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爸爸的背影我微微地颤抖着
清晨,天刚蒙蒙亮,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我轻轻披衣下床。推开窗户,一股微风细细地吹来,拂过我的心房,一缕思绪在六月的窗口静静地展开。
背着理想的行囊,逃离母亲的唠叨,我要去远方。从一个城市的入口到另一个城市的出口。大地留下我的脚印,光阴磨平了我带刺的鞋跟,也磨破我胸膛里的乡音。可骨子里的血液依然纯真。十七岁的我用诗歌诠释着叛逆,我要远离故乡,寻找理想的殿堂。第一次北上,爸爸不同意。他的意思一个女孩子年纪那么小不适合去外面闯荡。可一心向往自由飞翔的我,恨不得立即飞出故乡的摇篮。那顾得上爸爸心中的忧虑。爸爸见言语不能说服我,只得顺从我的意愿让我去北京找舅舅。第一次出远门,爸爸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孤身一人去火车站,并执意要送我上火车才放心。自由,向往,理想已把我的心境填满,年少的我根本察觉不能到爸爸心中所虑,甚至还烦他跟着我。
从县城出发坐车一小时到市区火车站。爸爸怕我晕车提前给我服了晕车丸。等上车的时候才知道爸爸晕车比我还要厉害。爸爸也从没有出过远门坐车,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晕车,也未曾给自己服下晕车丸。可是爸爸却想到了我会不会晕车,还提前给我服了晕车丸。眼看着爸爸难受的样子,而我却不能为爸爸做点什么。心里不由地着急,紧跟着站在爸爸的身边,帮他按摩额头。可这些并不能减轻爸爸的疼痛。随着班车的颠簸,爸爸双眉一紧不由地呕吐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我的心越来越急,不停地跺脚连声地叫着;爸爸,爸爸。爸爸抬头向我挤了挤笑容轻轻地安慰着我;没事,一会就好,一会就好。仿佛晕车的不是爸爸而是我。
到火车站的时候才下午三点,而去北京的火车要五点才出发。我劝爸爸早点回去,要不然赶不上回去的班车。爸爸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拉着我往火车站门口走去。望着爸爸执着的背影,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滚落了泪滴。爸爸回头一望,迎着爸爸的目光,我的脸上立即换上了微笑,紧跟着爸爸的脚步走向候车室。“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北京的列车马上出发了,请旅客们排好队验票按顺序进站。”当候车室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时,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终于可以踏上去北京的列车了,我用目光示意爸爸可以回去了。爸爸还是执意要把我送上火车才放心。一阵阵“轰隆隆”的汽笛声传来,火车马上就要开走了。爸爸一边下车一边重复着叮嘱着我;冰冰,火车里看好自己的行李,自己要注意,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当火车慢慢地滑动车轮的刹那间,我的心才猛地一惊,我真的要走了吗?要远离故乡了吗?要远离爸爸了吗?趴在窗口使劲往外细瞧,寻找着爸爸的身影。看见远处的爸爸有点微驼的背影,跄跄踉踉的步伐慢慢地行走着,瘦小的背影在我视线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隔着玻璃窗我哽咽地对着爸爸的背影大声喊着;爸爸,爸爸,女儿会照顾自己,你放心吧。
来北京三年没有回过家,当我想家的时候,却是带着病痛折磨的身子。
电话里,我忍着眼泪告诉爸爸;我生病了,医生说是肿瘤,要马上动手术。可动手术要预交五千块押金。爸爸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连声回复着我;冰冰,回家吧,回来吧,爸爸来想办法。现在就去买票,爸爸在家等你回来。按住话筒,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地大哭起来。在我走投无路时才想起故乡,才想起家里的亲人,才想起我的爸爸。在内心深处不断地谴责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把这么一份重担丢给了爸爸。
第二天,当风尘仆仆的我赶回家时,爸爸来不及细问带着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的五千块钱拉着我直奔县城医院。医院的医生告诉爸爸,必须马上手术,肿瘤又长大了,不动手术的话会压迫血管,血管破裂会致使生命死亡。爸爸听到这里连忙把医生拉到墙角小声的询问着;非要动手术吗?有没有别的方法,她可还是姑娘家呀。爸爸的话细细地传来,只见医生无奈的摇摇头。从爸爸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年少的我并不能察觉手术会给我带来的后遗症。医生让爸爸在手术单上签字,我看到爸爸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一笔一画沉重的写着他的名字。目送医生离去的身影,我感觉到爸爸的背影也微微地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经过漫长的三个小时手术,我被推出手术室。虽然全身麻木,可头脑还是清醒。听到爸爸着急地询问;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听到满屋子忙乱的脚步声。感觉到一个身影靠近我,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冰冰,冰冰,我努力地记忆着,这是爸爸的声音,是爸爸。听到爸爸的呼唤而我不能回应爸爸,心里也着实难过,眼角慢慢地滑落了泪水,在一阵欢呼声中我又沉沉地睡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映入眼帘的是爸爸憔悴的容颜。只见爸爸一手拿着毛巾帮我擦汗,一手拿着棉签沾着温水湿润我的嘴唇。听护士的口气,爸爸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不停地给我擦汗,不停地用水滋润我的嘴唇防止裂开。爸爸见我醒来露出疲惫的笑容。我的眼睛湿润了,模糊了视线。爸爸说换一盆温水来。平日里爸爸的手掌大而有力量,可在这时,我仿佛看见爸爸拿盆的手是那么的无力,双眼布满了血丝,一件宽大的灰布上衣裹着爸爸瘦小的身材,慢慢地往门外挪去。我的泪再也忍不住滑落在脸颊上……
窗外,一缕阳光从云天中泻进来,窗台上小鸟的歌唱把我拉入现实。爸爸离开我也有十余年了,而医院那次照顾却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相见。爸爸的背影是种力量,在我生命里温暖了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