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背景下的批判与反思_羊脂球_和_我在霞村的时候_比较
第25卷第10期2009年10月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JO URNAL OF S HANGQ I U TEAC H ERS COL LEGE Vo. l 25 N o . 10
October . 2009
战争背景下的批判与反思
$$5羊脂球6和5我在霞村的时候6比较
魏 华 莹
(河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 河南郑州450002)
莫泊桑的5羊脂球6和丁玲的5我在霞村的时候6都是以战争为背景描述一个弱女子不
幸命运的小说。作品的立意均不在战争本身而在于通过战争进行批判和反思, 但是二者的批判角度和批判深度却存在不同之处。莫泊桑继承了法国文学的批判现实主义传统, 5羊脂球6侧重于对处于上升阶段的资产阶级进行现实批判和道德批判; 丁玲继承了五四传统, 尤其是鲁迅的改造国民性这一主题, 5我在霞村的时候6更注重历史批判, 对民族文化心理进行反思, 具有更广泛的意义。
关键词:战争背景; 批判; 反思
中图分类号:I207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00(2009) 10-0046-03
摘 要:
莫泊桑是19世纪后半期法国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丁玲是我国20世纪著名的女作家。尽管处于不同国家、不同时代, 但两位作家却有着共同的经历。他们都参加过保家卫国的战争, 目睹过战争的残酷、侵略者的暴虐, 有过对侵略的痛斥和抗击, 发出过弱小民族饱受欺凌的叹息。相似的民族立场, 使他们有了作为战士的相似行动; 同样相似的民族遭遇, 使作为作家的他们, 不仅对正义和非正义对抗的结果耿耿于怀, 更在反抗侵略的同时冷静谛视这场战争:他们的目光不时反顾自身, 在对自己国家、民族的审视中, 思考比胜负更为深刻的问题。这种以战争为背景, 又超越战争本身正义与非正义性的探讨, 体现在两个文本) ) ) 莫泊桑的5羊脂球6和丁玲的5我在霞村的时候6中。
一
5羊脂球6创作于1880年。莫泊桑以普法战争为背景, 讲述了一个不幸的风尘女子羊脂球在特定时空中的生存悲剧。羊脂球为了救自己的同胞向侵略者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结果在获救同胞的冷眼中上路。战争作为构建故事框架的一个时代背景, 为作家进行道德批判提供了一个特殊的历史契机。丁玲创作于1941年的短篇5我在霞村的时候6是以中日战争为背景, 以冷峻的写实态度把一个农村少女
收稿日期:2009-06-14
贞贞在战火纷飞时期的命运沉浮揭示得触目惊心。贞贞为抗日作出了巨大的牺牲, 但最终却处于被围观被嘲讽的境地, 只因为她不幸被日军侮辱, 抗日战争同样为丁玲思考人性创造了特殊的生存情境。两个故事两部人物命运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
在两部作品中, 两位女主人公无疑是作者肯定的人物形象。羊脂球完全是爱国主义的代表。她看见侵略者就怒火万丈, 她惭愧自己不是男子汉, 为不能上前线和敌人斗争而哭了一天, 如果没有女佣阻拦, 她会用桌椅向那些/肥猪0表示愤怒。她的出走, 也完全是因为自己要卡死一个德国士兵。在接受普鲁士士兵的检查、受到军官胁迫时, 她明确意识到自己代表国家的尊严, 始终保持庄严的态度和不屈的决心。同样, 贞贞也代表一种向上的力量。她纯真、善良、坚强、敢于反抗。不幸落入虎口后并不自暴自弃, 而是汇入抗日洪流, 以自己的病弱之躯、忍受巨大的生理痛楚和心理压力为抗战服务。几次回家又屡返虎穴, 都只为/工作重要, 一时找不到人0。除此之外, 两位作家对主人公遭遇和身份的设置, 也表现了相似的意图。无论是羊脂球的妓女身份、受辱遭遇, 还是贞贞被侮辱的经历, 作家们都有在战争背景下与她们爱国主义情操相结合的安排意图, 从而起到加强/从最伟大的到最渺小的都一
[1](P1579)
心牺牲自己, 拯救祖国, 或是哀哭祖国沦陷0
作者简介:魏华莹(1981-), 女, 河南驻马店人, 主要从事比较文学研究。
这一历史主题的作用。
然而, 作品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揭示民族的反抗、弱小者的觉醒, 而且在于通过两个女人的命运进行批判反思。羊脂球被出卖, 贞贞则被围观。是什么造成了两个女人的悲剧命运? 两位作家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深入挖掘。
5羊脂球6主要讲述/羊脂球被出卖0的故事, 但莫泊桑不是在展开情节上下功夫, 而是在这一事件的前前后后精心选取和塑造一系列反面人物:鸟老板、拉马东先生、布雷维尔伯爵、高尼岱、修女。他们在/出卖0的过程中各自充当不同的角色。在莫泊层人物构成一个完整的法国社会。在此意义上羊脂
球被出卖就应该说是整个社会, 尤其是上层社会的罪恶。整个社会唯利是图的本质决定他们逃避一切有损于自己利益的人物、事件。他们对战争的逃避和对同伴的出卖只是这种趋利避害选择结果的一种。这里选择战争背景以及他们直接与侵略者/见面0, 更是凸现了这种批判意义。
与莫泊桑的现实批判不同, 丁玲在关注现实事件的同时更着力深挖历史。5我在霞村的时候6把/贞贞被围观0这一现象后隐藏深厚的奴性国民看客心态和贞操观念揭示出来, 以它们在战争背景上桑的精心描绘下, 这些人的虚伪嘴脸暴露无遗。回到批判所指的现实社会, 我们就会领会到莫泊桑在人物选取上的用心所在。19世纪的法国, 资产阶级逐步登上历史舞台, 资本主义全面实现, 自身尖锐激烈的社会矛盾暴露无遗:肆无忌惮的个人主义、残酷的剥削、无情的压迫、惊人的道德败坏。为了金钱可以出卖一切, 有了金钱可以买到一切:物质、艺术、观点、原则、灵魂, , 在这个只有永恒利益, 没有永恒敌人的世界上, 从日益没落的贵族到上升阶段的资产阶级无不染上种种沦丧的道德, 连教会的神圣面纱下也罩着恶浊的灵魂。身处这种时代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目睹了它的种种罪恶, 并努力在艺术作品中全面暴露社会真相。体现在5羊脂球6中各色各样的反面人物, 就不仅仅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存在, 而是各自代表一个群体、一个阶层, 他们共同组成一个法国社会群体。莫泊桑揭开种种丑恶现象, 揭露出凝结在他们身上的社会本质。
于是作品中, 鸟老板代表资本家, 拉马东是资产阶级政客的代表, 布雷维尔伯爵则是末代贵族的典型。莫泊桑在故事外叙述他们的家世、出身、发家史用以展示资本主义上层发迹的肮脏经历。他们离开卢昂是为了逃亡) ) ) 一种为了追求自己产业而对民族责任的推卸, 他们一路上所言所行都表现为和这一初衷一致的对利益的执著追求。各种丑态正是/舍利益其谁0的本质的外化, 在战争的阔大背景下他们没有因敌人的烧杀抢掠而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而是/借了金钱的吸引, 虽然彼此社会地位不同, 彼此间感到和兄弟般一样, 他们本都是双手插在裤袋里, 把金钱弄得叮叮当当响的阔人, 他们感到阔人间同行同业的那种义气0。在同胞面前傲慢, 在敌人面前卑躬屈膝, 想尽办法、软硬兼施出卖同胞。满足时喜笑颜开, 得逞后凶相毕露。这都体现出他们没有人格、立场、尊严, 只有利益追求的丑恶本质。作为教会的代表, 两位修女在出卖过程中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正是她们的不动声色与出色完成任务体现出教会势力虚伪本质。
/一个马车中装进一个社会0[2](P230)
, 资本家、资产阶级政客、末代贵族、冒牌共和党、教会人士、下的结合展示历史、现实都存在的双重悲剧性。
战争的阴云笼罩上空, 侵略者的铁蹄随时都会踏上这个村庄, 而在霞村的这一群人无视(甚至可以说根本意识不到) 亡国灭种受奴役的危险, 投入极大的心血、热情, 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关注一个姑娘的不幸, 并从而建立自己卑微的/人格、尊严0。从农救会的/缺席0, 王二妈家人群的聚集, 杂货铺、教堂边霞村的角角落落各式的议论、私语, 多样的眼神、语气, 透露出的完全是以麻木、虚空、苍白、愚昧、无聊等为表征的看客围观心态。没有力量保护, 没有勇气反抗/暴君的臣民, 拿残酷做娱乐, 拿他人的
苦做赏玩、做慰安, 自己的本领只是幸免0[3](P366)
。于是, 为了幸免就有了听说、据说等组成的流言蜚语。本来纯真、美好的贞贞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本性从来不值一提, /风风雪雪0, 嫌贫爱富, /这个缺德婆娘0; 外表上惨不忍睹, /病得连鼻子也没有了0; 价值上更不值分毫。不同的手段, 共同的心态, 一步步把贞贞/拉出0人群、推向前台, 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在看台上肆意评说, 满足自己/自尊0的愿望。正如丁玲在作品中忍不住揭示/因为有了她, 才发生对自己的崇拜, 才看出自己的圣洁来, 因为自己没有被强奸而骄傲了0。这也只是她们/幸免0下的唯一本领了。
/国民将被征服的地位, , 没有力量保护、没有勇气反抗, 只好别出心裁, 鼓吹女人自杀, , 但主
张的是男子, 上当的是女子0[3](P121)
。这就是贞操论的实质, 也正是这些围观人群基以赏玩贞贞苦痛的理论。但是对那些沾沾自喜的妇女们来说, 正是她们拿起这个枷锁套在贞贞的头上的行动昭示着她们千百年封建社会中受男性奴役、被看客赏玩的历史地位。丁玲设置贞贞遭遇的深意也是借对女性命运的思索说明作为弱小民族国民这种/看与被看0的二重历史悲剧。战争, 将这一民族双重悲剧的历史推向现实, 整个民族的反抗就不能说不迫在眉睫。正是由此出发, 丁玲对贞贞的肯定, 正在于她对奴役的抗争。以贞贞为代表的最底层的反抗来挖掘出历史的根底, 从而在一定意义上/迅速将女性命运思考融入时代民族、国家命运的思考, 将为女性命运的
抗争汇入社会革命和民族解放斗争的洪流, 从而使她的作品参与意识愈来愈强烈, 批判意识愈来愈广
[4]
阔0。
二
莫泊桑和丁玲共同选取了曾经经历的战争作为作品的故事背景, 且同样把笔触伸向了战火映照下更刺目的现实存在并展开批判。但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背景和文化环境造成他们批判内容和力度上的上述不同。
题。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 中国农民已经取代知识分子而登上政治舞台, 成为翻身闹革命的主力军。一时间文学作品集中表现农民的觉醒、投身革命、掀起时代大潮等方面, 形成文学主题的/共名0。而丁玲却独具慧眼, 看到农民在有所觉悟、争取外在政治、经济解放的同时还有一种更迫切的思想革命重担。因而它既是对五四传统的一种继承发扬, 更是对当时文学主题盲目共名的一种纠正和反拨。所以, 它没有像5羊脂球6那样一问世便产生轰动性反响, 而是反复经历历史检验, 渐渐被认识到它的文学5羊脂球6重在展示社会上层的堕落, 而5我在霞村的时候6着意表现与贞贞/同类0的小人物的民族劣根性。莫泊桑以其犀利、尖锐、精湛的讽刺技巧把最有钱的批发商、参政议员、绅士贵族及教会人士的堕落、自私、伪善、假清高、无气节等丑恶的东西揭示得一览无余。这些既是人性深层的某些痼疾, 但与羊脂球等下层社会人民相比, 更属于那个特权的阶层。5我在霞村的时候6是以写实态度剖析普通群众, 诸如偏僻山村里没有知识文化的妇女, 有着浓厚封建意识的小杂货店老板等等, 重在展示他们那些私下里说长论短、用/软刀子杀人0(鲁迅语) 、固守陋俗、自私卑微等心理特征和性格缺陷。因而它的批判与鞭挞虽不及前者直接尖刻, 但更具广度、厚度和普遍性。
选择不同的对象作为透视点, 这与各民族文学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但联系他们各自的文学历史语境, 其文学史意义却不尽相同。莫泊桑继承了法国文学自巴尔扎克以来开辟的批判现实主义传统, 尤其是对社会上层贵族、没落阶级虚伪、欺诈、腐朽、堕落的批判, 5羊脂球6可以说是对19世纪末期已日渐衰微的这一主题的继承发展和深化。莫泊桑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和炉火纯青的讽刺技巧相结合, 赋予这个短篇以丰富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 使之成为他的成名作。丁玲5我在霞村的时候6应该说是继承了五四传统, 尤其是鲁迅的改造国民性这一主
史价值和意义。
文学从本质上来说是作家个人化的精神劳动, 本应该呈现出多元共存、繁复开放的多维状态; 但是每逢民族战争爆发且自觉进入文学创作领域时, 却在客观上形成文学主题的/共名状态0。各个民族, 即使在特殊的历史环境和背景下, 也总有一些能对时代保持着敏锐而强烈的个人感受的创作个体, 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包容和消化着时代主题。他们在认同/共名0时, 又以个人独特经验和观察视角穿透共名的一般模式, 使其创作表现出对战争文化心理的疏离, 也正是这段拉开的距离, 使得战争及相关范畴具备了某种超越其本身的文化观照意义, 获得跨时空的强大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可以显现出莫泊桑和丁玲超出一般写战争的作家的地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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