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原教旨主义的基础--萨伊定律
萨伊最为出名的是萨伊定律,也即供给创造需求定律。其含义是:人们需要的不是货币而是商品,获取货币是为了购买生活资料、原料或经营货物;即使谋得货币的目的是为了窖藏,藏者最终还是要用它来购买货物,货币除了用来购买货物之外别无他用;一个商品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立即提供一个刚好等于该产品全部自身价值的对于其他产品的市场。
这个定律的理论基础来自萨伊的价值论。萨伊认为,生产者只有生产一种有用的产品,这种产品才有价值;而这个产品有用就意味着能够卖出去,有人购买,而别人购买的手段也正来源于生产性劳动;为此,萨伊(1963:142)认为,“生产给产品创造需求”:一种商品生产出来就为另一种商品开辟了销路,提供了市场。对于当时出现了市场充斥、商品滞销的现象,萨伊认为,这种滞销并不是普遍过剩,只要在自由竞争条件下,价格自由涨落,任何生产者都不会让自己的产品长久过剩。
根据萨伊定律,危机往往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意外事件,全面的经济危机不可能发生。那么,萨伊的分析合理吗?
熊彼特(1992:367、368)为萨伊定律作了解释,“这种总的需求和总的供给并不是彼此独立的,‘因为对任何一个工业部门(或企业,或个人)产品的分需求都渊源于所有其他工业部门(或企业,或个人)的供给,’因而,在大多数场合下,如果这些供给增加,需求也就增加(按实物计);如果这些供给减少,需求也就减少。这个命题就是我所称的‘萨伊定律’,我相信它表达了萨伊的基本意思”;相应地,“它正确地断言,危机的原因决不能单单用每一个人生产太多了去解释。随后,这个规律——至少在含义上——等于是承认了各个经济数量的一般相互依存性以及它们彼此互相决定的均衡机制,因而在一般均衡概念出现的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熊彼特(1992:368)还是承认,“像所有时代的许多其他经济学家一样,他(萨伊)更加急于实际利用这个命题,而没有用心地表述它。他染上了‘李嘉图恶习’。”
同样,罗斯巴德(2012b:43)更是宣称“本质上,萨伊定律是对各种经济学上的不学无知者以及利己主义者所做出的严厉而适当的回应。这些不学无术者以及利己主义者在每次经济衰退或危机时就大声地抱怨普遍‘生产过剩’的严重问题,或者用萨伊时代的常用语言,市场上商品的‘普遍饱和’问题。‘生产过剩’意味着生产超过了消费:即产量从总体上与消费量相比太大了,因此产品无法在市场上售出”,“萨伊认为这种分析及解决方案非常可怕。首先,他指出,人的欲望是无限的,而且一直都会如此直到我们实现真正普遍的极大满足。”
当然,萨伊定律也遭到很多学者的批判,这里可以看一下布劳格(2009:114)的分析:
“在一个物物交换的经济中,它(即一般生产过剩)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生产过剩必须是相对而言的,在谈论一个经济体中的所有商品而不提及货币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排除掉了所有与能被过剩生产能力的商品相关的东西。一种特殊产品的供给过剩意味着所有其他产品对它来说需求不足,因为在交换中给定的其他产品的供给代表对这种特殊产品的需求;一种商品的供给过剩最终必然意味着一种其他商品需求的过程。因此,在一个物物交换经济中,不可能存在超过所有商品需求的过剩供给这样的事情。然而,在一个货币经济中,商品的一般的供给过剩在逻辑上却是可能的,因为它只不过包含存在着一种对货币的超额需求的意思。因此,如果萨伊定律适用于现实世界,那么它说明不可能出现超额货币需求。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不意味着在逻辑上不可能。它必定意味着对货币的需求不是持久地过剩,因为这是一个非均衡的状况。”
事实上,在萨伊定律中,货币仅仅是一个面纱,仅仅起到交换媒介的职能,这与古典主义时期流行的货币数量论是一致的。因此,萨伊定律得到了李嘉图、西尼尔、麦克库洛赫以及穆勒父子的赞成,并为马歇尔、庇古等新古典经济学默认,从而长期成为西方经济学的主流。为此,凯恩斯就是用萨伊定律作为他攻击古典经济学的靶子,帕廷金(Patinkin)把萨伊定律与他对于古典经济学和新古典经济学逻辑充分性的批评联系起来。但是,直到1936年凯恩斯突出它的缺点为止,萨伊定律一直统治着经济学思想。
当然,萨伊定律也遭到马尔萨斯、西斯蒙第以及马克思等人的批判,但他们对萨伊定律的批判主要不是基于逻辑,而是基于社会事实,他们事实上也没有区分物物交换经济和货币经济带来的需求差异,但他们都具有较为渊博的历史知识并更关注社会现实而非抽象逻辑。目前,一般批评集中在:忽视商品和物物交换的区别,不变的现金余额,储蓄和投资相等,没有货币幻觉,忽视经济体制的不确定性、坎铁隆效应及真实余额效应。
这里我们可以做实际余额效应作进一步的说明。实际余额效应是庇古提出的,从而也被称作庇古效应。庇古效应是指,在给定的实际收入水平下,价格下降会导致消费增加以及货币余额实际价值的上升。实际余额效应后由帕廷金加以发展,并成为弗里德曼现代货币数量论的组成部分。
古典经济学的两分法认为,经济中的货币数量决定一般价格水平,而商品与劳务的供求关系决定相对价格,因而价格水平对单个商品的供求没有影响。但是,实际余额效应却否定存在这种两分法,而认为,任何实际余额的变化都将直接影响商品与劳务的供求。其基本机理是:(1)每个人在货币余额持有和商品和服务开支之间有一种愿望比例;(2)价格下降导致所持有货币的实际价值上升,使得流动性供给量出现多余;(3)人们把多余的货币供给量部分地用于商品和服务支出。同样,价格水平上升使人们所持有的货币及其它以货币固定价值的资产的实际价值降低,人们会变得相对的贫穷,从而导致消费水平的相应减少。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萨伊定律具有一定的时代适用性。在萨伊时代,资本主义生产还处于简单商品生产阶段,而不是追求剩余价值的扩大再生产;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生产产品的主要目的是获得另外的产品。不过,当生产的规模日益扩大,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目的的转变后,萨伊定律的局限就暴露了。从人类历史的发展实践看,也只是到了1825年,西方社会才爆发了第一次全面的经济危机,而此时萨伊、李嘉图等人都已经去世了。
令人感到疑惑的是,随着边际主义的兴起,瓦尔拉斯进一步强化了萨伊定律并构建了一般均衡体系,熊彼特(1992:183)认为,“在最高水平上,萨伊的真正继承者是伟大的瓦尔拉斯”;尤其是,随着20世纪70年代供给学派的兴起,特别是以理性预期为指导的经济学逐渐走上形式化的道路,“萨伊定律”又开始在经济学中被奉为圭臬,这也反映了经济学与现实之间的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