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男女关系

艳照门事件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这一事件很可能会终止香港娱乐圈的黄金时代。这是另外一个话题，大家可以拭目以待，今天说一下这一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一个现象，也就是社会各界对于男女关系的看法。

在艳照门事件中，人们对于男女关系的看法非常矛盾。一部分人见到“乱搞”男女关系就生气，把这些人看作禽兽不如，指责之声汹涌澎湃。另一部分人则大声疾呼说，男女关系是个人自由，也是个人隐私，其他人管不着。更有意思的是，指责的人不一定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辩护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朝三暮四的登徒子。由此可以看到现代社会人们对于男女关系看法的混乱，这种混乱主要都来自西方文化传统。

历史上对于男女关系要求最严格的，是基督教。基督教主张一夫一妻，现代社会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都是来自基督教的影响。当然，现代社会对于基督教正统的一夫一妻制，已经有较大的改变。例如，正统的基督教不允许离婚，当然也就不允许夫妻之外的任何男女关系。这种传统与基督教“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有关。由人人平等，加上平均主义，在男女关系上，就是不允许离婚的绝对平均主义。

由于基督教的这种观念，对于婚姻外的任何男女关系，都抱有严厉的批判态度，尽管这种批判很多时候都是虚伪的。需要注意的是，基督教对于“婚姻之外的男女关系”，其实是针对一男一女之外的所有男女关系。因此，在西方社会，婚姻之外的男女关系很容易成为“丑闻”。认真来说，当今社会，对于婚姻之外男女关系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咬牙切齿等所有表现，基本上都是基督教传统的遗留。也许有人不愿意接受这种观点，但事实上，确实如此。没有平均主义的一夫一妻制，男女关系不会成为攻击他人的把柄。比方说在阿拉伯社会，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因此，那里几乎从来没有“性丑闻”，只有对女性的不公平。

中国现代社会对于夫妻之外男女关系的挑剔，其实也是受基督教一夫一妻制的影响。在中国古代社会，只要经济条件允许，一男一女之外的性关系，可以通过纳妾解决，一般不致于引起轩然大波。当然，中国古代的男女关系，对于男人比较宽容。对于女人，在宋明理学之后，就比较严厉。而在较早的时候，中国人对于男女关系的态度，尤其对于女人的态度，并没有像后来那么苛刻。例如著名的管仲，就专门对寡妇、鳏夫的男女关系做出“指示”。那个时候，对于再嫁、再娶，不像后来那么教条。即便在宋明理学“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诞生后，也没有多少类似现代社会的“性丑闻”事件。当然，这里的一个前提就是，那时候没有后来的男女平等问题。

基督教世界的男女平等也不是从来就如此的。当清朝政府被推翻之后，中华民国的第一部《宪法》规定女子没有选举权的时候，欧洲主要国家的法律，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都差不多。中国后来在男女平等问题上，几乎是与世界同步发展。由此，基督教世界的一夫一妻制，和世俗社会改进的男女平等，全部被引进中国。在这两种现代社会准则的影响下，对于合法的一男一女之外的男女关系的谴责，变成世界各地现代文明的基本常态。

然而，基督教毕竟已经退出了对世俗社会的统治，现代世俗社会在自由的旗帜下，对于基督教一夫一妻制的传统作了一些反抗。首先是允许离婚，离婚是对一夫一妻制一次掩耳盗铃的法律调和。其次是性解放。性解放运动，其实就是对基督教一夫一妻制传统的一次大规模造反，其根源与拉丁民族的古希腊古罗马文化有一定关联，与日耳曼民族在基督教之前的传统也有关。然而，由于基督教传统势力依然强大，性解放运动并不彻底，也不可能彻底。婚姻依然是最体面的性关系，许多其他权利，都由法律通过婚姻关系得到保护。但是，性解放也造成了一个折衷的普遍现象：结婚以后，像基督教传统一样忠诚；离婚以后，像性解放一样自由。换句话说，只要结婚了，就不可以乱搞男女关系，只要没有结婚或婚姻解除了，就可以自由地乱搞男女关系。

一方面是历史上最严苛的男女关系绝对平均主义，另一方面是世界上最开放的性自由。绝对的平等与绝对的自由，在男女关系上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再加上法律担任了折衷、调和的中间状态，人们对于男女关系的态度，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现代西方社会在绝对自由的观念下，出现主张性自由的天然权力，也意识到一些社会问题，尤其是青少年问题。于是，上述对男女关系认识的混乱，同样表现在青少年上面。一方面，现代社会广为传播的性解放成果大都是合法的；另一方面，一旦碰到青少年，就是犯罪的。反过来，对于青少年来说，只要熬过了一个年龄的门槛，一切男女关系都是自由的。

基督教世界在男女关系上给现代社会造成的结果是，两个绝对的极端互相对立，中间地带则到处都是一扇扇坚硬的门。年龄是门——18岁以前不行，以后就行；婚姻是门——结婚以后不行，离婚就行；场所是门——家里就行，公开场合不行；人数是门——2个人就行，2个以上就不行；范围是门——露两点就行，露三点就不行；买卖是门——付钱不行，不付钱就行；……门内门外，截然不同的两重天。门内门外，各自互相矛盾、互相对立。

为了缓解一夫一妻制和性自由的极端对立，法律不得不设置这些门。然而，永远无法消除的极端对立，又使得每一扇门都是虚掩的，随时都能打开。一旦有那哪扇门打开、坏了，就是一次丑闻、争议。法律这么多，道德这么多，自由这么多，门也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打开了一扇门。每扇门又不都是同步谐调，这扇门关上了，那扇门可能就开了。于是，有时候一夫一妻的道德观跳出来，打击一切婚姻之外的男女关系；有时候，充分自由的性解放跳出来，指责一切对男女关系的束缚；有时候，掩耳盗铃的法律跳出来，调和人们对男女关系的争论。在现代社会中，人们找不到男女关系应该遵守的准则，因为对于个人来说，上述所有自相矛盾的观念，都在发生影响，人们常常无所适从。在艳照门事件中，这种现象得到了充分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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