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先生与辞书学

《语文研究》2006年第1期(总第98期)

吕叔湘先生与辞书学

张万起,金欣欣

(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室,北京100710)

　　摘　要:吕叔湘先生不仅在汉语语法学、,作,并有许多成果。。

关键词:吕叔湘;辞书学;中图分类号::1000-2979(2006)01-0009-04

　　吕叔湘先生是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他在语言学的很多领域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吕先生科研工作的重点是汉语语法学、近代汉语,此外,他还广泛涉及语言学理论、语文教学、文字改革、辞书学、写作、古籍整理等等方面。吕先生在辞书学方面也做了许多工作,这体现在有关辞书的编纂和他的有关文章、讲话以及为一些辞书所作的序言、书评上。虽然他在辞书学理论上的正面阐述不多,但他的远见

(以下简称卓识、他主持编纂的《现代汉语词典》《现)《(以下简称)等堪汉》、现代汉语八百词》《八百词》

舍;五、成语的安排;六、词义的分析说明;七、

例句的搜集选取,等等。这对后来《现汉》的编纂,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文章还就词典的品种问题做了初步的规划:在“一般性的详解词典外,我们还需要各种有特定目的或范围的词典”。比如同义词典、虚词词典、用法词典、成语词典、拼音词表、用拼音文字做注解的词典。此外,还需要有各种专科词典、外语和汉语的对照词典、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的对照词典,等等。吕先生与罗先生的这些设想,多数后来都已实现,比如同义词典、虚词词典、用法词典、成语词典、拼音词表等;也有一些还在编纂、出版过程中,比如各种专科词典、外语和汉语的对照词典、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的对照词典等;个别的,随着客观条件的变化未做进一步的尝试,比如用拼音文字做注解的词典。这样一个比较全面的设想和规划,能够在新中国现代辞书出版事业发展的初期提出来,是很有远见的。

早在1961年《现汉》试印本编写完成后,吕先生

(1961年第1期)的就在发表于《新建设》《关于汉语(第12卷)一文中,提出了编纂词典的编辑工作》“详

称范例的辞书,对中国辞书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　辞书编纂的总体规划

早在1956年,吕叔湘先生与罗常培先生合作的

(吕叔湘全集》《现代汉语规范问题》《第12卷,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以下《全集》只注卷数)一文,就从汉语规范化的角度,对汉语词典的编纂做了初步规划。他们指出:词典是进行规范化的最重要的工具,已有的辞书还不能满足需要。一般来说,已有的辞书可分为两个类型。一是以单字做条目的字典,这类字典不以词为单位,起不到词汇规范化的作用;另外,篇幅不大,注释比较简单。一是综合性的辞书,这种辞书包括字、词、成语及百科条目,虽然篇幅很大,但百科条目占很大比例,就语词条目来看,分量也不够。该文分析了编纂详解现代汉语词典所要解决的问题,指出以下几点:一、区分词与非词;二、包括标注词类在内的、词的语法方面的说明;三、仅限于某个行业内的流行词汇的搜集;四、词目的取

细记载汉语词汇历史发展的汉语大词典”的设想。他指出《汉语大词典》:的编写有重要的学术意义和实用价值,比如“:可以总结前人音韵、训诂、文字研究的成果,推动汉语研究的进一步开展,也可以对汉族人民历史发展的研究提供语言方面的材料。”另外,还可以集中整理古籍训释、考释中古以后著作中出现的方言俗语、研究一般词语的源流演变等。这一设想,对后来有关词典的编写有重要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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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现代汉语词典》吕先生是《现汉》的第一任主编,于1958～1961年间负责主持编写工作。他为《现汉》的编纂在理论指导和语言实践方面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国务院1956年2月6日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提出“:为了帮助普通话的教学,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应该……在1958年编好以确定词汇规范为目的的中型的现代汉语词典。”《现汉》就是语言研究所根据这一指示编写的以词汇规范为目的的中型词典,它取得了很高的学术成就,对现代汉语规范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高的地位,是一部里程碑式的辞书院前院长胡绳先生《在①

上的发言》指出:功,,很重要的一点是:,运用先进的语言学理论作为指导而编写出来的。当它问世之后,又对现代汉语的规范化、对人民群众的语言实践,起着一定的指导作用。这部词典的成功经验是很值得重视的。”《现汉》所取得的这些成绩,与吕先生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国务院关于编写《现代汉语词典》的指示下达后,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于1956年下半年成立了词典编辑室,吕先生兼任室主任和《现汉》主编。1958年《现汉》正式开始编写。吕先生为这部词典

富了现代辞书学理论,还为现代辞书的编纂起到了

示范作用。中国社科院语言所词典室在《〈现代汉语

(商务印书馆,2004)“前言”词典〉五十年》中这样评价说:吕先生在那几年“几乎把全部身心都扑在词典

上,以他博大精深的学识、严谨细致的组织才能和过人的精力,出色地完成了《现汉》试印本的编辑任务,为《现汉》。,。《现汉》试印本完修订的同时,即着手进行理

(第。他的《关于汉语词典的编辑工作》

12卷)说,编者们正在从学术角度进行总结,探讨“汉语词典编纂法上的一些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他们利用《现汉》的所有编写材料以及编写时参考的“过去的新旧字典、词典和若干种有代表性的外国词典”,对编写《现汉》时遇到的种种问题,逐一进行研究。吕先生拟定了八个专题:1.词典的性质和类型;2.词典里怎样表现思想性;3.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4.汉语词典和汉字;5.汉语词典中的语法问题;6.词典里的释义问题;7.一般词典里的专科条目、人地名和附录;8.词典的资料工作。他说“: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研究,把我们从实践中得来的感性知识提高到理论的水平,为以后修订这部词典以及别人编写同类词典提供参考,也可以说是为我国的词典学建立基础。”这些专题后来均由学者们写成论文。以上都体现了他在辞书学方面的远见卓识,对汉语辞书学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　《现代汉语八百词》《八百词》是我国第一部现代汉语用法词典,吕先生是这部词典的主编。《八百词》

以收虚词为主,另外酌情收录了一部分实词。这部词典分析细致,每个条目都有详细的关于用法和意义的说明。同时每条规律下都附有丰富的例证,便于读者对比、体会。它对于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对于非汉族人学习汉语,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实用价值。

吕先生作为主编,为这部词典的编写倾注了大量心血。《八百词》的编写是吕先生在1976年3月首先提出的,最初称为《用法词典》。吕先生认为,“搞用法词典,对将来写系统语法有用”。这一建议在1976年4月语言所一组会上正式确定。他主持了这部词典的编写工作和定稿工作,确定编写宗旨,拟订所收虚词和实词的范围,审订编写体例、原则等内容,并审改了词典稿件。他还为这部词典撰写了

的编纂倾注了很多心血,比如调配人力、搜集资料、拟订编写细则、主持讨论编写要点和收词标准、审读词典稿,等等。吕先生《在〈现代汉语词典〉学术研讨

②

会上的讲话(书面发言)》回忆当时的情景说:为了编《现汉》“,收集了上百万张卡片的资料”,还需要“对资料进行全面、认真的分析、综合,工作繁杂”,“十分辛苦”。另外,编者们还面临着其他方面的困难,比如人手生、工作生、时间紧、干扰多等。吕先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差不多每天都要工作到夜间十二点钟,又不能太晚了,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照常工

(第19卷)作”。郦达夫、吕霞《吕叔湘生平事略》

1958年部分这样记载“:本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编词典。”6月13日日记:“这东西真吃功夫,外人不得知。”12月30日日记“:今天实足看稿约12小时。”这些都真实体现了吕先生在《现汉》编纂过程中的辛勤劳动。

《现汉》是一部在现代语言学理论指导下编纂的辞书。由于可资借鉴的经验很少,吕先生带领编者们一边摸索一边实践。《现汉》所取得的成功经验丰・10・

受到学术界普遍称赞的《现代汉语语法要点》一文。

(第19卷)1976-1979年,很多《吕叔湘生平事略》

地方都提及他关于《八百词》的工作。在1978年部分,特别注明吕先生在这一年几乎每月都在审改《八百词》的词条。李临定先生回忆说(第19卷)“:《八百词》的最后定稿工作是在西山的香山饭店进行的。当时我和范继淹先生陪吕先生住在那里,协助吕先生工作,我们两个人分别作初步修改工作,然后由吕先生修改定稿。前后共二十余天。吕先生当时已七十多岁高龄,但是吕先生精力充沛,思想敏捷,我们每天都安排三段工作时间:上午,下午,晚上,午睡一会,星期天都不休息床,开始工作,在虚词方面,一书,,为学习文言四　《中国大百科全书》

(以下简称吕先生对《中国大百科全书》《大百

)也做了重要贡献。李鸿简先生在科》《吕叔湘先生

③与〈中国大百科全书〉》中说,吕先生是《大百科》的总编委之一,他对《大百科》的总体设计有很多深刻的意见为编委会采纳。比如,他认为《大百科》的读者对象应该是高中毕业以上的读者,全书内容应当相当于“高级科普”的水平。关于条目确定,他认为

点原因:第一,词典编者“对书斋中来的词汇比较敏

感,对市场上来的,车间里来的,田野里来的就不那么敏感”。“找词汇只在著名作家、著名作品里找,一般报刊就不大理会,至于什么手册、传单、广告等等就更不在话下了。”其次,词典编者从辞书收词的稳定性等基本原则出发,对“太专门的词语、方言词语以及昙花一现的词语”持保守的态度。由此,吕先生提出了这样的原则:“,无宁失之于宽。”,:、;

,该加的加,该减的1986年,吕先生为闵家骥等先生的《汉语新词④

词典》作序,称赞这本词典的出版“是一件大好事”。并指出“:这本词典共收词语一千六百多条,按说不算少了,可是我怕还有不少遗漏。”“这部《汉语新词词典》是一个开始,我希望今后能够不断增订,也希望其他的汉语词典能够不断从《汉语新词词典》里吸取应该吸取的词目。”后来,闵家骥等先生又编

(中国社会科写了6200余条的《汉语新词新义词典》

学出版社,1991)。正是在吕先生的倡导下,辞书学界对汉语新词新义的关注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出版了数十种新词语方面的辞书。

六引用语词典

条目之间要有配合,既要完整,又不要重复。此外,吕先生在《辞书研究》1982年第5期上,发表了写作文体要统一,写法要平铺直叙。《需要一本〈引用语词典〉》一文(第12卷),呼吁引用

吕先生虽然没有担任《大百科》“语言文字卷”的语词典的编纂。吕先生说,有时候报刊上的文章引主编工作,但他对这一卷的编写也付出了许多心血。用了某人的诗词,人们不知道,就会向别人打听。他不赞成知难而退的意见,主张“语言文字卷”应尽“要是有一本引用语词典,该多好啊!”他还说,引用快编写出版。这一意见无疑是正确的和有远见的。“语言文字卷”的出版,对于提高我国语言文字工作者的学识和素养起到了积极作用。吕先生还为编写人员的确定、条目的选择等工作,花费了很多心血。他不仅亲自审订部分稿件,还撰写了《语言和语言研究》一条。这一条无论从内容看,还是从百科辞书的大型条目的编写方法看,都堪称示范之作。

五新词语词典吕先生在《辞书研究》1984年第1期上,发表了

(第12卷)的文章。他说:《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

“我提议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这是因为现有的大

大小小的语文词典对于这方面都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编词典的人只要不把注意力局限在名家诗文上,四面八方看看,听听,就会发现素材多得很。”吕先生进而指出:新词新义不受词典编者的重视,有两

语词典的作用还不止于此。“人们引用诗文,有时候要核对一下字句,而原书不在手头,有一本引用语词典也就方便多了。”吕先生不仅做了呼吁,对于引用语词典的编写体例还做了初步的设计。

关于编排方式,吕先生指出“:引用语词典不同于类书”,不能用分类的方法编排,这样不好查找。“只有按照字形或字音检索,才便于应用。”关于收条的原则,吕先生指出“:诗文本身的好坏不是主要标准,主要看是否被人引用。”有些未必好的诗文,但引用频率高,就需要收。另外,在成语词典内可以查到的诗文是否收,谚语是否都收,也是需要研究的。应该收的没有收令人失望,大量收无人问津的条目也浪费篇幅。关于索引的编制,吕先生指出:收入索引的字数太少,读者可能查不到;收入索引的字数多了,不仅浪费篇幅,也不便于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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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1988年,在此文收入《吕叔湘文集》

时,吕先生又写了一个后记⑤。他指出:1982年以来

出版了不少诗词名句词典,但收的条目还不够广。他又一次强调“:搜集的范围还得放宽些,不要限于名家诗文。”吕先生还说,现有的一些词典索引工作做得很不够,这就使这种词典的作用“大打折扣”了。

吕先生在引用语词典方面虽然所述不多,但他指出了一个编纂方向。学者们受到吕先生这篇文章的启发,编写了一批这样的词典。其中朱祖延先生依吕叔湘先生编纂引用语词典的提议“,在长期审稿过程中,不断收集大量古今引用语资料,通过爬梳整理,逐渐建构起引用语词典的体例框架努力,于1994年编成我国第一部,。()辞典》《〈引用语大

(辞书研究》辞典〉《2001年

5期)总结了《引用语大辞典》的收词标准,其中“不论其是否为名句,而只论是否被引用”一条,显然是这部辞典的编者对吕先生观点的继承。商务印书馆

(刘兰英1997年出版的《中国古代名言隽语大辞典》

等主编),也是受到吕先生的启发编成的。吕先生在引用语词典方面的独到见解,是他对辞书学的又一贡献。

七其他方面的辞书吕叔湘先生还给一些词典撰写了序言,就一些词典的编写发表过意见。从这些序言、发言里面,也可以看出吕先生有关辞书学的一些观点。

(温端政主编,上海吕先生在《中国俗语大辞典》

辞书出版社,1989)序(第13卷)中说“:俗语,或者俗话,是一种广泛的名称。典型的俗语是所谓谚语,这是各国语言里都有的一种东西。”并着重分析了谚语(包括农谚)、歇后语、格言、成语的特点。这部辞典共收1万多个条目,编者从两千多种古今图书中,选择了10万多个书证。有20多位学者参加了编写和资料工作,历时三年半。吕先生对主编和编者认真、严谨的工作给予了热情的鼓励和称赞。吕先生给

(向光忠等主编,吉林文史出版《中华成语大辞典》

社,1986)的题词说“:成语之妙,在于运用。颊上三毫,龙睛一点,与其滥也宁啬。”他认为“:成语是语言

⑦中很有用的东西,但不能乱用、滥用。”这些都反映了吕先生对熟语的特点以及运用等方面的观点。

(张志毅编,上海辞书吕先生在《简明同义词典》

出版社,1981)序言(第七卷)中,分析了同义词典的

编撰特点。他说“:一部同义词典要辨别一组组同义词的概念意义的异同,也要辨别它们的附加意义的差别。比较起来,也许后者更重要,因为前者比较容易掌握,后者要求更高的语文修养。”吕先生还比较了以词为单位和以词义为单位的两种辨析方法,指出“:两种做法各有长短。主要以词义为单位,兼顾以词为单位的做法是扬长避短的做法。”他肯定了张志毅先生的辨析方法,处“:,。如果,增添一两个例句,,对于后。

吕先生对于方言词典的编写也很重视。他特别强调要注意收录一些新近流行的方言词语。他在为纪念陈刚先生而撰写的《陈刚的〈北京方言词典〉》(第6卷)中指出“:北京话词典没有多少种,在我的经验里,数陈刚同志的《北京方言词典》搜罗的词语比较多,尤其是早年间常用现在少见的。反之,有些新近流行的往往漏收。”吕先生作为《汉语大词典》的首席学术顾问,曾就这部词典的编写提出过不少很有价值的意见。他还对辞书编纂工作的重要意义做过发言,给《汉语大词典》的编者以很大的鼓励。

吕先生还对若干具体词语的注释进行过讨论。在中华函授学校语文学习讲座第四期(1964年春季)的开学仪式上,吕先生作了题为《咬文嚼字》的讲话。他比较了《辞海》《、国语辞典》《、新华字典》的初版和修订版《、现代汉语词典》对“作用”一词的释义问题,还讨论了“垫”的注释问题。这对提高汉语辞书编纂中释义的准确性很有启发意义。

附注

:

①②吕叔湘等著《〈现代汉语词典〉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3页。

③文集编辑组编《吕叔湘先生九十华诞纪念文集》,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60-61页。

④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年,第2页。此文《吕叔湘全集》未收。

⑤《吕叔湘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46页。后来的《吕叔湘全集》第12卷未收这个后记。

⑥邹酆《朱祖延和他的“辞书之家”》《辞书研究》,2003年第5期。

⑦李行健《吕叔湘先生对语文出版事业的贡献》《吕叔,湘全集》第19卷,第505页。

(责任编辑　巫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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