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悲情
红楼梦中的“悲情”——以“四春”为例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是曹雪芹对《红楼梦》的自评。《红楼梦》可以说是古代小说的巅峰,它以宝黛钗三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描述了贾氏封建大家族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这一家族由盛转衰的兴亡史。同时,它塑造了许多经典的悲剧性人物,反映出了当时社会生活中的种种矛盾,其中贾府元迎探惜四姐妹更是悲剧女性人物中的代表。“元迎探惜”四个字谐音“原应叹息”,更是表达出了作者本人对于这四个人物,对贾府的命运,乃至对当时社会整个环境的悲叹与无奈。
元春——思亲的悲情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从贾元春的判词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一人物如“大梦归”一般的悲剧性。元春从书中的第二回开始便已经入宫做了女史,从此不得于亲人相见,到第十六回加封贤德妃,风光元限。就连这大观园,也是为了迎接元春的省亲才修建的,可见当时元春的无边光景。但是在宫中的二十年中,她已经看透了这一切,能够“辨是非”,与亲人骨肉分离,不能团聚的悲伤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就算做了贵妃,也只不过是皇帝一时的玩物而已,又有什么意思呢?
贾府的兴衰与元春自身的命运可以说是息息相关。元春的进宫牺牲了她一人却成就了贾府的兴起,得益于元春在宫中的地位,贾府的财力物力不断攀升,直至兴建大观园迎接元春的省亲,全族上下,一片热闹无边的景像。正可谓兴极必衰,从此之后,贾府的权势便开始不断下行,直到元春死后,大观园被抄,家道败落,与之前的盛况形成了鲜时的对比。另外“三春”无论如何也争不到“初”春的光景,但“初春”的光景终究是易散的,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而在这场大梦中,元春自身就沦为了家族政治的牺牲品,度过了毫无自由可言,而又充满了悲剧性色彩的一生。
迎春——婚姻的悲情
迎春是贾赦庶出的的女儿,素来胆小怕事,懦弱少言,任人欺侮,浑名“二木头”。在“累金凤事事件”中,迎春的首饰“攒珠累金凤”被她的乳母偷去赌博,而
迎春却不问责,想息事宁人。她的丫环绣桔看到迎春如此懦弱,被一个下人欺负,实在忍无可忍,提出要告到二奶奶王熙凤那里去。这时,迎春乳母的儿媳出来见绣桔,反唇相讥,表明自己的婆婆确实偷了累金凤,愿意赎回,但要迎春去贾母老太太那边求情,迎春听了,只是说“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又何况是我一个人?”,字里行间透露着严重的不自信,只是把自己与其他人作比较,也不谈及这件事情本身。而绣桔却说道:“赎金凤是一件事情,说情是一件事情,别绞在一起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很显然,绣桔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丫环,而且她的聪明更加反衬出了迎春的木讷与糊涂。乳母的儿媳听了,便开始闹了起来。迎春听了,又立刻制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要瞎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金风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说丢了,也不碍着你什么。”,绣桔听了自然是气得直跺脚,而此时迎春却又拿来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作者在这里写《太上感应篇》也是极有道理的,《太上感应篇》是道教劝人行善的书,被誉为“千古第一善书”,这很好地反映了迎春内心单纯,为人善良,但又懦弱怕事的为人处事的态度。我认为她选择这种处事态度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缺乏父爱与母爱,她是庶出,贾赦好赌,邢夫人又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迎春自幼就不敢多言,更不敢为自己的权利抗争。二是周围强者如林,比如林黛玉、薛宝钗、元春、探春这样才貌双全的佼佼者,她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处事态度。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一点也不假,最终迎春在她父亲的逼迫下嫁给了孙绍祖,不到一年便被虐待至死,而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是贾赦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迎春最终成为了抵债的商品,实在是悲剧中的悲剧! 作为大家闺秀,迎春的命运尚是如此悲惨,就更不用说那些底层的普通百姓了。迎春是封建社会女性的典型代表,善良,恪守女德,但又结局悲惨。这当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封建礼教以及包办婚姻带来的恶果。
探春——与“出身”抗争的悲情
探春是贾政与赵姨娘庶出的小姐,在家族中排行第三。与迎春不同,探春性格高傲、自尊心强,为人精明细致、处理事务十分得当。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的结局与迎春有着很大的不同,在第100回中,探春远嫁,但在第119回中,探春从海疆回来时,“众人远远地接着,见探春比以前出挑地更好了,服采鲜明”,
可见探春的婚姻结局是不错的,可以说是金陵十二钗中结局最好的一个。我认为探春这个人物的悲情色彩主要表现在她与自己的庶出身份的抗争上。
探春是赵姨娘所生,但一直称呼她为“赵姨娘”,而称呼王夫人为“娘”。根据宗族法律,她确实应该这么做,因为赵姨娘是妾,是奴婢,而她所生的女儿探春是主子,是小姐,但是探春却把这种宗族法律发挥到了极致,似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当探春替代凤姐成为家族的“管事”之后,她的亲舅舅赵国基去世,赵姨娘对送葬费的数目不满,而探春却说:“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怎么这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可见探春一直把王夫人兄弟王子腾当做舅舅,根本不把什么赵国基放在眼里。
然而就算探春如此奋力抗争,也无法逃脱世人对于“庶出”的偏见。当看到探春如此精明能干之后,凤姐评价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平儿不解,问道:”他便不是太太养的,难道谁敢小看他,不与别的一样看了?“凤姐叹道:”你那里知道,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多有为庶出不要的。“可见女子与男子不一样,女子的出身更被人看重,在凤姐眼里,或者说在当时社会环境的有些人家眼里,这样的出身差别永远都不能消除。
惜春——看破红尘的悲情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是惜春的判词,从中可以看出她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结局。惜春是宁国府贾珍的胞妹,在府里没有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爱,因此性格孤僻冷漠,心冷口冷。在抄检大观园时,她的丫环入画不幸被搜出了违禁物品,而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众人都替入画求情,而惜春却决意要将入画扫地出门,由此她的心冷口冷可见一斑。
惜春年龄小,生活在家族没落的阶断,见到了太多的不幸的事情,三个姐姐(元春、迎春与探春)的遭遇更是给她造成了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整一个大家族呈现着大厦将倾的颓败景像,再加上她自身的性格以及从小缺少关爱的外部环境,因此惜春小小年纪便做出了出家为尼的选择,这样的无奈之举,充满了悲剧色彩。
《红楼梦》主要是以宝黛二人的爱情悲剧展开的,对于“四春”的笔墨不多,但是“四春”的悲情却构成了另一条线路,暗示了贾府大厦的将倾的悲剧命运,更重要的是揭示出了在封建时代,作为贵族小姐依然不能逃离悲惨命运的现实,抨击了封建旧社会对于女性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