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级语文下册[登上地球之巅]拓展阅读
《登上地球之巅》拓展阅读
珠穆朗玛峰攀登纪实
王富洲:攀登是一种生活姿态
那是一座你看过一眼就明白什么是伟岸的山峰
记者:从上个世纪20年代英国登山家带有冒险色彩的攀登,到随之而来的“喜马拉雅”的黄金时代;从1953年人类第一次登上地球之巅,到1960年您和您的战友从北坡成功登顶,再到1988年实现人类双跨珠穆朗玛,80年来,已有十数条通向顶峰的路线被人类开辟,许多个攀登纪录在珠穆朗玛诞生,1000多名登山者成功登顶„„提起它来,攀登者们更是满含热泪。在您的心中,珠穆朗玛究竟是什么?
王富洲:珠穆朗玛是什么?是一座山,一座高山,一座世界上最高的山。没见过它的人想像力大概就是如此吧。然而,凡亲眼目睹过它的人、攀登过它的人,都会拥有自己心中的珠穆朗玛。徒步中国第一人、1996年在穿越罗布泊时遇难的余纯顺这样评价它:那是一座你看过一眼就明白什么是伟岸,什么是不凡,什么是包容天下,什么是顶天立地的山——在我的心中,它也正是这样的一座山。
记者:在60年代初,可以这么说,时间、机会、金钱等等,一切必要的登山条件筹备得还不够充分,但,为什么在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要登这座最高的山?
王富洲:不像现在,那时候提出,登山要为国防建设服务,要为经济建设服务,要为科学研究服务;甚至到了90年代,登山都是有政治意义的。1960年,新中国刚刚成立11年,为了树立社会主义国家形象,为了甩掉东亚病夫的帽子,国家交给了我们这样一项任务,贺(龙)老总也下了不惜一切代价登上顶峰的命令。再加上前苏联对我们的封锁,还有尼泊尔不承认珠穆朗玛是我们的山峰——周恩来总理提出:同一座山峰(尼泊尔叫沙加玛特,我们叫珠穆朗玛)应该有同一的名字,就叫它友谊峰吧(这是尼泊尔首相来华访问时,周总理的提议)。人家的领导人理都不理,认为珠穆朗玛就是他们的,要不然,中国人怎么从来没登上去过?还改什么名,叫什么友谊峰呢!
在珠穆朗玛,在北坡的山脚下,我们的藏族人民,还有我们的汉族人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在那里放牧,在那里饮马,怎么就不是我们的山峰呢?刘少奇主席亲自批了72万美金给登山队。那时的72万美金可不得了,美国封锁着咱中国的时候,1美金可以买好几袋面粉。想一想,为了换72万美金,咱们得卖多少袋面粉。为了争这口气,我们必须登上珠穆朗玛峰。
登山前,我们查了一些资料,那是英国人自20年代开始登山之后留下的记录,但是不够多,更不够全面。60年代之前,咱们国家的科考人员登珠穆朗玛的高度最高也不过5200米的大本营附近,再往上走就是未知数了。哪个地方是悬崖,哪个地方是裂缝,哪个地方风大,哪个地方是第二台阶——是的,这是珠穆朗玛,没有多少人能到达这里,道路怎么样?有多少艰难和困苦都得靠我们自己摸索。但是,不论怎么说,我们得争这口气,我们得登上珠穆朗玛最高峰。在1960年,在5200米大本营的帐篷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英雄气盖山河,下联是:敢笑珠峰不高。
记者:在今年的这个春天,为了纪念登顶珠峰50周年,中国登山队再次登上了顶峰。通过电视画面,
我们看到了一幅幅壮美的画面:他们背着背包,拿着冰镐,在白雪和蓝天的映衬下,艰难地前行着。在此之前,没见过珠峰的我们是没有想过要将登山者和英雄联系在一起的。
王富洲:突击顶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写遗言,然后,留下家庭地址,再写上收信人的名字。如果下不来了,就把这些遗言寄给我们的亲人。我想,这即使不算是英雄,也算是一种英雄气概吧。
是的,登山,并不是拿着冰镐,这儿转转、那儿转转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登山要与科学考察相结合。只有这样的结合,登山运动才具有生命力。因此,每次登山,都要相应地组织一支科学考察队伍,队员中有从事气象学研究的,有从事动植物学研究的。我是学地质的,每次登山,我们都采回不少岩石标本、冰雪标本、土壤标本、动植物标本——我们一边登山一边搞科学研究,不是吗?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动物和植物能在几千公尺以上,能上万年地存在,肯定有它的原因、有它的科学上的奥秘等着我们去发现。
那天的月光很好,月光下,珠穆朗玛是茫茫雪原
记者:前些日子,您的一些40多年没见面的战友因为治疗冻伤聚到了北京,他们有的冻掉了鼻子,有的冻掉了耳朵,最厉害的是双脚从踝关节以下全部冻掉,算起来,这些冻伤就是在1960年的那个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攀登中留下的。您的手也冻坏了,右手截去了三节手指。在4、5月份的季节里,在珠穆朗玛,那是怎样的一种寒冷,又是怎样的一次攀登呢?
王富洲:登山的困难不单是哪一个方面的,或遇严寒,或遇大风,或遇暴雪时的困难,那困难是综合性的(但每一个困难对于人类来说都是致命的)。举个例子,比如大风,没刮起来前,在珠穆朗玛山脚,温度可能是零下十几度,刮起来后,给人的感觉就是零下二十几度。7450米处,有个大风口,没风的时候,一般都是6~7级、7~8级,遇到风,那可就不得了了。从气象学上讲,12级风是36米/秒,再往上,无论多大,就都叫12级风了。在珠穆朗玛,在那个风口,风速是90米/秒。遇到这样的风,我们的帐篷被撕裂了,刮走了,我们也只能躲在像陕北高原的窑洞一样的雪洞里。但,无论是大风也好,还是暴雪也好,严寒也好,都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要算是缺氧了,特别是在海拔8000米以上。就是在1960年的那一次攀登中,我们的两位战友汪矶和邵子庆,因为缺氧,因为脑溢血,都永远地留在喜马拉雅山上了。也因为缺氧,血供不到人体的手指、脚趾等端点上,才冻坏截去的。
那是怎样的一次攀登呢?
1960年3月19日,刚刚成立五年的中国登山队进驻珠穆朗玛海拔5129米的大本营,准备突击顶峰。通过三次适应性行军,我被选为突击队员。到了8500米突击营地后,最后选择了我、屈银华、贡布和刘连满为突击顶峰队员,我是突击队长。
我们四个人是从5月24日早晨出发向顶峰攀登的。8600多米那个地方叫第二台阶,第二台阶是从北坡登顶最艰难的一段路程,第三次适应性行军就是被挡在那个地方。
那儿有一面30多米高的垂直岩壁,它像一堵墙,挡在攀登顶峰的惟一一条通道上。
记者:从20年代起,外国登山队不知登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也没能登上第二台阶去。英国人说,那是世界上最长的里程,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怎么爬也爬不上坡去。
王富洲:是的。就是这个第二台阶,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望不见底的深渊。在这个天然的屏障前,我们花费了五个多小时,没能向上挪动一步。这时候,消防队员出身的刘连满,想起了搭人梯的法子:刘连
满蹲在两个摞起来的背包上,屈银华脱了登山靴(靴底有钉,不能踩在刘连满的肩上),脱了毛袜(毛袜很滑),光脚站在刘连满的肩膀上,屈银华先上去了,同样的方法,贡布驮着刘连满,刘连满上去了,我驮着贡布,贡布上去了,然后是他们仨用绳子把我也拉上去了。
登上了“走不到尽头”的第二台阶。没走出多少米,因体力极度付出,刘连满连续两次跪倒在地上。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那时已是下午6点多钟,太阳快落山了。在8700那个高度上,我主持开了一个党小组会。因为缺氧,大家的体能消耗又很大,说话、思维都比较慢,会议进行了近一个小时。根据天气预报,25日将有暴风雪,我们必须在暴风雪到来之前登上顶峰。那时候,我们心中有个统一的想法:登不上去,不好回来,回来了怎么向党交代?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把刘连满留下。8000米以上是“死亡地带”,就是坐着不动都是一种消耗。而现在却要把刘连满一个人留在8700米那个地方,能不能活下去是个问题。我很担心。但是,把他留下比带他一起登山更有让他活下来的可能。我们找了一个不容易滑落,也不容易被雪掩埋的岩石旁,给他穿上睡袋。我们继续攀登。
离开刘连满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多钟了,天还亮着,顶峰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由于供应跟不上,我们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吃东西了,那个难忍的饿,还有那么高的山峰,那么冷的天——到了8800米,为了减轻负重,我们把氧气瓶扔了,我们必须在这一天,必须在坏天气到来之前登上珠穆朗玛峰。
5月25日凌晨4点20分,我们登上了珠穆朗玛峰。那天的月光很好,月光下,珠穆朗玛是茫茫雪原。我拿出纸,拿出笔,写下了:中国登山队在1960年5月25日登上珠穆朗玛顶峰。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再递给屈银华和贡布。我们找了个有岩石缝隙的地方,把毛主席像和我们签名的纸条用红旗裹着放在缝隙里。
记者:登上顶峰了,再平安回到大本营才能算是完成一次完整的攀登。
王富洲;是的。这时候才想起来得想个法子活着回去报信。那是凌晨,风大又太冷,不能在峰顶耽搁太久。几十分钟后,带着采集的岩石样本,我们往下走。还有刘连满,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没走多远,天亮了,我抬起头,猛然望见——刘连满正拿着冰镐摇晃着欢迎我们呢。到了8700米,到了刘连满的身旁,大家拥抱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连满没有想到还能活着见到我们,见到他的战友,他已经拔下氧气瓶,写下这样几句话:
王富洲同志:
我没有很好地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我的氧气瓶里还有一些氧,你们吸几口,可能还有些用。
你们的同志刘连满
我们看了都哭了。
刘连满在8700米住了一个晚上,体力恢复得很好。在下第二台阶的时候,他就用绳子一个个把我们放到台阶下。天气是说变坏就变坏,刚下了第二台阶,天上就飘起了雪花。路更不好走了。沿着喜马拉雅的山脊往下,有挺长一段路只有1米多宽,往左边看,是像刀削一样的悬崖,向右边看,也是像刀削一样的悬崖。我们四个人用绳子拴在一起,没有一个人脚底下打滑。等到8500米营地时,天又黑了。
还是没有吃的,没有水喝。天更冷了,风更紧了,雪更大了。
我的冻伤很严重,屈银华的脚也已在脱鞋、脱毛袜登第二台阶的时候冻坏了。贡布没有大的冻伤,刘连满的身体也恢复得比较好。分析了这种情况后,我决定,在第二天早晨让贡布和刘连满先走,给大本营报信去。
记者:从理论上说,你们四个人一起下山更安全些,为什么要让他们俩先下山?
王富洲:我们登峰的同时,印度也从南坡登峰。我们不能落在后面,不能是我们先登上了珠峰,他们却先把消息发布出去。从后来的报道中,我们才知道,那一晚,印度登山队没有连夜赶路,下雪了,天气变坏了,他们才在往上走的8500米处。外电评论说:中国和印度在珠穆朗玛形成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竞赛,结果是3∶0,中国获胜。
人与山之间那种力量悬殊的较量,是对一个人意志和承受能力的考验
记者:缺氧、饥饿、寒冷„„除了风声外,除了一个同样被冻伤的战友外,行走在动植物都不肯生活的莽莽的雪原上,您的心灵经受了一种什么样的考验?
王富洲:人与山之间那种力量悬殊的较量,是对一个人意志和承受能力的考验。是的,一路上,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我们知道的雪莲,最高生长在5000米左右的雪线附近;与雪莲相伴的有雪豹。再有就是老鹰和渡鸦(黑嘴乌鸦)、黄嘴乌鸦了,它们最高也飞不过5000米、6000米的地方,不能再高了。
记者:没有与真正的大山打过交道的人,很难想像那种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几个人孤独前行的感觉。对于成功登顶的人来说,他们到底征服了什么?
王富洲:征服了什么?除了我们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征服。1975年,就是潘多成功登顶那一次,我是指挥员,在7028米、在北坳我的指挥位置上,待了11个日日夜夜。那儿的岩石、那儿的白雪,还有那船帆般高大的晶莹剔透的冰塔林——还有什么呢。还有夜晚那满天的星和日出后瓦蓝瓦蓝的天空——在那些日日夜夜里,我在想人的一生,想我们如何活着。或许,这样的攀登,就应该是人一辈子生活的姿态吧。
记者:“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这歌不只是唱给青藏高原的,它更是唱给珠穆朗玛的圣歌。
王富洲:是的。1960年,我和贡布、屈银华从珠峰顶上捡回了八块石头,这八块石头是奥陶纪的石灰岩。4亿~5亿年前,它们出自大海。谁能想像,在多少亿年前,那一片汪洋大海是经历了怎样壮观的地壳运动,终于挺立在那里的。它挺立在那里,无可替代地成为每一位见过它的人心中的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