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战争8
中法战争(8) 孤拔的“决定性打击”
法军在越南河流上架设军桥
决定性打击
丹凤之战结束后,雨季到来的越南北部局势骤然一变,进入一种不同寻常的静谧状态。 越南朝廷发出的上谕辗转终于送抵黑旗军营地,看到“刘某如不退兵,朕亦不认尔为越国之臣”的文字,刘永福大惊失色。为保住在越南的生存空间,刘永福选择遵照越南朝廷的命令,率部离开河内周边,撤往了北方山西省的省城山西,就此偃旗息鼓,停止与法军对抗。法军方面则乘机控制了整个河内三角洲,同时决定要继续追剿黑旗军,直至其全军覆没或者离开越南。因为雨季的越南北部,道路泥泞难行,不利于行军作战,东京远征军经过会商,决定采取海军首长孤拔的意见,等到天气干燥,道路比较坚实时,再进行决定性的作战行动。同时,正好利用这段空闲时间,继续从各处调集军队,增强在越的军事实力。
与越法交争相伴始终的另外一个奇特现象此时仍在进行着,中国与法国间的外交接触还在继续。“法国崇厚”宝海被召回国后,德理固(Arthur Tricou)接任驻华公使,新官上任任的路上,为了摸清中国对越南问题的底牌,德理固首先到了上海,与正在沪上受命总督西南军务的李鸿章接洽。会谈中,李鸿章表示中方的态度是,中法越南问题交涉应该以李-宝和约作为基础进行和谈,为了加强自己的话语份量,深谙“洋人论势不论理”道理的李鸿章,大玩虚声恫吓的招数,将北洋水师的新锐军舰“超勇”、“扬威”调到上海停泊,同时在江南地带做出一幅兵马云集、剑拔弩张、准备大动干戈的模样。
到了法军逼迫越南朝廷签订顺化条约后,为了保障顺化条约的履行,以及以最低的成本巩固住越南保护国这个胜利果实,茹费理政府认为必须要与中国达成某种外交协议,保证中国不再介入越南问题,以外交方式避免中法发生直接冲突。于是命令德理固,与已经返回直隶总督本任的李鸿章在天津继续中断多日的商谈。连日的谈判,主要议题是中国提出的中越藩属关系问题,法方提出的黑旗军撤出越南的问题,以及依据李-宝条约议定的中法对越南划分保护问题。会谈中,李鸿章坚持中国依然拥有对越南的宗主权,在对越南划界保护方面,李鸿章提议整个越南北部必须归入中国保护范围。面对李鸿章寸步不让的态度,原本以
为顺化条约会使中国退缩让步的法国公使德理固显得越发没有耐心,耳朵边听到的清政府朝廷内喊杀一片的清流主战议论,又使德理固认为中国政府毫无和谈诚意,完全是在耍弄法国。
1883年10月6日,德理固以及随同德理固一起参加会谈的中国、日本海支队巡洋舰“窝尔达”舰舰长福禄诺(Fournier),分别致电外交部以及海军和殖民地部,建议以一场对黑旗军的“决定性的打击”展示法国在越南的绝对军事优势,以此来震动中国,迫使中国在外交谈判上作出让步,以和平方式最终解决中法越南问题。
4天之后,1883年10月10日,法国海军东京支队司令孤拔接到海军和殖民地部的急电,授权孤拔接管波滑留下的东京远征军司令一职,组织序次发动进攻山西和北宁的作战,同时告知孤拔此战的重要性,“与天朝进行公开谈判要取得成功,就取决于一次迅速、辉煌的军事胜利。”就此,孤拔同时掌握了海军东京支队、东京分队以及整个东京远征军。
之后不久,与波滑闹出有你无我的何罗恾,与孤拔又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原因起自波滑被赶回国后,志得意满的何罗恾完全没有料到,原以为站在自己一边的海军和殖民地部竟然也给他来了一记当头棒喝。海军和殖民地部长认为顺化作战中,完全可以由孤拔直接与越南政府谈判签约,质问何罗恾为何匆匆赶去抢夺胜利果实。感觉受到侮辱的何罗恾犹如当初的波滑一样,向部里抗议,威胁称有何罗恾就没有孤拔。孤拔被任命兼管东京远征军,而且将何罗恾对东京远征军的监督权收走后,何罗恾更为恼怒,这场官司打到最后,何罗恾落得了跟波滑一样的下场。三头政治一变而为孤拔独行天下。
孤拔得到偏爱,与顺安登陆战胜利后,其在法国政府内赢得的普遍赞誉大有关系。多少有点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性格冷静,善于思考的海军将领,当正式掌管越北法国海陆军大权后,在陆军方面的做出的工作远比鲁莽的波滑更为专业。顺安之战崭露出冰山一角后,对当时黑旗军退缩回山西等地,闭门不出的情况,孤拔表现出了老谋深算的远虑,设法顶住法国国内主战派的激昂叫嚣,并没有贸然采取进攻。而是和黑旗军一样偃旗息鼓,表面上摆出一幅到此为止、不思进取的情状。除了派出少量部队,前往山西大路进行侦察外,再无大的军事行动,以此麻痹对手。但在黑旗军的视线外,孤拔一再催促国内加派军队、补给,法国议会连续通过巨额军费拨款,越来越多的运输船从法国和非洲到达越南,军队、装备、补给塞满了越南的港口城市,完全是一幅战云腾腾的景象。
法军的静止状态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将近3个月,到了1883年12月,越南北部的军力天平已经彻底倾向了法军。仅仅陆军方面,就已经聚集起了近万兵力,这在普法战争之后法国海外用兵史上是罕见的特例,一切表明,孤拔的铁拳就要挥动了。
危城孤军
越南北部著名的大城山西,就坐落在红河之畔。全城防御建筑完备,城市周围先有一圈土质外城墙,之内还有高达5米的内城墙,按照越南城墙防御的通例,城墙顶部向外密布了竹签据马,以防备敌军攀城。城墙外面,环绕着宽20米、深3米的宽阔护城河,与中国传统的护城河体系中采用吊桥的方式有所不同的是,山西护城河上修筑了称为象道的固定石拱桥,只是通过限制桥梁宽度,增大桥拱的坡度来提高过桥难度,另外在正对桥梁的城墙上增设箭楼控制桥面。为了便于了望侦察,城中特地修建了一座18米高的塔楼,这座漂亮的高塔同时也成了山西城的标志性建筑。河内通往山西的大道直接穿城而过,有坚固的城墙防守着这条陆上要道。对于从城外流过的红河水路,山西城外在邻近红河名为浮沙的村子一带,又修筑了大量炮台工事,扼守着水上交通,山西城于是成了越南北方一个异常坚固的要塞。
丹凤之战后,这座红河重镇里到来了大批黑旗军。望着四周的城墙和高高的了望塔,刘永福突然感觉,他和他的军队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陷坑。
签订完顺化条约后,越南政府下令各地的官军停止与法军对抗,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履行顺化条约的重要条款——驱逐激怒法国人的黑旗军出越南。曾经抗法立功的黑旗
军,此时已经成了越南朝廷的一块绊脚石,唯恐再惹出什么事端,让越南政府无法收局。尽管山西城内原先就有7000多越南官军防守,随黑旗军一起退到山西的越南北圻督监黄佐炎手下也有2000多官军,但如果法军来袭,这些越南军队根本不可能与黑旗军并肩作战,在山西城内的作用只是形同虚设,仅仅能指望他们不要与法军联手,内外夹击黑旗军。对刘永福黑旗军而言,他们从最初只是被中国官军痛剿的广西土匪,经过多年生杀拼搏,逐渐在越南得到了一块相对稳定的生存之地,如果让他们在尚未得到中国政府任何保证的前提下,就这样离开越南重回把他们当作土匪的故里,能不能比在越南生存得更好,是个严峻的问题。看着前路莫测,刘永福和他的黑旗军没有其他选择余地,注定只能在越南坚持到底。
听到顺化条约签署,唯恐越南完全倒向法国,以致云南、广西边境门户洞开,清政府既想加以干涉,又担心会引起中法两国的正面冲突,于是在越南的刘永福黑旗军则被认为是可以利用的一块实力砝码。抱着驱虎吞狼,让法国人陷入和黑旗军作战泥沼的主意,为了坚定刘永福部留在越南拖住法军的决心,越南边境的唐景嵩、唐炯等官员用尽威逼利诱的方法,将刘永福据之中国门外。“越南已全归彼族,阁下若不奋发大举,趁此时割据山西,号召北圻各省以为根本站脚之地,若山西不守,退回兴化、保胜,则部下将弁士卒众心涣散,大势一去,不须彼族用兵,但逼越王下诏一纸,或要挟中国追究,则后悔无及矣„„为阁下今日计,有进无退,建功立业,大富大贵,为王为霸,在此一举。”尽管清政府下令要求接济黑旗军,加强刘永福与法军周旋的的实力,但相关省份督抚对这么一支没有任何派系背景,而且曾是国内土匪,现在又隶属越南的军队显得没有多少好感,既藉口截留发给黑旗军的粮饷军火,又不愿增兵驰援,完全一派让其自生自灭的态度。至1883年12月,七折八扣后,到达山西支援黑旗军的清军实际仅有1000余人。而且为了将矛盾锁定在黑旗军与法军方面,以防引火烧身,入越支援的清军都伪装成了黑旗军。
处在中、越、法三方角逐下的刘永福,此时突然有了一丝被抛弃的悲凉感,眼下的山西城里,中越军队都不可靠。而自己手下只有2000多黑旗老营兄弟,以及1000多名刚刚征募来未经训练、武备不齐的新兵。望着远处的天空,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法国人,将会如何对付自己呢。
1883年12月11日,山西城内四处张贴出一张悬赏布告,刘永福想用这种屡试不爽的办法来鼓舞已经越来越低靡的士气。
“三宣提督军务义良男刘(刘永福),兹将在阵斩获匪党首级每一颗赏银分别开列于后:
一、在阵斩获正法匪首级,每一颗赏银一百两正,有画(袖章)者每一画加赏银二十两正;
一、在阵斩获金边及阿利加各国等匪首级,每一颗赏银五十两正;
一、在阵斩获嘉定鬼首级,每一颗赏银四十两正;
一、在阵斩获左民首级,每一颗赏银十两正。”
就在山西城的军民百姓纷纷议论这份布告的当天,几十公里外的河内城里,孤拔率领大军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