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池边的青春
连着一周，天天有雨，天气很凉。11岁的儿子每天黄昏还在坚持游泳，常常就他一个人在碧波里出没。我很赞赏他的执著。我没有游，每天牵着小狗坐在泳池旁的椅子上，看看慢慢变暗的天光，看看泳池里跟永动机一样没有停歇的儿子，看看草坪，看看女贞树，看看突然亮起来的人家的灯光……无所事事，心情愉快。 中国论文网 http://www.xzbu.com/5/view-21671.htm 承包泳池的体育学院的两个小伙子坐在那里也无所事事，他们穿着T恤和泳裤。保持泳裤的装备一方面是承担救生员的职责，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可以随时跳进泳池游一圈。 无所事事中，两个小伙子瞎侃起来。一个四川小伙子，一个云南小伙子，用普通话交谈。四川小伙子健谈，云南小伙子话少，主要负责呵呵笑。话题基本上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怎么改分数，怎么逃课，怎么被父母打屁股，怎么被老师训斥，等等。经常听得我也在一旁呵呵笑。四川小伙子转过头来，也笑，问，姐，好玩哇？小伙子们叫我姐，我儿子叫他们哥哥。辈分乱套了，但听的人都觉得受用。 每年都是这些肤色黝黑的体院学生来承包小区的游泳池。每年人都不一样，但味道都是一样的，像夏天，像夏天黄昏时的水的味道。搞体育的男孩子，身材都特别好，气质也阳光明朗，只要五官还比较周正，那就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帅哥。 这些年的暑假，黄昏时我一般都在游泳池，或水里，或池边，总是听他们聊天。我发现这些帅气的男孩子们都特别单纯快乐，话题里基本上都是开心好玩的事情，没有任何抱怨。他们的朗朗大笑像银子一样滚过碧绿的水面。 按说，他们都不宽裕，承包小区里的游泳池一个夏天，报酬是相当微薄的。天热的时候生意还好点，像这样的阴雨天，就我儿子一个人在里面，按月票平摊下来，还不到五块钱，而他们得守过整个黄昏。但是，听他们打着电话跟朋友们商量着收工之后去哪里吃价廉物美的夜宵，这家串串香那家小烧烤什么的，那份惬意啊，让我那一闪而过的中年人的担忧显得十分多余和滑稽。 年轻、英俊，高高的个子，这些就足以让他们满足了。至于说前途，前途总是会有的。而且，前途又不只是财富和地位。我想，外在的美好，也会很大程度上成就内在的美好。从这个角度上讲，外表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青春期，于自己，于旁观者，都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未加修饰的赏心悦目。有的时候，看着他们，我会想到一个人，那是青春时代的罗纳德・里根。在成为好莱坞二线明星之前，夏天时里根就当救生员呢，英气逼人。 伊夫林・沃在他一本具有英伦贵族派头的老书《旧地重游》里有这样一段哀绝的抒情：“青春的柔情啊―它是何等的非凡，何等的完美！又何其迅速，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它！而热情、慷慨、幻想、绝望，所有这些青春的传统品性―除了青春的柔情以外的所有品性―都是与我们的生命同生同灭的。这些感情就是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是，青春的柔情呢―那种精力充沛的懒散，那种孤芳自赏的情怀―这些只属于青春，并且与青春一起消逝。”阴雨的夏天傍晚，游泳池边，特别适合吟诵这段文字。 一个水里的小男孩正走向青春，两个池边的大男孩正在享受青春，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已经告别青春的女人在笑吟吟地欣赏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