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烟流水画屏幽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唐 杜牧《秋夕》 秋凉如水的夜晚，将榻搬到院子里，上面搁一架画屏，透过熠熠的烛光，幽暗中渗透出一隅光明，于秋夜里平添了几分诗意与淡愁。这画屏，就是我国古代文人雅士的爱物——屏风了。 屏风，是中国最古老的家具之一，据说在西周时就已经出现，以木为骨，以绢纸为面，营造出似隔非隔、似断非断的意境，犹如随机舒卷的折扇，可开可合，可绘山水竹石、可书诗词歌赋，开时使用，折时闲置，实用至极亦风雅至极。 从“备忘录”到“皇邸” 古代屏风的功能很多。《水浒传》中有这么一段：柴进转到一间偏殿，殿上挂着金书的匾“睿思殿”，是皇上看书的地方。迎面一座大屏风，上前一看，画的是青绿山水。柴进转到背后一看，屏风上写着“四大寇”——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皇上每天都盯着，要把这几个人除掉。在这里，屏风上写字，完全是一种备忘录的形式。 屏风的另一个主要作用，是象征权力。《礼记》有载：“天子当依而立。”这个“依”，就是屏风。“依”的另一个写法是“扆”。还有一个字，官邸的“邸”。“邸”的原意是木板，代指屏风，所以有“皇邸”、“官邸”之称。 屏风还有很多日常实用功能，如分割空间、挡风。在中国旧式建筑中，坐北朝南的正房谓之上房，而主人的书斋多置于上房的一侧，三五开间的正房如果没有隔断，书斋就暴露在厅堂之中，于是这种人家往往在书斋的一端摆放上一架屏风，将书斋与客厅隔开。此外，古代的屋子不像今天这么密封，常有穿堂风。睡在地上，需要三面都挡上屏风，防止睡觉时受凉、受风。这种三面挡屏风的习惯，逐渐演化出后来的罗汉床。 最后一种功能，就是装饰。《红楼梦》第六回，贾蓉向王熙凤借屏风。贾蓉就说：“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你们那玻璃的炕屏，能不能借我们家摆摆，我们家来客人了，风光一下，再给你送回来。”玻璃炕屏，当时是非常名贵的家具。 围屏、地屏的中心地位 屏风有很多形制。比较大的一种叫围屏，三面围着，古画上能看到。围屏都成组，一片一片衔接起来。后来出现一种很重要的屏风，叫“地屏”，意思是直接落地的一整片的屏风，一般有2米多高。这种地屏不管搁在哪儿，都是视线的中心，标志着坐在前面的是主人。今天中南海的国宾接见，领导人身后都有屏风，表明了主人的地位。这个习惯不是今天才有的，两千多年以前中国人就这样做了，一直延续至今。现在也有的会直接在墙上画一幅大画，间接起到屏风的效果。 古人一到春秋两季，经常要做户外活动。原因是当时没有电，采光不好，人们很少在室内聚会。在院外聚会，要有一个中心，于是这种地屏就被拿出来摆放。我们看到的大量实物地屏，在两端都有提手，表明经常要被搬动。 1996年，美国明那波里斯博物馆拍卖了一件黄花梨大地屏，成交价约110万美元，当时折合人民币大约1000万元，创造了当年中国家具成交价的世界纪录。原来西方人也知道屏风在中国家具中的重要地位。 西湖十景大折屏 折屏是屏风的另外一种形式，从围屏发展而来，它的装饰功能大于实用功能。明清两代，大量折屏出现，表明当时社会的富足程度。 我买过一件款彩西湖十景大折屏，共有十二扇，3米多高。它有确切的纪年，乾隆元年，就是1736年，距今二百七十多年。它的腰板上刻有乾隆时期的西湖十景——三潭映月、花港观鱼、平湖秋月等等。但是，乾隆元年的西湖十景与今略有差异。这也是文物的一个重要性，它作证着历史的变迁。 差异一共三处。一处是今天的“平湖秋月”，在乾隆元年叫“平湖秋色”。“秋月”指的是夜景，“秋色”则是白天的景象。我仔细想了想，认为平湖秋色是对的。中国传统文学中，相似的事物一般不重复出现。西湖十景中有三潭映月，按理就不应再出现平湖秋月。而平湖秋色的意境，想必是借用了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第二个不同是 “柳浪闻莺”，乾隆元年叫“柳岸闻莺”。有风才会有“柳浪”，但有风的时候鸟是不叫的，就算叫，你也听不到。屏风上写着“柳岸闻莺”是准确的。早晨，走到西湖边上，寂静中听到小鸟的叫声，多美呀。 驱风辟邪的枕屏 枕屏是搁在床上枕前的屏风，主要作用是挡风。当然今天我们早已不用枕屏，但在古代使用率很高。白居易写过一首四言古体诗《貘屏赞》。“貘”是古代的一种动物，“屏”是屏风。他在诗前面写了一段话：“予旧病头风，每寝息，常以小屏卫其首。适遇画工，偶令写之。”“卫其首”，就是保护我的脑袋。意思是：我有头风病，风一吹总头疼，所以每天睡觉时，找一个小屏风挡在我的头前，防止被风吹着。正好碰到一个好画工，就让他把“貘”画在我的屏风上做装饰。 有专家考证，“貘”就是熊猫。古代迷信，认为“貘”这种神秘奇特的动物能吸食恶梦，能令人不做恶梦，有祛病的功能。所以白居易把它用在了枕屏上。 似隔非隔，似断非断。因为有了屏风的遮围，即便是宽敞、喧杂的空间，也立刻宁静起来。生活也有了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