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花蕾在继母的爱中绽放

　　张莺歌吃力地张着嘴微弱而含糊地回答：“妈……妈……”沉睡了100多天的女儿醒来后喊出了妈妈，尚秀霞任惊喜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六楼坠落 　　花季女孩摔成植物人 　　1996年7月，吉林省伊通县正阳街20岁女孩张莺歌考入吉林师范学院（现在的北华大学）。1997年11月11日早8时，张莺歌蹬上6楼宿舍窗台往室内屋顶暖气管道上搭湿衣服时，不慎从6楼的窗户摔了下去。 　　张莺歌的父亲张乃斌、继母尚秀霞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焦急等待了4个小时后，昏迷中的张莺歌被送回病房。尚秀霞焦急地问脑外科主治医师庄涛：“我女儿伤得重吗？什么时候能醒？”庄涛语气低沉地回答：“张莺歌颅脑外受伤导致大脑缺血缺氧，她有自主的呼吸和心跳，但对自身和周围环境没有认知能力，也就是成了植物人。” 　　尚秀霞摇晃着瘫软下去，伤心的眼泪簌簌落下：“难道我的女儿也成了活死人，永远睡觉不醒来？她才20岁呀！”尚秀霞用力抹去眼泪站起身子：“我听说植物人也能苏醒，我要救女儿！”庄涛告诉尚秀霞：“千万注意不能让她患上褥疮，褥疮溃烂就有可能得败血症……”尚秀霞坐在女儿身边：“女儿呀！我是妈妈，你听到了吗？春天就要到了，春天一到樱花就要开了，你快醒醒，不要忘记我俩的约定呀！” 　　此时，尚秀霞的眼前浮现出16年前与4岁女儿击掌相约的场面……1980年年初，当时32岁的尚秀霞在伊通第一粮店工作，看到一起工作的39岁的张乃斌离婚后，带着3岁的女儿张莺歌生活很艰难，她就经常去帮忙照顾张莺歌。尚秀霞爱上了老实忠厚的张乃斌。 　　1981年4月26日，张乃斌与尚秀霞结婚。每年的4月初，尚秀霞都要带张莺歌去伊通公园看盛开的樱花。张莺歌舞着小手，在花团锦簇的樱花丛中欢快地奔跑，看到花期过后纷纷飘落的樱花花瓣就伸出小手去接：“它们都谢了，我还没看够呢。”尚秀霞蹲下身子安慰她说：“明年它们开花时，妈妈还带你来。”懵懂的张莺歌认真地与母亲击掌：“以后年年都来！” 　　精心呵护 　　“植物女儿”醒来喊妈妈 　　张莺歌在学校入了意外伤害医疗保险，6万元以内的医疗费由保险公司支付。白天尚秀霞让丈夫来护理女儿，夜晚她来照顾女儿。因为家太远，往返一趟需要4个多小时，尚秀霞无法回家休息。病房里白天不允许家属睡觉，尚秀霞发现此楼顶层楼梯通向楼顶，根本没人上来，她就把从家里带来的被往身上一裹，躺在台阶上睡两三个小时，然后回到病房给女儿按摩、和女儿说话。 　　张莺歌神经失控随时排便，夜里，尚秀霞每隔三五分钟就查看一次，实在困得挺不住时，就坐在床边把手伸到女儿臀部下，把头枕在胳膊上眯一会儿。给女儿擦身子时，尚秀霞对女儿说：“你还记得家里院中那棵我俩一起嫁接的樱花树吗……”讲述中，尚秀霞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那是在张莺歌读到高一时，尚秀霞发现女儿开始贪玩忽略了学习，就劝她，有时说重了点便引起女儿的反感，尚秀霞意识到继母的身份成了与女儿沟通的阻碍。尚秀霞知道女儿最爱樱花，就去图书馆，摘抄了大量关于樱花的资料，回家后对女儿说：“虽然樱花很难种植，但嫁接好了就能养活，我们就用房前的樱桃树试试。” 　　尚秀霞和女儿不断摸索，半个月后，一株樱花树枝顶端终于发出一片小小的嫩叶。张莺歌每天都去给它浇水，对它唱歌盼着它长大。尚秀霞不失时机地说：“我就像这樱桃树，你就像那樱花枝条，只有我俩紧紧贴在一起皮肉相连，心往一处想才能活呀！不然，樱花枝条会死掉，被剪断的樱桃树也活不好。”张莺歌终于明白了继母的良苦用心，她扑到尚秀霞的怀里，从此，女儿变得乖巧听话…… 　　1997年12月14日，尚秀霞在给女儿洗手时，突然感到女儿的右手中指瞬间勾动了一下，尚秀霞站起高喊：“我女儿的手动了！”庄涛给张莺歌做了瞳孔光感检查，她的瞳孔没有收缩迹象，仍没有苏醒。 　　两天后的午夜时分，尚秀霞给刚便完的女儿擦身子，感到女儿的手指又颤动了两下，她欢喜地惊叫着跑去找庄涛，但检查的结果仍让在场的人失望。 　　1998年2月19日，尚秀霞握着女儿的手和女儿说话，突然，女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皮也不住地跳动着。尚秀霞失声大喊：“我女儿醒了！”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张莺歌的瞳孔在微微收缩。 　　庄涛兴奋地告诉尚秀霞：“她醒了。”尚秀霞用颤抖的声音问女儿：“我……是谁？”张莺歌吃力地张着嘴微弱而含糊地回答：“妈……妈……”沉睡了100多天的女儿醒来后喊出了妈妈，尚秀霞任惊喜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训练发音 　　妈妈背诗让女儿语言复苏 　　1998年3月初，尚秀霞惊愕地发现，完全清醒后的张莺歌无语言表达能力。庄涛检查张莺歌的声带正常，只是她还不能调动、控制发音神经，如错过最佳恢复期可能会失去语言能力。尚秀霞不停地催促女儿说话，张莺歌越急越说不清楚憋得满脸通红。3月中旬的一天，尚秀霞去超市给女儿买水果，听到一个3岁大的小女孩在背唐诗，她受到启发。 　　她急忙跑回到女儿病床前：“女儿，我知道你喜欢樱花，但我文化低，找不到描写樱花的诗。我只会背《咏梅》，你昏睡了一个冬天，我想梅花对你很有意义，我背《咏梅》教你发音。”然后她语调凝重地吟咏：“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张莺歌张大嘴，但麻木的舌头就是不听使唤，她急出了泪水。尚秀霞给女儿擦去眼泪，一字一顿：“风……雨……送……春……归……”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张莺歌终于清晰地发出“春”字的读音。尚秀霞亲吻着女儿的额头：“妈妈给你打一百分！” 　　从此，病房里，一个略显苍老和一个口齿不太流利的声音不断传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庄涛给张莺歌检查后兴奋地告诉尚秀霞：“她已经能控制声带发音了，再巩固一段治疗后，她就可以出院了。” 　　1998年4月2日中午，尚秀霞把一大束带着淡淡香气的粉色、白色的樱花送到女儿面前，花束后露出尚秀霞欣喜的笑脸：“樱花只能开7天，妈妈怕你看不到今年的樱花，就起早坐车回伊通公园给你采来。”张莺歌感激地点着头，颤抖着双手艰难地把樱花分成两束：“这个……给妈妈，我俩的……约定……每年要一起……看……樱花……” 　　艰难站起 　　拼字写出散文报答继母 　　1998年6月2日，张莺歌出院回家静养。早在8年前，尚秀霞就从粮店调到正阳街四委社区任计划生育办主任。在她照顾女儿期间，工作一直由同事分担。1998年7月，尚秀霞自动辞职了。 　　尚秀霞每天都要扶女儿练习坐起，一个月后，张莺歌能坐起来了。尚秀霞把女儿架到地上练习站立。张莺歌的右腿外侧膝骨处受伤已经没有了肌肉，神经和韧带严重受损，要恢复神经控制，必须不间断地锻炼。1999年9月初的一天，尚秀霞找来一根8米长、碗口粗细的木杆，钉在院内的两根木桩上，再把旧衣服撕扯成布条，缠绕在木杆上，把女儿搀扶到木杆前松开手：“你自己走，去看看樱花树长高了没有。” 　　张莺歌手指没有握力，她用胳膊和身子夹住木杆，颤抖着不敢迈步。尚秀霞蹲下，用双手抬起女儿的左腿放到半尺远的地上按住后，让张莺歌自己迈右腿，张莺歌失控的身子压在尚秀霞的身上。 　　尚秀霞赶紧爬起来，把女儿扶坐在地，张莺歌的双手搂住继母的脖子后，尚秀霞用力挺腰，俩人终于站起来了。无数次跌倒后爬起……转眼，张莺歌蹒跚的步伐迈过了两年，她可以扶着木杆走动了。 　　到了2001年10月初，张莺歌能独立走两米远了，她很兴奋。每次想到盛开的樱花，她都有一种期盼和冲动：“明年，我一定要自己走去看樱花。”2002年4月3日早8时，张莺歌走出家门。平时出门都是由尚秀霞搀扶的。这天，张莺歌轻轻推开尚秀霞的手：“我要自己走到公园。” 　　每走半米远，张莺歌就累得大口喘气，但只要开始迈步，她就坚决不用尚秀霞搀扶。12时30分，张莺歌用了4个半小时走了约2.5公里的路，终于站到盛开的樱花树下，她兴奋地抚摸着樱花树的树干：“樱花，美丽的樱花！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是自己走来的！我成功了……” 　　由于脑神经受过伤，张莺歌不停颤抖的右手无法握住钢笔，只能攥住钢笔艰难地一笔一划写出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字。尚秀霞想到一个方法：“你把写好的字剪下，粘贴在另一个本子上，就可以继续写下去了。”张莺歌每一个字要写20多遍，从中选出写得最好的一个字剪下。一个半月后，张莺歌写出一篇63个字的日记。她把日记读给尚秀霞听：“……我的妈妈很伟大，她唤醒了我，就像那棵樱桃树，把所有的营养都输送给了嫁接在它身上的樱花枝条，而它却在变老……” 　　3个月后，张莺歌用同样拼字的方法写出一篇280多字的散文《樱花》，尚秀霞帮助抄写一遍后，寄给了《伊通日报》。2002年11月15日，一份样报寄到了张莺歌的手中。张莺歌深情地看着尚秀霞说：“你在医院背诗教我说话的时候，我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我会说话，就一定要给你读樱花的诗。 　　现在，我就把《樱花》读给你听……樱花远渡重洋从日本来到中国……在这里开花结果，有了自己的收获……中华大地给了它无私的阳光雨露和肥沃的土壤……中国就像一位伟大的母亲……用真爱温暖她的孩子……”尚秀霞满脸泪水…… 　　从2003年3月开始，张莺歌每天都把向掌心弯曲的手指，用力按在桌子上直到五指伸直，再用右手握住左手中指尽量向上抬、向后扳，挺住一段时间，感到阵阵疼痛才慢慢放回，然后是食指，然后换右手做同样的训练。2003年9月初，张莺歌颤抖的右手终于能握稳了钢笔，但她在一天中用于练字的4个小时里，只能写10个字。 　　再见樱花 　　勇敢走出家门让生命绽放 　　从2004年1月开始，尚秀霞发现，女儿在街上锻炼时总是低着头。尚秀霞问：“你怎么了？”张莺歌低头叹气：“我不如别人，他们看我就像在看怪物，我想回家。”2004年4月4日，院里的樱花树仅仅开出了5朵小花。张莺歌蹲在樱花树前，想着以前看到的漫山遍野盛开的樱花，她感到非常失望。 　　尚秀霞走过来：“因为它正在长大呀！总有一天，它也会开出满枝的樱花。现在的它，就像别人眼中的你一样，他们只看到你走路瘸腿，无法体验到你从植物人苏醒，恢复到现在能说话、能走路经历了多少艰难，但是你成功了，它也一样。”张莺歌沉思良久，终于明白了。从此，她主动与人打招呼，不再感到自卑。 　　2004年11月11日，张莺歌以自己的转变为素材，写出散文《重来生命》寄给《伊通日报》，很快被发表。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张莺歌不断观察生活，写出《风中的船》、《阳光看我》等80多篇散文被发表。2006年8月1日，张莺歌被吉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青协会开始向张莺歌约稿。这时的张莺歌一天可以写140多个字了。 　　2006年8月，尚秀霞向亲属借来3000元钱，为女儿买来一台电脑。张莺歌看着继母退色的上衣，眼泪流了下来：“妈，你几年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了，有病了都不肯去医院，却……借钱给我买电脑，我……”尚秀霞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妈老了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你走写稿这条路妈妈支持你，也相信你一定能成功……”2006年10月底，张莺歌开始用电脑写文章了。 　　2006年12月初，张莺歌的散文《后娘，伟大的母亲》，在吉林省《校园文化》杂志上发表，她得到24元稿费。她走到化妆品店，用这笔钱买了一瓶润肤霜，双手递给继母：“妈妈，我用自己挣来的钱，给你买的面霜。”尚秀霞满足地笑了。张莺歌为她擦上面霜，纤弱的手指轻轻滑过继母沧桑的面颊，尚秀霞缓缓闭上眼睛，幸福地享受着女儿的回报…… 　　2007年3月中旬，张莺歌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很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一个好妈妈，即使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我对妈妈的感激。生活和亲情教会了我必须成为一个笔耕者，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抒发对母亲的感谢，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将来负责，我不想让妈妈再为我操心了”。回眸那片泛起淡淡绿色的樱树林，在经历了一个严冬的风刀霜剑之后，它们正孕蓄起生命的力量，在春天来临时，它们将以绚丽的姿容缤纷的花朵回报大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