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普罗米修斯
面具后的错位约会 中国论文网 http://www.xzbu.com/6/view-26303.htm 七点二十分,我来到了“假面”酒吧,在服务台买了一只小白兔的面具,但不是短信中约好的蓝耳朵。服务生面无表情地抽出一管颜料给我,原来乐于给面具上色的,我并不是第一个。戴上面具,我选好朝门的位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等待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他将戴着一只绿牙齿的灰狼面具和我见面。 所以,当她说第一句话时,我惊得跳了起来――灰狼下是一张女孩沉静的面容,梳着长长的辫子,发尾缀着茉莉花。她先发制人:你不是董纤!我举杯回敬她:你也不是,当然了,我是男人啊,林乔生!她坐下来,灰狼的绿牙齿上还闪着新鲜的颜料光泽,脸色难看地喝面前柠檬水。 说真的,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无聊的事,现在遇到一个“女林乔生”更是匪夷所思。干掉一杯水后,她心情好歹顺了过来:我是林乔生的表妹,你呢?我摸了摸傻里傻气的蓝耳朵,低声说:我是董纤的委托人,她是想来和林乔生说一声拜拜的,但你知道,女孩子脸皮都薄,所以找到了我们“万事不求人”公司。我尽力把腰挺直一点:我是该公司金牌职员。 林乔生的表妹抬头看了我一眼,狠狠喝下第二杯水。她和我今晚都很失望,两个失望的人,最好就是一起喝酒,让酒精把那些小郁闷,统统燃烧成灰烬。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蔓,我戴上面具请她跳舞,她的舞步有一点凌乱,我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坐下休息时,我已经察觉,蔓的脚和旁人不一样。灯光下灰狼的绿牙齿,像是被青草肥美的汁液浸染,呵,吃素的狼。 我们在酒吧门口分手,蔓说,表哥不喜欢董纤的,麻烦你回去转告你的客户。我点头哈腰:好说好说,董纤原本就是来和林乔生谈分手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忙,连表妹都利用了。蔓低下头咬着嘴唇看足尖,等她再次抬头,星亮的眸子在我脸上一扫,挤出了一个很怪的笑容。 其实你对我很好奇 我有预感,会很快遇到蔓。一个人的生活总是百无聊赖,我竟然和广大的流浪汉一样,每天太阳最毒烈时去商场吹冷气。我坐在伊藤洋华堂五颜六色的塑料椅上,看到隔着两个座位的蔓。她和我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刹那有点狼狈,脸迅速通红,又拼命看足尖。我决定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应该没这么快遗忘我:一只曾经拥着灰狼跳舞的蓝耳兔。 你来买衣服吗?我发问 蔓摇摇头:董纤怎么样? 我苦笑着摇摇头:她只是我的客户之一,很久没见面了。你表哥呢,他好不好? 好。蔓轻轻吐出一个字,然后我们又陷入了该死的沉默。我是个天性喜爱热闹的人,和这样文静的女孩相处,却并不感到沉闷。因为她懂得欣赏我,当我提议表演魔术给她看时,蔓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迸出了惊喜的神情。 很老套的魔术,从耳边忽然摸出一张小纸片来,或者把纸巾变成一朵玫瑰,更幼稚一些,是藏起中指来让蔓猜找,她竟也玩得乐此不疲。我明白了,她和我一样寂寞。 我们在一起消磨了整个下午,晚上,请她去“良品”喝奶茶,她咬着吸管问我:你玩魔术很在行吧?我伸手理好她额前的碎发,微笑回答:其实我恋爱更在行。她沉默下来,拼命搅动杯里的椰果和珍珠,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地问:你干吗对我这样好奇呢? 第二天,我约了蔓去公园,接下来我们去博物馆看千年前的陶罐和土碗;第三天,蔓在露天电影院里,因为一部傻里傻气的影片哭得稀里哗啦;第四天,她站在我面前,看我绞尽脑汁地想城里还有什么不花钱又好玩的去处,咬着嘴唇轻轻说:去你家吧。 蔓曾问过我为什么对她好奇的问题,一层层剥去蔓的衣裳,当她雪白的胴体横躺在我面前时,我才找到答案:我们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啊。我的手指轻轻抚过蔓肌肉萎缩的左腿,她眼里蒙了泪雾。蔓的身体柔软,却蕴涵着惊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把我送上风景旖旎的峰顶。她在抱住我时,整个人都在发抖,最后,却叫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给我的机会是毒药 周六,本来我和蔓约好去钓鱼,但董纤打来电话,要我在家里等她。 董纤踩着细细的高跟,抱着手臂在屋里走了一通,她的鼻子像警犬一样灵敏,从墙壁缝里都能嗅出别人的味道:你带女人回家了吧?我嬉皮笑脸挨过去,妄图抱住她,董纤却生了气,小脸有了青紫颜色,蔻丹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了:你好样的!不是说即使我离开也守身如玉吗? 董纤表演得那么认真,连我都糊涂了,不知道她心底的男人是我还是林乔生。如果是我,她为什么会把出差途中的艳遇当作人生另一段缘分,甚至搬去和林乔生同居?如果是林乔生,她又何必对我房中有女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吃醋呢? 我弄不懂女人,但董纤说过,我天生就是女人克星,技巧高超、出神入化。一切恩怨,只要在床上解决,男人就占了主动,何况是我这样的男人呢? 临走前,董纤甩给我几张钞票,我转过头,没有接她的钱。半年前,我跑出来和董纤同居时,已经跟她说过,让我们和往事一刀两断。 当然,我说的是我的往事,董纤家境良好,在国外拿到硕士学位,聪慧美丽,她的过去是财富,与我不可同日而语。此刻,我望着董纤穿丝袜的背影,喃喃道:爱情哪里有道理可讲呢?哪怕知道前面的机会是毒药,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蔓和很多女人一样,渐渐迷恋上我的身体,她甚至习惯在我面前裸露伤腿,我们整夜整夜靠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有一天,我终于闲闲地问她:你真是林乔生的表妹吗?她像是受了重击,头垂下来,一言不发。 如果没有意外,蔓将在今年秋天穿上林乔生亲手设计的婚纱,当一个甜蜜单纯的小新娘吧,这既是蔓良久的心愿,也是两家父母的期待。蔓小时候有段时间是在林家生活的,不过一次疏忽,林家妈妈没有及时送发烧的蔓去医院,后来,她的病转为小儿麻痹症,有了一只永远微瘸的左腿。蔓长大后,愧疚的林家父母不止一次说,让乔生娶蔓,好照顾她一辈子。这也是蔓的童话,如果她没有偶尔发现乔生手机中那么多热辣的情话,也许她会纯真快乐一辈子。蔓做得最勇敢的事,就是“代替”乔生去约会,当时她并不知道,我也偷看了董纤手机,做出了一个“直面情敌”的荒唐决定。关于面具,那些无聊的蓝耳朵和绿牙齿,都是蔓和我的随性创作。我们实在有太多的相似。 蔓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变得坚硬,她的语气也锐利起来:你知道什么了?我摇摇头,喃喃道:你总是叫林乔生的名字…… 蔓默默下床去喝水,她每次心绪不宁时都要大杯大杯喝水,那些烦恼都融在水中,吞进肚子。她终于靠着墙角,小声地哭起来:我只是怕孤独,不想再一个人呆着了……蔓忽然狂暴地掀开裙子敲打她的伤腿,神情变得凄厉陌生:都怪你都怪你!活该你抓不住男人的心!都是你让我变成废人了啊! 我用了毕生力气才抓住蔓挣扎的手脚,她泪光盈盈、大口喘息,额上贴着汗湿的发,“奄奄一息”地平躺在床上。我轻轻唤她名字,蔓,蔓,她并不理会我。我们的肌肤虽然夜夜相亲,但心底都盛着过去的记忆,蜿蜒徘徊在深不可测的私心里。我第一次这样绝望地感到:两个并不真正相爱的人,妄图用身体取暖,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我接着猜测,蔓也许第一次来我家就知道了我和董纤的关系。她以为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故意在桌上留下她的发带,在洗手间放上她的牙刷,衣柜里藏一件她的内衣,用她林林总总的气息包裹我,会让董纤最终嫉妒和发狂,但她错了,错在我对董纤的一往情深,但董纤给我的爱也许不足十分之一。 蔓,如果你肯安静下来,就听我讲一个过去的故事吧。 董纤是我同校的学妹,我喜欢她好多年,她却从未正眼看过我。后来,她出国了,我万念俱灰,还曾有一段时间,故意放纵自己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当然,她们都付给我不菲的报酬,因此我还成了那家酒吧最红的“先生”。直到遇见董纤,她只是苦闷,喝醉酒,才被朋友拉来狂欢的,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于是像牛皮膏药一样紧紧贴着她,絮絮叨叨诉说我的爱慕和思念。她在晕醉中却讲了林乔生的故事,她爱着这个男人,但他却已经有了温婉美丽的未婚妻。董纤为他流泪,心碎成一片片。 董纤之前是和一个前尘不甚清白的男人住在一起,也许是被我的真心打动,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恋爱,我承受她喜怒无常的坏脾气,直到她再次离去,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我和蔓在一起,最初只想抢走林乔生的女人,报复他抢走了我的董纤,现在终于明白,受诅咒的永远只是我这个笨蛋。 蔓愣愣地听完我的故事,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记响亮耳光,大声哭喊:混蛋!为什么在我刚想好好接受你,和你有一个明亮的开始时,你要送一个阴谋故事给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学着怎样来爱你了吗? 蔓跑了出去,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我原本以为我与蔓都是爱情的普洛米修斯,只看得到最初的执拗梦想,便不断推石头上山,即使花去一生时间做无用功也无所谓,但现在,她的“明亮开始”却像一道光,把我灵魂里渴求平等相爱的那部分照得通透清晰。我追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过,蔓柔软的身体伏在路上,就像一只断翅的蝴蝶。我怎么会忘了呢?她腿脚有病,不该让她一个人跑出去。 一年后,董纤到“假面”喝酒,买了一只造型奇特的蝴蝶面具,她向我微笑时,我转过头去,有些事,忘记比记住更好,我宁愿用剩下的生命,卖这些蓝耳朵的兔子和绿牙齿的灰狼,也不愿再付出一段无望的爱情,给一个并不珍惜我的灵魂。 编辑嫣红[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