子一样。我同事来了她有意见,我女朋友来了还扮鬼吓唬她,害我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小姑娘听后神色黯然,说:“她可能真的当你是她儿子了。” 　　我不相信地望着面前这个学生妹,勉强笑道:“小孩子别开玩笑。” 　　小姑娘唉叹一声,道:“你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不然,你一定会理解的。”说完便转身离去。看着她单薄忧伤的背影,想起小姑娘的话,我百思不解。 　　那天,同事生日,因为开心,我喝得烂醉如泥。同事本欲送我回家,但我坚决说自己没醉,也由于他们都深知老太婆的厉害,最后,我一个人摸着一条小路踉踉跄跄地回家。走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我便吐了一阵,如此,不知走到哪里了,很想休息一下,便坐在地上。又一阵风吹过,我感觉睡下应该要舒服很多,如铅重的头一偏,会杜康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开双眼,我头痛欲裂,却见老太婆坐在我身边,正拿着一条热手帕放在我额头上。我心里一阵感动,差点掉下泪来,轻声叫道:“奶奶。”老太婆点了点头,对我说:“你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我坐了起来,却发现这不是我的房间。老太婆说:“这是我孙女的房间。你太重了,我扶不起你,不然,让你睡到你自己床上去。”我忙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奶奶,真麻烦您了。”老奶奶说:“以后不要喝太多的酒,喝多了伤身体。”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太婆的关心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别的爱,也让我感到特别温暖。此后,我觉得老太婆亲切了许多,经常买一些水果回来给她吃。有时候过节,她还叫我去她那儿吃饭,我们俨然一家人。 　　有一天,我们又在一起吃饭。我问老太婆她儿子儿媳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回来呢?老太婆轻轻地放下饭碗,叹息一声,良久,低声说道:“死了。” 　　我心里一惊:怎么会呢?然后立刻意识到问错话了,想向老太婆道歉,但一时又不知所措。 　　后来,小姑娘回来时去我那儿玩,我得知了她的QQ号,于是,经常在网上与她聊天,聊得熟了,终于得知小姑娘一家的情况。 　　老太婆年轻时就死了丈夫,生有一个儿子,后来一直没改嫁。由于过分溺爱儿子,造成她儿子的反叛性格,在外面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娶了媳妇后依然我行我素,与一些酒肉朋友吃喝嫖赌,不做正当事业,最终因一次抢劫而锒铛入狱。 　　老太婆因为儿子的桀骜不驯而伤心悔恨,也因儿子做过坏事,无脸见他人,整日呆在家里,一心抚养孙女,耐心培养,严格教育她做一个好人。小姑娘从小与奶奶一起吃过不少的苦,与奶奶相依为命,懂得生活的艰辛,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在学校里名列前茅。 　　我终于理解了老太婆对我严格管束的行为,她是担心我像她儿子一样学坏啊。再次见到她,我感觉她就像我的亲奶奶一样。而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这里工作,也没打算离开。公司为我分配了一间单人房,我也没去住,依然住在老太婆这里。我已经习惯了生活在异乡的这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