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被人们淡忘的"门墩"

*老北京杂谈

逐渐被人们淡忘的“门墩”

如果再谈起我国各地区千百年来创造的传统民居，特别是老北京的四合院，显得“底气不足”，因为大概没有多少人知之那些四合院了。特别是年轻人，同他们谈及四合院时，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你也就无心谈啦！关于“四合院”的文章倒是不少，除了大家按“资料”宣传，就是互相“移植”关于四合院的“样板”文章了。既然大部分四合院消逝了，那些四合院的古老而精美的附属建筑，自然是“皮之不存，毛将附焉”。不过前不久我在参观某知名博物馆时，看到有几个“门墩”似乎是复制品时，倒萌生了写写“门墩”的念头。要是说昔日老北京城里那些各具特色、雕刻工艺极高、姿态各异、“门如其人”的“门墩”人人喜爱，大概老北京人都会认同。可是若提起“门墩遭难”，老北京人大概也无人不知！趁着还有少量“门墩”留存，还是闲谈几句吧。

写关于“门墩”文章的老北京人，自然都会谈到那首“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所以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大概在三岁左右，我奶奶和我母亲都教我说过这首歌谣。同时，随着说歌谣，奶奶把我带到我们院门两边的门墩上，我坐在门墩上，嘴里吐字不清地念叨着这首歌谣，起码增强了感性认识。

门墩，又叫门座、门台等，但老北京人一般都称其“门墩”。它是四合院大门底部起支撑门框门轴作用的石质附属建筑物。那位于大门两边的门墩，可是四合院重要组成部分。确切来说，大门这两边的石质建筑物整体应称作“门枕石”，门外部分称作“门墩”，门内部分有一圆孔用于插入门轴的下端，起到固定门轴、便于大门开关的作用。

门墩是大门比较有特色的组成部件，因为门墩一般都精心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主要是寓意吉祥的传统中国建筑文化特色图案。它们凸显我国传统精湛的文化石刻艺术。其形状虽多样，但主要有两种形状，长方体如似人们睡觉的枕头的门墩，又被称作“门枕”；圆鼓形的门墩，人们又称之“门鼓”。门墩的几个表面，主要是面积较大的两面，都刻有各种图案，常见的有如意头、竹梅双喜、竹报平安、双狮戏水、八卦图、太极图、莲花、回纹、喜鹊登梅、五福捧寿等。这些门墩既装饰了街门，又可以供人们欣赏。门墩的形状和图案，一般与整个院子的整体结构和主人的身份及爱好相适应，所谓“门如其人”大概就是指这方面吧。

有些规律往往是，当一个建筑文物消逝了，人们才想起它们的珍贵，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重视或关注它们，可惜这方面往往没有卖“后悔药”的！我不知道过去有没有人拿着照相机拍摄下那形形色色的门墩，给后人留下珍贵资料，但是我自己就后悔过去从来没有关注和仔细欣赏那些门墩。若说完全没关注，却也不是，因为我从小又一直和门墩“亲密接触”。我居住多年的那座大杂院，实际是一个小四合院，大门两边是圆鼓形状的门墩，顶部还雕刻两个兽头，两边圆形表面儿雕刻着莲花图案。我三岁时坐在门墩上说歌谣；五六岁时，手里举着木头宝剑，站在门墩上向小伙伴们发威，口称“我是元帅”；上小学和初中时，夏天坐在门墩上温书，那门洞的过堂风凉丝丝的；上高中不久，那门洞就遭噩运啦，之后，那门墩的模样就让人不忍看啦！

在转入门墩“遭难”这一话题之前，我还要谈谈我和门墩幸运的接触。我这个人从小喜欢气势恢宏、建造精美的门楼，并以此判断这院内的建筑结构和豪华程度。往往我看中的住宅，住户还都有些来头。当然，我除了自己居住的院子外，接触最多、观察最细致的就是我外曾祖父居住的那所三进四合院。那大门很气派，门墩是长方体枕状，两侧表面雕刻着精美细致的五福捧寿图案，那门墩体积也很大。我也曾经关注过我家搬出的那所两进四合院门楼，雕花门楼很精美，两边的门墩也是枕状，门墩表面的石刻图案似乎是花鸟。一次，我父亲带我走过某胡同时，我突然停下来指着一个宽阔的大门说：“我喜欢这个院子。”我父亲说：“你倒不傻，那是张学良一个部下的住宅”，还有一次……

可惜我刚刚开始关注那些门楼、门墩等，并饶有兴趣地似乎要进入“研究程序”时，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而且很快就进入那震惊中外的“破四旧”阶段。既然谈门墩，那就说说“破四旧”风暴中的门墩，确切来讲，是我所居住胡同的那些门墩的噩运吧！

在我居住的胡同中，最讲究的住宅，就是那“两航起义人员”的宿舍。那是一所有宽阔的大红院门、气势恢宏的门楼、雕刻精细美观的圆鼓状门墩的、有着几个跨院的大院。我国原民航总局局长沈图、原解放军一位中将曾在这大院居住过。进出这所大院的住户，早就遭到胡同里一些人家的妒嫉，也就是说，这大院处于“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状态下。“破四旧”革命浪潮掀起后，大概我们胡同的“破四旧”革命行动首先就从这“大红门”两边的门墩开始。一天，一个状如疯魔的十几岁的男孩，大喊大叫地举着斧头跑到大红门前，他骂着、跳着，对着围观的群众高喊：“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破四旧’！”然后就举起斧头狠狠地砸向那两个门墩，在“我他妈的砸碎你这‘四旧’”的吼声中，那两个门墩顷刻就惨不忍睹啦！两个多少年的珍贵雕刻石质建筑物成了“废物”！不过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这个带头“破四旧”的“先锋”，既不是红卫兵小将，也不是所谓“红五类”子弟，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贼子”，一个“贼”！这个“贼子”还真是子承父业，其父就是一个“贼”，当了一辈子“贼”，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监狱度过的。每次出狱后，一般在他的妻子刚怀孕，就案发再次被“请”进监狱！他的几个儿子还真继承了老父的“光荣传统”，无师自通地成了中国的“拉兹”！按说在正常情况下，这小子的疯狂举动应该以“破坏文物罪”被逮捕，可是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这疯狂的举动居然博得一片赞扬声！在“贼子”的“革命行动”感染下，胡同里那些“根红苗正”人家的子弟，也纷纷举起斧头、刮刀、菜刀等“革命武器”，纷纷向胡同那些院门的门墩、门联、影壁上的雕刻图案等“开战”！砸的砸、砍的砍、刮的刮等，很快那些大门上的门联被刮磨得字迹模糊、乌七八糟一片；门墩基本都成了“残疾”；影壁的表面变成凹凸不平的残墙啦！不过这些善于以“阶级分析”观点看待问题、分析问题的“根红苗正”人家，大概是此时此刻真“晕”了，居然跟在一个非“红五类”家庭的“贼子”后面，疯狂地乱砸乱毁，而那“贼子”的一生，估计大概就这么一点在当时看来是“光宗耀祖”的露脸行动，而后必遭历史清算的赤裸裸的犯罪！

要说起门墩，就不能不谈及门墩“遭难”的历史，这倒使得“老北京杂谈”多了点儿“今古奇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