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汪曾祺小说的悲剧意味

第２８卷第４期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Ｖ０１．２８Ｎｏ．４

２００８年８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Ｈｕａｎｇｇａｎｇ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Ａｕｇ．２００８

论汪曾祺小说的悲剧意味

娄琪１，陈国恩２

（１．郑州交通学院，河南郑州４５００６２；２．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４３００７２）

摘要：汪曾祺经历过人生的无奈和悲凉，所以他的小说总有一点淡淡的忧郁，尤其是他后期，相当一部

分作品蕴藏着悲剧意味。这种悲剧意味不那么张扬，而是含蓄的，具体表现为命运悲剧、人性悲剧和伦理悲剧。他借人物的遭遇表现人生的悲凉，显示了一个人道主义者的悲悯情怀。他的悲剧精神不是表现为与命运

的斗争与反抗，而是表现为对弱者的悲悯与同情，由此形成了他独特的悲情艺术世界。

关键词：汪曾祺小说；悲剧意味；悲悯情怀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８０７８（２００８）０１－００８７－０５

在当代文坛，汪曾祺是一位享有盛名、极具艺考大学，开始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在西南联大虽

术魅力的作家，他的小说一贯以优美、和谐的风格受到名师大儒的谆谆教诲，学到丰富的知识，但物

而著称。评论界“对他的美学气质的概括、对他质上的贫困和战争年代的兵荒马乱使他逐渐发现的作品的审美价值的肯定和对他的文学影响及文

现实生活不是诗意与美好的交织，而是充满了崎学史意义的重视，都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在这些岖和荆棘。大学毕业以后，他在昆明郊区的一所

意义上，汪曾祺成了文学研究中最具有共识、最没

中学任教两年，这使他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社会

有异议的作家”。…但仅这些并不足以诠释汪曾与人生，体味出了人生的寂寞与悲凉。１９４６年初祺小说的丰富内蕴。一个成熟作家的风格可以是秋，他离开昆明到上海，找工作遇到了很多挫折，多样的，正像汪曾祺自己说的：“一个人不能老是碰了几个钉子之后依然没有着落，这导致他的情

一个风格，只有一种风格”。［２】‘聊’事实上，汪曾祺绪很坏，甚至想到过自杀。这些感同身受的坎坷

在平易随和的外表下蕴藏着丰富的情感，在宁静的生活经历使他在憧憬生活的诗意的间隙，滋生和谐的风格中包含着沉痛之感，就连他自己都说：出一种对人生，对世界的优患意识，对问题的思考“重读我的一些作品，发现：我是很悲哀的”，“一

因而也变得深刻起来了。

些写我的文章每每爱写我如何恬淡、潇洒、飘逸，

１９５８年，他所在的单位因右派的指标没有完

我简直成了半仙！你们如果跟我接触得较多，便成，把他补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沙岭子劳动。这

知道我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嵋儿蹦”

使他对现实和农民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真切感受

到了人生的痛苦与无奈。１９６２年劳动改造结束一、人生的悲凉

后，原来的工作单位拒绝接收他，这对他的心灵无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且有修养、把世事看

疑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１９６７年跟着江青写“样

淡的人，往往是会把内心的痛苦隐藏起来，给人以

板戏”，但江青并不完全信任他，对他只是“控制

平淡随和的感觉，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感情的浅。

使用”，又遭到别人的误解，在这样的环境和压力汪曾祺经历过许多磨难，他１９岁离开故乡去昆明

下搞创作，汪曾祺的心里肯定是充满了压抑和痛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１－０３

作者简介：娄琪（１９８０一），女，河南开封人，郑州交通学院教师；陈国恩（１９５６一），男，浙江宁波人，武汉大学文学

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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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１９７７年，他又因为跟着江青搞过“样板戏”人生的无奈和悲凉。因而，汪曾祺的作品写的是

而深陷政治漩涡，成为重点审查对象，被迫写了许美丽和温情，但美丽和温情中包含着苦味，充满了多交代材料，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可想而知。这悲天悯人的情绪。如果仅仅停留在文字的表面，些痛苦经历给汪曾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在这不深入到他作品的深处，去体味他的心灵律动，是种痛苦中饱受煎熬，直到１９７９年终于摆脱梦魔般不容易发现这种包裹在诗意外衣里的悲凉意味

的痛苦生活，获得真正的自由。

的。可以说，他是一个具有朴实真挚情感的中国

汪曾祺曾说中国的各种运动，他是一个全过式的人道主义者。他的小说呈现出淡而不浅，藏程，这句话可以作为他对自己人生经历的悲剧意而不露的悲剧基调，表现的是一种比一般悲剧更蕴和苍凉感受的注脚，说明他在宽厚的外表下内具深厚的悲剧文化精神的风格。

心掩藏着郁闷。一个人经历了如此曲折坎坷的人生，一般不太可能完全地认同现实，他的内心有郁二、命运的悲剧

积需要抒发，对社会人生有他自己特有的态度，这

作为一名平民作家的汪曾祺，他写的是日常影响到了他的情感倾向和价值判断，形成了他气

悲剧。他对下层市井小民的生存状态投以热切的质中的悲凉感。这是一种诗意外表掩盖下的悲关注，以饱满的热情抒写他们的身世之苦、生存困凉，它不会表现为激烈的情绪宣泄，而是以人情练境及人生磨难，把他们的悲欢离合和复杂的人生

达的眼光来打量世界，把人间的冷酷、人生之荒寒况味浓缩成深沉的悲剧意识，贯注于人物命运的淡化，包裹在诗意的忧伤中。因而，我们看到，汪发展中，借此揭示人类生命的丰富形态，发出人生

曾祺并不满足于只描写“和谐”，他还要更深刻地多艰的慨叹与忧思。

体察人生，把自己对痛苦人生的体验形诸笔端，写这种悲剧意味首先表现在对人生世界、生命出对人生悲凉的体察和理解。

命运的体验和观照上，通过展示个体生存的痛苦

人是不可重复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和尴尬，体现作者对人生命运的思考。《露水》中

世界。在中国，经历过汪曾祺所经历过的磨难的

盈满全篇的悲凉气息赋予了小说浓厚的悲剧意人不在少数，可是每一个人都采取了自己的应对

味，具有极强的震撼力。萍水相逢的两个“卖唱”方式，写就了各自的人生。汪曾祺经历磨难后，心男女，苦难的生活让他们走到一起，互相扶持，互灵虽然受到很大打击，可是并没有陷入悲观主义，相慰藉，生活中因为有了彼此而增添了暖意与亮造成灾难性的结果。为什么？一个很重要的原色。作品如果到此结束也无所谓悲剧，但作者情

因，是他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吸取了精神资源，他感的取向在于：他要借命运之手强调生命的苦涩

说：“我是个中国人”，“中国人必然会接受中国传与悲凉。这两个人仅过了一个月的好生活，男的

统思想和文化影响”。［２】（髓７’具体地说，他是从儒却突然得暴病死去了，人生的偶然性因素改变了

家的“仁爱”和道家的“无为”思想中找到了精神人物的命运，把他们抛人痛苦的深渊。作品结尾支撑的。儒家的“仁爱”教他以一颗博大的同情写到女的“刨了一个坟”，埋葬了“男的”之后，拍心关怀民众、同情弱小，道家的“无为”又让他用着坟土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令人感到凄楚而绝平和的心态看待生活，看待自己。在艺术上，他把望。小说以“露水好大”开头，又以“露水好大”结儒家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作为审美标准，“反尾，极力渲染一种悲凉感，通过对两个小人物悲剧对在艺术中的剑拔弩张，张皇使大，激烈的内容要命运的书写，表现生活的凄苦和命运的多舛。

出之以平和，在平淡中看出最深的喜悦和悲在汪曾祺的小说中很少有善与恶的激烈交哀。”ＨＪ（Ｐ１巧’道家的平和、宁静的美学观又使他的锋，也很少有美与丑的强烈冲突。我们看不到人情感保持节制而不张扬，平和而不激荡，把不幸和物对自己苦难现实的痛苦呻吟，也听不到主人公哀伤归于适度和简约。这种内敛的同情叫读者感对造化弄人的无奈叹息，但有时他笔下所表现的动，渗透到作品中，就转化为独特的意蕴，用他的却是一个无情的世界。作者一般是把艺术的眼光话来说，即是“把生活中真实的东西、美好的东投向日常生活，用简洁平淡的文字写出平凡、普通

西，人的美，人的诗意告诉人们，使人们的心灵得的生活方式，交待人物的命运和际遇，在平淡中寓

到滋润，增强对生活的信心、信念”。［２Ｊ（ｎ１４’但是内深沉的哀痛，呈现出一种平淡的悲剧风格。《打敛也罢，节制也罢，毕竟不能从根本上消除内心对

鱼的》是篇看似文字淡淡的小说，实则在平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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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掩奇崛峻急的笔触。作品仅用几百字就写出了

两代打渔人的悲惨命运。夫妻俩浸在冷水中劳作，几乎从来不说话，对生活麻木而又默然。他们

忽然几天没来，原来女人已经死了，但悲惨的生活

还在延续，他们的女儿很快顶替了母亲的工作，苦

难依然是他们的影子，挥不去甩不掉。作者没有直接出来替两代渔人的悲惨命运摇旗呐喊，但通过环境对人蛮横的挤压与蹂躏体现了出来，生活使人变得麻木，他们对不幸没有反抗，只有顺从，深刻的悲哀之感表明了作者的情感态度和人生态度：他对这些小人物寄予了深切的悲悯与同情。不少作品虽然作者采取了平淡甚至冷静的叙述，但我们仍然能从中受到感动。尽管他申明说小说应该“除净火气”，其实平淡的背后蕴藏的却是对

人物艰难生活深深的怜悯，显示了他作为一个人

道主义者的社会责任感。

汪曾祺的很多小说没有具体的社会历史背

景，也没有人物激烈的抗争行为，仅通过对人间苦

难缩影的描绘，就表达了人生荒寒和命运坎坷的

主题。善良忠厚，毫无害人之心却连赖以度日的母鸡都被偷去，失去生活之源的文嫂（《鸡毛》）；

给别人带去欢乐，自己苦心经营的生意却日渐惨淡，陷入生活困境的陶虎臣（《岁寒三友》）；为生活重压所迫，十一二岁就失去应有的天真和童趣

的卖椒盐饼子西洋糕的孩子（《职业》）；努力追求

美好生活，理想和希望总是破灭的小芳（《小芳》）；傲岸正直、不趋权贵，在现实中却遭人看不

起的鲍团长（《鲍团长》）等，他们都是安守本分、

善良勤勉的小人物，对生存环境和人生几乎没有过多的奢望，总是与世无争地活着，所追求的也无非是平安、稳定的生活。然而生活中一再出现暗流与险滩，使他们这种低得不能再低的要求也成为不可企及的海市蜃楼，承受苦涩人生中的各种无奈与哀伤。汪曾祺写的都是日常生活，主人公

也大多是些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他们虽

然够不上轰轰烈烈的悲剧的材料，然而却演出了一幕幕人间的平凡悲剧。

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制造了这些悲剧呢？作家的创作视野是开阔的，他把锋利的剖析之刀伸向了旧文化和封建礼教。《忧郁症》的主人公裴云锦之所以上吊自杀，经济困顿是原因之一，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礼教束缚更是重要根源。她背负无子不孝的精神负担，只有用死求得

解脱；《晚饭华・珠子灯》中孙小姐虽受过新文化

的影响，却仍然恪守封建的贞操观。在丈夫死后甘愿年轻守寡，因为“改嫁这种念头就不曾在孙

小姐的思想里出现过”，在苦寂的十年守寡岁月

里，她过的是无聊、寂寞、绝望的日子。作者在极短的篇幅中，刻画了一个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甘心被其夺去希望和生命的懦弱女性，反映了封建礼

教对人的戕害，强化了人物的悲剧命运。这实际

上也在告诉人们，这些小人物平凡地活着，他们无力抵抗已经渗透在他们周身日常生活中的陈旧观念，他们成了日常生活和陈旧观念的牺牲品。

三、人性的悲剧

传统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传统中有美好的内

容，但也有陈腐的东西。汪曾祺的不少作品极力

发掘深藏在我们民族传统中优美的心灵和性灵，并以近乎虔诚的态度来抒写民族的这种传统美德。他说：“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２】‘呦）

这既是令作者向往和憧憬的美，也使得他的作品流溢出动人的美感。如《受戒》中一对天真活泼的小儿小女不顾世俗的清规戒律，萌发了天真无邪的朦胧爱情，“蕴含着对生活和人生的热爱，洋

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４］（Ｐ１唧《大淖记事》也

是一曲人性美的颂歌，巧云和十一子纯真赤诚的

爱情虽遭到恶势力刘号长的野蛮蹂躏，但二人坚

贞深切的爱竞可使生者死，死者生，有着诗意动人的坚强。小说最后写到：“十一子会好吗？会。当然会！”，充满了希望。但是作为一个内心充满悲凉感的作家，汪曾祺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人性复杂性的探索。当他所向往和追求的人类最有价值的东西遭到扭曲，这种不幸使人死亡或遭到精神毁灭，以及人不再具有伟大的人格、崇高的品质或抗争精神的时候，悲剧就出现了。

作家以普通的日常生活为基点，把真挚的目光投向生活的各个阴暗角落，开掘人性的虚伪、丑恶与鄙陋，使作品流溢出冷峻的色彩。面对一个个被扭曲的心灵，作家以清醒的头脑关注人性，把笔触伸向人性的深处，想从中折射出人类的生存现状，引起我们对生活的审视和反思。《莱生小爷》中菜生小爷整天无所事事，饱暖思淫欲，见了小姨子后便生出邪念，希望娶小姨子作妾，当如意算盘落空之后就变得痴痴呆呆。可以说他是迷失了人性，在他身上潜含着深刻的悲剧性：人在舒适的环境里心灵遭受了腐蚀，人性恶的一面也显示了出来。《水蛇腰》中看到朱家少爷和崔兰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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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街上人所发的种种恶意的议论暴露了人性中的嫉妒和占有欲。崔兰与朱家少爷过恩爱美满的生活并不危害到他们的利益，但因为崔兰原来和他们一样是穷人，在他们的观念里，她应该和他们一样饱受生活的煎熬，但她却攀上了高枝；又因为崔兰很美，未能满足他们的淫欲而心生嫉恨，可以说这是一种“我不得，你也别想得到”的变态心理。尤其是他们这种偏执和近乎病态的心理竟然落实在这些其实很善良的人物身上，才更显出恐怖性和悲剧性。作家在日常生活中展开人性的探究，更能引起沉思，显示深刻的现代性。

鲁迅曾在《几乎无事的悲剧》中写到：“人们

毁灭与英雄的特别的悲剧者少，消磨于极平常的，或简直近乎没有事的悲剧却多”。［５】（眦＂汪曾祺的悲剧几乎都没有大的社会冲突，也没有波澜诡谲的情节，总是在平常的小事里表现。他以犀利的目光洞悉人情，观察普通人的生命形态和生存境遇，从他们近乎麻木、变态的心理和行为中深刻地刻画出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悲剧性，从而使小说获得一种朴实而深沉的悲剧意蕴。《百蝶图》于平静中透着悲哀，具有丰富而独特的文化内涵：小玉长得好看而又聪明能干，她与勤劳朴实的小货郎陈三真心相爱，人们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可就因为她太好看，太聪明，陈三的母亲莫名其妙地不让儿子娶她，因为她绝对不能容忍家里有个人尖子，否则把她往哪儿搁？陈三母亲的嫉妒、霸道很难说是否是“性本恶”的体现，但正是这难以言说的残缺人格破坏了儿女的幸福，这种血浓于水的母子关系中人性冲突的描写，真正展示了破碎的人格，更能显示作者的悲剧意识和小说的悲剧力量。汪曾祺站在悲哀的基石上冷冷地挥去人生的诗意和美好，露出人性深处的自私、虚伪，展示“人性恶”的一面。把人灵魂的阴暗与丑陋的一角暴露无遗。这时他笔下人物的精神苍白、渺小，人性在物欲、情欲、性欲的倾轧下变得恐怖不堪，哪怕是父子、母女之间也缺乏真情，他们只是一些精神苍白，失去自我的小人物。

汪曾祺说：“人到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

会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６］（ｖ２ｓｓ）这种沉痛的滑稽感，通过他对人生百味的描绘。对人性的深刻揭露，深刻地表现了出来：作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原来却是道貌岸然、失去人格的败类，干起鸡摸狗盗之事的金昌焕（《鸡毛》）；蛮横无理，敲诈勒索的军阀八舅太爷（《八千岁》）；工于心

计、精明得近乎贪婪的三妯娌（《鱼》）等。作者力求把生活中美好的东西、真实的东西，人的美，人的诗意告诉别人，总是深情地注视着生活百象，但

发现人性总是被鄙陋、虚伪所异化，心灵被扭曲。所以“当他满怀深情地描述这种现象时，悲凉之

气汇聚笔端——他的深情竟然如此苍老如此寒

凉”。‘７１

值得注意的是，作家对以上这些现象虽都有

针砭，但他对这些人的生活和命运也给与了尊重。

自幼受儒家影响形成的宽厚仁爱的性格和悲悯天下的人道主义气质使他以平和宽容的心态对待笔

下人物，因此对他们的同情和悲悯多于批判。因

为他有一个朴素的信念：人类是有希望的，他自觉地想要对读者产生一点影响的，也正是这点朴素

的信念。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而不是让人丧失对生活的信心，所以他的作品大都经过

了感情的反复沉淀，除净了火气，达到了恬静和淡泊。

四、伦理的悲剧

“伦理悲剧一般指个人与普遍的法则、规范

相冲突而导致的人生的苦难、不幸甚至毁灭”。【８Ｊ

通过性爱来表现伦理悲剧是一种很好的写法，很

多作家对此都进行过探讨。王安忆就曾说：“如果写人不写其性，是不能全面表现人的，也不能写

到人的核心。如果你真是一位严肃的、有深度的作家，性这个问题是无法避免的。”［９】（聊∞这种方法同样被汪曾祺所运用。但汪曾祺写性坚持了严

肃的价值判断，无论对情对性，他都不是意在挑

逗，而是一扫庸俗的情调，探讨在性的遮盖下健全的人性。他对丑恶否定的背后隐含着深刻的审美选择。他的审美标准，是看其是否符合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人性，对不符人性健康的则做深刻的反思。

汪曾祺笔下的小人物也追求爱情，因为对爱

情的渴望是人类不倦的追求，爱情能给人类最大的精神慰藉。然而在苦难中生存的人，由于他们

处于社会的底层，爱情对于他们总是缺失的，最后

只落得失败和幻灭的命运。《辜家豆腐店的女

ＪＬ｝中的辜家女儿因为家贫而被迫卖身，忍受着大得生米厂王老板和他的傻儿子大呆鹅的蹂躏，但自己钟情的却是王老板的ｄ，ＪＬ子，没想到她的爱意表白却遭到了拒绝，就连她求性的愿望也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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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她没有固守中国社会一向讲究的“发乎

情，止乎礼”的文化思维模式，大胆地追求爱情，向阴暗死寂的生活表示质疑和抗议，显示了她的反叛力量。但在满目疮痍的世界，岂能有她的幸福美满？辜家女儿就在这千疮百孑Ｌ的感情中苦苦

样写的目的不是要刺激我们的官能，而是希望我

们在文本的感染中领悟现象，反思问题，从而做到

有益于世道人心。

汪曾祺自称是“一个中国式的抒情的人道主

义者”。［２】（嘲’这就表明他有面对生活的勇气和责

任感。他的独特的艺术世界表现了一个人道主义者的悲悯情怀，他的悲剧精神不是表现为对命运

的斗争与反抗，而是表现为对弱者的悲悯与同情，由此形成了他独具的悲情的艺术世界。意识到汪

挣扎。作品在平淡中含有几分惨恻，她对爱的向

往被现实击得粉碎，留下的只是更为悲惨的生活，

强烈的悲痛感和幻灭感让人不胜叹息。这篇小说可以说达到了透视人生的哲学高度，作家关注人的境遇，人的变化，寄寓着对主人公苦难人生的同

情和怜悯。

还有一类近乎乱伦性质的悲剧则更尖锐、更

曾祺小说中的悲剧意蕴，也就意识到了他作品的

丰富性，意识到了他作为一个作家的复杂性和完整性。

参考文献：

‘

深刻、更具人性的深度，从而也更具悲剧的意义。

这主要通过一种畸形的性爱表现出来，其中包含的不再是作者的悲悯与同情，而是质疑和批判。

［１］摩罗．悲剧意识的压抑与觉醒——汪曾棋小说论［Ｊ］．

小说评论，１９９７，（５）．

《钓鱼巷》中少爷和嫂子女佣之间的性关系；《窥浴》中女老师和男学生的性关系，这些都是违背道德、不正当的，作者写出来是为了引起我们的反思。其中最具深度的是《小娘娘》，讲述了一个性与道德的主题，展示了灵与肉的冲突，把两个人格

萎缩的人物复杂、矛盾的心理世界刻画出来。文本在富有节制的叙述之中流露出哀婉沉郁的悲剧风味，在这里作者对人物的批判态度是很明显的，

［２］汪曾祺．汪曾棋文集・文论卷［Ｍ］．南京：江苏文艺出

版社，１９９４．

［３］敏泽．中国美学思想史［Ｍ］．济南；齐鲁书社，１９８７．

［４］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下卷）［Ｍ］．武汉：华中师范大

学出版社，２００２．

［５】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几乎无事的悲剧［Ｍ］．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ｒ７２．

［６］汪曾祺．汪曾祺文集－散文卷［Ｍ］．南京：江苏文艺出

版社，１９９４．

明知道姑侄通奸是乱伦，是作孽，是一条不归路，

但耐不住举目无亲，世事冷漠带来的巨大寂寞、空虚与荒凉，为了得到片刻的温暖与慰藉铤而走险，

［７］摩罗，杨帆．论汪曾棋九十年代的美学发展及其意义［Ｊ］．文学理论研究，１９９９，（１）．

［８】石杰．永恒的困境——论张爱玲小说中伦理悲剧的哲

学内涵［Ｊ］．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学报，２００５，（５）．［９］王安忆．荒山之恋［Ｍ］．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１９９３．

最终明白畸形的性爱只能带来更大的沉沦。作者

虽有批判却没流于尖刻，而是把握住了适宜的分

寸感，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不动声色尽得

风流的境地，使作品蕴藏了更深的悲哀。作者这

ＴｒａｇｉｃＣｏｌｏｒｉｎ

Ｌｏｕ

责任编辑张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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