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悲壮,夕阳还是曙光?

苍凉悲壮，夕阳还是曙光？

——晋南蒲剧之简介

当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在自己的心头有一种莫名的东西紧紧地牵绊着我。

我想对于蒲剧的这份感情，并不是单单因为远离了家乡，在三湘大地对汾水细流的晋南之地的一种怀思和感念；更重要的是，在我的心灵深处，在我那精神的琴弦上是它第一次拨动了我对一种不可定位的东西的那种近乎原始的图腾崇拜。蒲剧，滋养了我的精神家园！

蒲剧即“蒲州梆子”，我们当地人叫“乱弹戏”。因为兴起于山西晋南古蒲

州（今运城永济）一带而得名。它是山西四大梆子（蒲剧梆子、晋剧梆子、北路梆子、上党梆子）中最古老的一种，约形成于明朝嘉靖年间，主要流行于山西、陕西、河南、甘肃、青海、内蒙、河北等省的部分地区。在山西人们称它为“南路梆子”，在我家乡临汾地区有许多古代戏剧主要是蒲剧的的活动遗迹，如余秋雨先生在他《笛声何处》中提到的魏村牛王庙戏台、东羊村东岳庙戏台还有王曲元代戏台等等，造型逼真、设计精巧，既体现了我国古代的戏剧艺术成就，也体现了蒲剧在这些地区地流传之广、影响之深。

人们提到戏剧、戏曲，现在应该首推的是京剧，再其次像豫剧、越剧、晋剧、

秦腔还有湖南花鼓戏等也会屡屡被提到，但是蒲剧绝少被排入这个行列或者说在更广更大的范围和程度上被人们所知晓。其实，蒲剧的世界里有一个丰富多彩，动情处令人叫绝的梨园盛景。蒲剧的角色行当有须生、老生、正旦（青衣）、小旦、老旦、大花脸(大净) 、二花脸（净）、三花脸（丑）。在表演艺术方面，演员不紧动作宽大有力，且惯用特技表现人物。这点在全国的戏曲剧种中最具特色。蒲剧的特技有胡子功、翅子功、翎子功、梢子功（甩发）、鞭子功、椅子功、扇子功等今天还可以经常看到的，还有现在已经不多见的“耍纸幡”、“彩功”等。蹻功因为对人的生理极限的考验和挑战而被废除了，所有的这些特技表演极为细腻，演员极为投入，身段优美、功夫到位，非长时间的苦练绝难达到炉火纯青、

收放自如的境界。而蒲剧最令人拍案叫绝、最能感染人和触动人的地方就在这里。

区分不同剧种的最为关键和有效的方法就是辨认唱腔。京剧的悠扬婉转，豫

剧的字正腔圆，秦腔的高亢嘹亮，越剧的柔美空灵已经成为历史与现实交汇后人们对于它们在唱腔上的一种定位了。蒲剧音调高亢激昂，音韵柔美，长于表现慷慨激情、悲壮凄楚的英雄史剧，又善于刻画抒情剧的人物性格和情绪。其旋律跳

跃幅度大，起调高，大小嗓并用，素以“慷慨激昂、粗犷豪放”著称。动情处不乏京剧的悠扬、越剧的柔美，激昂处不少秦腔的高亢。听到那悠扬而又熟悉的伴奏声起，熟知者马上知道一出精彩的蒲剧即将上演了。

蒲剧的传统剧目有本戏、折戏500多个，题材上至远古，下至明清，有文有武，风格多样。传统剧目有《薛刚反朝》、《三家店》、《窦娥冤》、《意中缘》、《燕燕》、《西厢记》、《赵氏孤儿》等，新编历史剧有《白沟河》、《港口驿》，现代戏有《小二黑结婚》等。其中《窦娥冤》已经摄制成影片。另外，在广大农村经常上演的剧目有《清风亭》、《三娘教子》、《杀狗劝妻》、《打神告庙》、《伍子胥过江》、《秦香莲告状》等等。

近百年来，蒲剧涌现出了几代著名的演员。前有杨老六、孙广盛、王存才、景留根等一批，继是阎逢春、杨虎山、筱月来、张庆奎、王秀兰等享有盛名。更可喜的是一批优秀青年演员脱颖而出。全国戏曲首届“梅花奖”和全国戏曲表演一等奖获得者、青年表演艺术家任跟心，省级最佳演员、全国戏曲首届“梅花奖”获得者郭泽民，《戏剧报》向首都戏剧界和观众推荐的优秀演员崔彩彩等，是他们中的优秀代表。另外那些活跃在民间舞台，默默无闻地为蒲剧的繁衍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戏子”，其表演之精湛无不令人叫绝。

以上对于蒲剧有了一个整体的把握和认识，现以蒲剧的两个传统剧目《徐策跑城》和《三娘教子》为例，带引读者在阅读中体味蒲剧之美。写之前我必须声明：我写的不及其精彩的十之一二，“言有尽而意无穷”。蒲剧所演绎的那些东西，只有观者细心体会、用心揣摩，方可知此间有“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

《徐策跑城》是《薛刚反朝》（又叫《薛刚反唐》）里的一折，也是全戏最为精彩、最令人拍案叫绝的部分。这出戏，京剧有，秦腔也有，但二者的精彩程度和难度系数绝难和蒲剧相比。因为京剧版的和秦腔版的《徐策跑城》仅以唱腔的技巧和些许的轻微动作相辅。而蒲剧版的《徐策跑城》大大超越了此二者的局限，其精彩程度和难度系数应该说在我国的戏曲史上可以抹下重重一笔。《薛刚反朝》大致讲的是唐朝名将薛猛在奸臣陷害下惨遭满门抄斩，老臣徐策用自己的亲生儿换取了薛猛遗孤的性命，日后薛刚反昏君、斩奸臣的故事。其情节有点像《赵氏孤儿》。《徐策跑城》正是讲薛刚的反兵兵临城下，老臣徐策悲喜交加地出城迎接的过程。这出戏有两个难点：一是如何表现徐策的悲喜交加，一是如何巧妙地掌控这个过程。蒲剧《徐策跑城》传统戏曲唱、念、做、打的本事，将这个爱憎分明的老臣给刻画了出来。一出场，老“徐策”那“哎呀呀——”喜上眉梢的唱腔引出，虚步走场。面部的表现，神态的把握这些都极具魅力，而最引人入胜的是中间“徐策”要表演精彩的“翅子功”和“胡子功”。所谓的“翅子”

就是类似于宋朝文臣官帽上两边那长长的横条的东西。老“徐策”要在边唱的同时，边摆动翅子：有单摆、有双摆、有交叉摆。其美其妙非亲眼所见断不可想象，就算是亲眼所见过我也没法用最具体和核实的语言生动地描述出来。接着是“胡子功”，在唱到关键之处，表演者所佩戴的胡须会像被电击的头发一样四散开来，极其飘逸、极其神奇；动情之处，老“徐策”又会重重地瘫坐下去。这身手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内练绝对是上不了台面的。一出《徐策跑城》成就了两代蒲剧名生：张庆奎和郭泽民。这师徒俩都以其精湛的功夫得到了来自民间和官方的一致好评。他们所饰演的老“徐策”有必要也有能力载入蒲剧的史册。你可以到山西临汾、运城一带的农村走一走，问问那些没有一点文化的老农民，关于《徐策跑城》的妙处，他们说得比我好多了！

《三娘教子》在京剧里也是名段，我之所以要说这出戏，是因为蒲剧《三娘教子》所起到的社会功效和现实意义之重大是不可估量。《三娘教子》说的是王春娥因其子贪玩不学而剪断刚织好的布并说教其儿的故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蒲剧中的表演却极为精细。你看京剧里那些角儿的服饰够华美繁复的吧！我们蒲剧中关于旦角的装饰也丝毫不弱于京剧，光是“王春娥”头上那些精美的头饰就让人匪夷所思了。当然，这些头饰并不是说它有多么华贵，而是因为它用极普通的物品构造出了极不普通的审美效果。幕起，一张椅子虚作“织布机”, “三娘”端坐其前，“梭子”飞来飞去。其子进，不务功课，“三娘”命其跪下，他却用麦秆编小什物玩，“三娘”一气之下绞断布匹，痛诉自己的失望之情。没有太大的动作幅度，但是那声情并茂的演绎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感染了多少位母亲和孩子。现在在临汾、运城等地，谁家孩子不听话被家人训斥，邻人便会笑道为“三娘教子”!

和其他地方戏一样，蒲剧今天也是在自己的生存线和死亡线之间痛苦地徘徊。从数据可以看出：临汾蒲剧团原来每年的各项演出加起来有1000余场，而现在却不到100来场。生活节奏的加快，作为新生代的我们，很难再有人坐下来细细地观赏蒲剧了，这是来自观众方面的断代；其次，社会的关注度不够，投入度不够，已经日益成为制约其发展的瓶颈，虽然这点现在有所改善，但整体状况不容乐观；再者，传授方式的改变在无形中也会流失一些演绎的魅力，原来的“师徒制”未免残忍，却可以出真正的“大师”，现在的“师生制”太过于温顺、极富人性，却是门门都会，门门都不精„„原因太多，我一毛头小子不可一一参透啊！

我在想：若干年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还能不能听到那苍凉悲壮的蒲剧呢？即使能，还有我小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那么纯吗？希望我能为家乡的蒲剧尽一点绵薄之力，也为自己的精神和道义尽一点绵薄之力!

蒲剧，苍凉悲壮，夕阳还是曙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