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鱼菲利普
菲利普是我在热雷米警局的法国同事。初到热雷米,我和另外两位中国同事无处安身,菲利普自告奋勇地带我们去找旅馆。他像导游一样开车带我们在热雷米转了个遍,沿途介绍热雷米的人文和自然景观,一会儿说这里是法国殖民时代的商业街区,一会儿又说那里是为纪念仲马建立的城市中心广场。据他介绍,热雷米是法国著名文学家大仲马的父亲仲马的出生地,仲马的父亲是法国贵族,母亲则是热雷米的一个黑人女佣。仲马在法国是与拿破仑齐名的将军,被法国人视为民族英雄。而他的儿子大仲马和孙子小仲马更是成为世界级的文学家,一门出了三仲马的传奇故事在法国可谓家喻户晓。真没想到热雷米这座小城的文化底蕴如此深厚,还和法国这么有渊源,难怪我的这位法国同事对这里如此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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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后,菲利普才在朋友的住所附近,为我们联系好了一家合适的旅馆。向他表示感谢时,他说:“别客气,我在中国黄山旅游时,中国人对我很友好,见我没地方住,还让我和他们一块儿挤在一间屋里过了一夜呢。要不是你们人多,我也会让我朋友在他那里腾出块儿地方来的。”
就这样,我们和菲利普很快熟稔起来,知道了他不少的故事。菲利普弟兄姐妹8个,他排行老幺。他说自己从小动手能力就很强,喜欢机械。上高中时,他开始玩摩托车,钱少就买二手车,自己修理改造,再转手卖掉,竟然能够在买车、修车、卖车的过程里不断挣钱。菲利普修车的手艺越来越高,高中毕业后索性就入了汽车修理的行业。后来他投身警界,并因从事修理行业时间长、服务意识强、驾驶技术好而选择了要人警卫的活儿。
为要人服务,活儿虽然很辛苦,下班没准点,有时还需要连续加班,不过有个福利是你可以把休息时间攒起来,一气儿歇个十多天。爱好旅游的他,正好有时间到处走走。旅行是种容易让人上瘾的爱好,外出次数多了,菲利普越发觉得他的旅行受时间限制,多为走马观花,不尽兴。他希望能在境外工作,深层次体验异国文化和自然,于是申请去法国驻以色列大使馆做安全官,一呆就是4年。
结束了以色列的工作后,菲利普又转到了法国驻老挝的大使馆里继续做了4年的安全官。在这个曾经的法国殖民地国家工作期间,菲利普收获更多。他不但走遍了东亚各国,喜欢上了那里的文化,而且还爱上了那里的人民。在年近不惑时,他居然决定为自己的自由人生增加一份羁绊――娶了一位老挝女子为妻。
让菲利普动了凡心的这位老挝女子和他结婚时已经36岁,人也长得不是很漂亮(当然如果按照西方人,特别是菲利普的审美观就另当别论了),另外她还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离婚母亲。不过菲利普的这位老挝妻子也不是凡人。家世显赫的她在老挝动乱时,只身一人逃出国境,那时她年仅16岁。随着一船难民漂流到了法国后,她通过教会的资助完成了大学学业,最终经营起药店的生意,并在法国多个城市开了连锁店。菲利普最满意妻子的是她的独立性和婚后依然给他充分的自由,他仍能够如自己所愿数次参加海外的维和行动就是很好的证明。菲利普结婚后也曾帮助妻子打理药店,只可惜做生意不是菲利普的长项,妻子的药店经他插手后,反而开始慢慢赔钱。所以他现在出国维和的同时也肩负着家庭维和的责任,那就是多挣点儿钱补贴药店的损失,让妻子不至于过分操劳。
虽然菲利普和人打交道很有一套,不过与他工作过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他与不少同事的关系却相处得并不那么融洽,主要是他在工作中见不得别人偷奸耍滑。一次菲利普因公要去一个叫阿斯蒂诺的小镇,那里的道路状况非常不好,碰巧那天又暴雨倾盆,配合菲利普工作的那名同事不想冒险,就找了个借口说听当地的警察报告由于下雨,去那里的路断了。菲利普追问他是哪个警察说的,那名同事又支支吾吾起来。菲利普索性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了。他一路打听着奔向目的地,虽然路况很差,可并未遇到同事说的断路情况,最终顺利抵达了阿斯蒂诺。回来后,菲利普就找了热雷米维和警察总部的指挥官,投诉那名同事说谎,逃避工作。其实自觉理亏的同事在菲利普自己开车走后,也马上向指挥官告了他的状:说菲利普不顾车辆及人员安全,甩下他一个人单干去了。
热雷米维和警察总部当时的指挥官是一个加拿大的女警官,也是海地任务区内绝无仅有的地区女指挥官,为人非常强悍。对于菲利普不和她商量,就擅自行动的做法很反感,听菲利普指责自己手下人,于是也没客气:“你连起码的团队精神都不尊重,没资格指责别人。”菲利普本已很疲惫,不料在指挥官这里又迎头挨了一闷棍,便反唇相讥道:“你领导下的热雷米维和警察如果就知道偷懒不干活的话,你也不配当指挥官。”就这样,两人唇枪舌剑大吵了一架,最后连太子港总部都被惊动了。
谁和菲利普一起当班,往往很紧张。因为哪怕是简单的巡逻,他都能给你整出花样来。比如看到一车人都在车里坐着,他就提议:“咱们这样巡逻太不容易发现问题,线路也固定,不如一起下车改成‘步巡’吧,走走那些车辆不容易到的地方。”白天还好说,晚上视线不清,有些地段还很危险。说来也奇怪,向来被同事们指责工作缺乏积极性的热雷米当地警察,和菲利普搭档工作时却充满干劲,耽误了用餐都不会抱怨。有时看见菲利普辛苦,薪水微薄的他们还主动请他喝饮料,这在其他维和警察那里是难以想象的礼遇。我想是因为当地警察的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谁来这里是用心工作,而谁又是来磨洋工的。
接菲利普下一班工作的同事对他则很头痛,因为他会给你交待太多,哪些案件线索需要继续查找、哪些证据应该马上收集、哪些嫌疑人需要组织人力再次抓捕,都会给你做详细的交代,而且还不断追问结果,搞得同事叫苦不迭。
一次我对菲利普说:“我给你讲个故事。知道沙丁鱼吧,活的沙丁鱼比死的要好吃得多,因此价钱也要贵好几倍。但沙丁鱼生性懒惰,不爱运动,而当渔民捕获沙丁鱼后,因为返航的路途很长,所以回到码头时,沙丁鱼已死了大半。即便是活的,也已奄奄一息。不过有一位渔民捕捞的沙丁鱼到港时,却不但是鲜活的,而且还很生猛,所以他赚的钱也就比别人要多得多。许多渔民都千方百计想要知道他捕鱼的秘密,可是直到这位渔民死后,人们打开他的鱼槽,才发现了他严守的成功秘诀――鱼槽里不过是多了一条鲶鱼。原来当把鲶鱼装入鱼槽后,由于环境陌生,它就会四处乱窜,而沙丁鱼发现这样一个异己分子在它们之中游来游去后,就会变得紧张起来,于是也加速游动,如此一来,即使航程再长,沙丁鱼也能存活下来。这就是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鲶鱼效应’。菲利普,我觉得在同事中,你就是那条让人不安的鲶鱼。”菲利普听完居然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