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知识:独立知识分子的典型
知识分子的概念产生于19世纪的欧洲,现代西方人常常称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如果说西方社会从19世纪才开始有知识分子阶层的自觉意识,那么,孔子所倡导的“士”则在2500年前就成为接近于现代西方概念的知识分子阶层,而且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也成为中国独立知识分子的典型。
首先要说明一下知识分子。有知识并不代表就是知识分子。医生、律师、工程师等等都有自己的专业知识,但是,如果他们的全部兴趣始终只限于职业范围之内,那么,他们还称不上是知识分子。按照西方现代知识分子理论,能够被称为知识分子的,还必须对国家、社会乃至世界上一切有关公共利益的事情,表达超出个人和小集团利益之上的关怀。知识分子之所以被称为是“社会的良心”,是因为他们是人类的基本价值的维护者。知识分子一方面根据这些基本价值来批判社会上不合理的现象,另一方面则努力推动这些基本价值的实现。
西方的知识分子概念产生于启蒙运动之后,康德对此有一个简单的描述:“有勇气在一切公共事务上运用理性”。在这样一个界定内,现代西方学者一般认为,在启蒙运动之前,西方社会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简单来说,古希腊的学者往往把世界分成表象和本体两个世界,他们只关心本体,而忽视表象,他们可以称之为精神贵族,在冥想的世界里关照永恒的真理性本体,却没有搭建从本体到现实的桥梁。马克思说:哲学家的任务不只是解释世界,而是要改变世界。这句话较为精炼地体现了现代知识分子与古希腊传统哲学家的区别。对于欧洲中世纪来说,掌握知识的人们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参与了社会的公共事业,但是,在神学的掌控下,他们缺少了理性的运用。基督教既有追求知识的动力,但是,它所追求的知识必须符合神性;另一方面,基督教也有强烈地反知识、反理性倾向,因为某些知识不符合上帝的意志。所以,在西方历史上不存在一个知识分子的传承和延续的关系,虽然前后有渊源,但是多处断裂。知识分子在西方只是近代的产物。
相反在中国,2500年前,孔子所倡导的“士”就基本具备了现代知识分子的一切条件,而且,2500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这一传统始终没有断裂,保持了一个清晰完整的传承关系。之所以说孔子形成的传统接近于现代西方知识分子的概念,主要的区别是在于知识分子所维护的基本价值的差异,而在行为模式上,孔子的传统与西方近代知识分子没有什么差别。
对于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来说,“治国平天下”是一切知识、理论的最终出路,也就是说,所有的知识都应该具有现实的意义,知识分子的使命就是要影响社会的运行,参与社会的实践。虽然儒家以外的中国知识分子也有强烈的“治国平天下”的动机,但是孔子所代表的儒家与他们的不同是,孔子在“治国平天下”前面,还加上了“修身齐家”的基本要求。这就使得儒家知识分子在没有机会参与社会实践时,也能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每个人改变自己身边的世界。中国知识分子的这种传统,后来被人用一个对联描述得非常传神:“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知识分子以理性干预社会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他不含有个人的私利,也不成为利益集团的工具。在这个问题上,儒家学说有很多观点和论述,使得这种行为能够在现实中得到贯彻。这也就是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也许有人会说,孔子及其学生也想当官,难道不是成为利益集团的工具吗?但是,孔子对于自己以及学生的当官出路,并不是无条件、无原则的。孔子曾经说过,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换句话说,就是在志同道合的情况下才现身于世,否则就自善其身,远离混浊的社会。有人说这是孔子明哲保身的一种体现,但是,这也是孔子的历史局限。到了孟子,就改变了孔子较为消极的态度。孟子认为“义”作为实现社会基本价值体系的个人动力,是至高无上的。因此,如果邦无道,就应该“舍生取义”,也就是应该更加积极地改变不合理的社会,而不是迎合社会的现实功利要求。
当今很多特立独行的知识分子之所以受到人们的欢迎,正是因为他们坚持了自孔子以来,中国知识分子这一2500年的传统。而当今有些知识分子被人不齿,也正是因为他们抛弃了这个优良的中国传统,成为个人私利和利益集团的俘虏。因此,对于儒家学说,我们应该将其完整的自身学说和被统治阶层利用后的工具性加以区分。按照现代知识分子的理论,考察身处春秋时期的孔子,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孔子是独立知识分子最早的典型代表。每一个知识分子,他的知识和观念可能很不相同,但是,孔子所树立的知识分子的操守和行为准则,确实是令人敬佩的。
最后,虽然本文运用西方现代理论来解释2500年的孔子,得出孔子完全符合现代社会的结论,但是,这并不代表孔子全部都适应现代,也不能简单认为,仅靠现代知识分子理论,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释孔子的全部内涵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