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犹太人"--关于"Ioudaios"的札记

#专题研究#

谁是/犹太人0

)))关于/Ioudaios0的札记

宋立宏

提 要:西方现代语文中的/犹太人0来自希腊文/Ioudaios0。它最初是民

族)地理术语,指居住在犹地亚的人。散居海外的犹地亚人日众后,此词的地理含义渐趋弱化,逐渐获得了民族)宗教内涵,这种转变加剧了身份表达的暧昧性。对相关文献、铭文和纸草的考察表明,/Ioudaios0在犹太人、异教徒和基督徒那里呈现不同的内涵和侧重点,它们既生动折射出犹太人与希腊罗马世界的互动,

又有助于澄清谁是犹太人这个认同问题的历史脉络。

关键词:Ioudaios 犹太人 犹太认同 流散

一

谁是/犹太人0在中世纪不是一个问题。当时,犹太人生活环境封闭,无论信仰或服饰皆与众不同,受世俗文化影响甚微,故个体的价值认同与整个犹太社团的价值认同趋于一致,没有严重冲突。然而,随着宗教信仰越来越成为私事、传统信仰的合理架构受到怀疑,宗教异端遂纷纷出笼。拉比霸权一统天下的局面瓦解了,犹太教内部的宗教运动此起彼伏,最终形成犹

¹谁是犹太人这个问题于是有了不同的理解。太教改革派、正统派和保守派三大派别。

据传统犹太律法(Halakhah),一个人之所以是犹太人,要么因为母亲是犹太人;要么因为皈依了犹太教。这意味着宗教信仰不是成为犹太人的必要条件:一个人即使皈依了其他宗教,只要母亲是犹太人,即使身为背教者也是犹太人。今天,正统派和保守派依然奉行这种定义。改革派等其他派别则(主要在美国)认为,一个人的父亲是犹太人而母亲不是犹太人,但如果在奉行犹太教的环境中长大,也是犹太人,这就背弃了传统犹太律法界定犹太人的母系原则。另一方面,有些改革派还认为犹太教仅仅是一种宗教,故皈依其他宗教的犹太人不再是犹太人。这又与传统犹太律法将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而不仅仅作为一种宗教看待方枘圆凿。界定犹太人的种种分歧实际上浓缩了整个近现代犹太教的发展历程。

20世纪犹太教史上的三件大事,即纳粹屠杀犹太人、以色列建国和美国犹太人之崛起,加剧了上述分歧。谁是犹太人这个问题变得更加突出。纳粹规定,任何人只要祖父母有一方是犹太人,便可列入迫害名单,而不管此人信不信犹太教。这是用不切实际的种族标准界定犹太人,¹相关背景,参看大卫#鲁达夫斯基:5近现代犹太宗教运动)))解放与调整的历史6,傅有德等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年。

谁是/犹太人0

因为当时德国犹太人与基督徒之间的通婚已持续了好几代。纳粹据此标准屠杀了600万犹太人,从而直接影响到以色列对犹太人的界定。以色列1950年颁行5回归法6,允许祖父母任何一方为犹太人的人定居以色列,却把那些自愿皈依其他宗教的人排除在外,这实际上偏离了传统律法。然而,一旦涉及结婚、离婚和身份证登记,以色列内务部又严格遵照传统犹太律法来界定

¹以色列现行法律的这种暧昧含混引发了多起轰动性诉讼案件,/谁是犹太人0在以色犹太人。

º近代犹太宗教运动虽在欧洲生根发芽,却在美国枝繁叶列成了异常尖锐而敏感的社会问题。

茂。美国犹太人不仅人数最多,其政治经济影响力之大、与美国社会整合程度之高,在几千年犹太史上亦属罕见。但由于分享了美利坚民族意识的创造,美国犹太人对美国产生了归属感,他们自信地宣称:/律法并不出自锡安,上帝之道并不出自耶路撒冷。0»美国犹太人正在发展出一种不同于以色列本土犹太人的犹太认同。随着文化多元主义盛行和族际通婚比率上升,美国的拉比、学者、社团领袖目前正为/这是怎样一种犹太认同、它能否维持到下一代0此类问题而殚精竭虑。谁是犹太人更加错综复杂了。

传统犹太律法界定犹太人身份的母系原则由公元2世纪末编撰而成的5密西拿6最先确定,¼换言之,它最早是由拉比确立的,是拉比霸权的产物。而西方现代语文中的/犹太人0一词源自拉丁文/Iudaeus0,拉丁文又来自希腊文/Ioudaios0,½出现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之后的希腊化时代。换言之,该词出现于拉比霸权确立之前。拉比霸权则是随着5塔木德6编订之完成并随着5塔木德6在犹太人日常生活中日益发挥主导作用而确立起来的,在时间上约从公元2

¾因此,在当下多元化的后拉比时代,清理/Ioudaios0在公元7世纪以前世纪持续到7世纪。

的内涵,除了能折射出犹太人与多元化的希腊罗马世界的互动,更有助于澄清谁是犹太人这个认同问题的历史脉络。

二

/Ioudaios0(阴性为/Ioudaia0,复数为/Ioudaioi0)在西方现代语文中虽然被译成/犹太人0,但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后者没有前者所蕴涵的地理意义。今天,/犹太人0一词(至少在英语中)不带任何地理含义,主要指(被认为)信奉和实践犹太教的人,因而主要是一¹界定犹太人的传统方法与以色列现行法律之间的种种关涉,参看RaphaelPosner,Encyclopaedia

Judaica,Jerusalem:KeterPublishingHouse,1971,s.v./Jew,HalakhicDefinition.0

º参看徐向群:5沙漠中的仙人掌)))犹太素描6,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年,第17)22页;R.J.

ZwiWerblowskyandG.Wigoder(eds.),TheOxfordDictionaryoftheJewishReligion,NewYork:

OxfordUniversityPress,1997,s.v./Jew,Whois?aControversy.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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½雅各#瑞德#马库斯:5美国犹太人,1585)1990年6,杨波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311页。ShayeJ.D.Cohen,TheBeginningsofJewishness:Boundaries,Varieties,Uncertainties,BerkeleyandLosAngeles: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99,pp.263)307.本文中的希腊文和希伯来文用拉丁字母拼写。案,据陈垣考证,汉语/犹太0之名,/见于清道光以

后0,即1821年以后,参见陈垣:5开封一赐乐业教考6,载5明季滇黔佛教考(外宗教史论著八种)6,

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84页;犹太人和犹太教的其他汉语名称的考证,参见潘光旦:

5中国境内犹太人的若干历史问题)))开封的中国犹太人6,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

11、107)111页。

¾参看LawrenceH.Schiffman,FromTexttoTradition:AHistoryofSecondTempleandRabbinic

Judaism,Hoboken,NewJersey:Ktav,1991,pp.177)269.

历 史 研 究2007年第2期

个宗教或文化用语。

但/Ioudaios0不同。从词源上看,它来自希伯来文/Yehudi0(复数为/Yehudim0),此词在希伯来圣经(基督教称为/旧约0)中出现过多次,最初指/犹大支派的成员0,即雅各四子犹大(希伯来文/Yehudah0,英文/Judah0)一支的成员;从王国分裂时期起,它指/犹大王国的居民0。到了耶利米时代,即巴比伦之囚以前,这个词开始被广泛使用。北国以色列覆灭后,只剩下南国犹大,5以斯帖记6(2B5;5B13)把便雅悯支派的末底改称为/Yehudi0,说明支派的含义这时已经完全弱化了。5耶利米书6(52B28)用它指代那些被尼布甲尼撒掳到巴

¹比伦的人。/Yehudi0一词作为/犹大地的人0,其地理含义此时已不言而喻了。

希伯来圣经最早的希腊语译本七十子译本通常把/Yehudi0译成/Ioudaios0;5耶利米书6(34B9)提到不可使任何一个/犹大弟兄0做奴仆,七十子译本将之译成/从犹大地来的人0(andraexiouda),º/Yehudi0的地理内涵凸显无疑。在希腊化时期,生活在巴勒斯坦以外的犹太人说希腊语,七十子译本对他们的影响仿佛钦定英译本(KingJamesVersion)对英国文学的影响,所以,在随后涌现的以希腊文书写的犹太文献中频频出现/Ioudaios0也就不奇怪了。公元1世纪后半叶的约瑟夫斯对/Ioudaios0的出现做过解释。约瑟夫斯生于耶路撒冷的祭司世

»这种背景使他深谙希伯来和希腊两家,后半生移居罗马,在皇帝的庇护下以希腊文书犹太史。

大传统,于其间穿梭往复,游刃有余。他在5犹太古事记6中写道:/自他们从巴比伦回来时起,这个名称[Ioudaioi]就开始用来称呼他们,此名得自犹大支派,该支派最早来到这些地方,从此,无论他们还是此地都获得这个名称。0¼5犹太古事记6是一部从创世到公元1世纪的犹太史,凡20卷,约瑟夫斯从第11卷开始描述波斯王居鲁士(一译/古列0)允许巴比伦囚虏重返家园,重建圣殿。值得注意的是,从这卷开始,约瑟夫斯基本不再用/Hebraios0和/Israelites0(即/希伯来人0和/以色列人0,两者的内涵将在下文讨论),而改用/Ioudaios0一词。约瑟夫斯的解释明确了/Ioudaios0既是回归者的名称又是回归地的地名。

异教文献也佐证了约瑟夫斯的说法。早在约公元前300年,亚里士多德的学生、索里人克里尔库斯(ClearchusofSoli)说,亚里士多德曾在小亚邂逅一位来自叙利亚的/Ioudaios0,他

½换言之,/Ioudaios0是个哲人,哲人在叙利亚得名于他们居住的地方,即得名于/Ioudaia0。

就是居住在/Ioudaia0的人。/Ioudaia0属阴性名词,¾盖因希腊罗马的地名往往是阴性的。显而易见,/Ioudaios0意为/犹地亚人0(Judaean)。¹YehoshuaM.Grintz,EncyclopaediaJudaica,s.v./Jew,Semantics.0案,/Yehudi0主要出现在

5以斯帖记6和5耶利米书6中。汉语和合本将之译成/犹大人0,而非/犹太人0;英译圣经(如NRSV)有时译成/Judaean(s)0,而非/Jew(s)0,显然都注意到了其中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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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¼ShayeJ.D.Cohen,TheBeginningsofJewishness,pp.82,84.七十子译本对应的章节为41B9。七十子译本的原文参见:http://www.kalvesmaki.com/LXX/Texts.htm。TessaRajak,Josephus:TheHistorianandHisSociety,2ndedn.,London:Duckworth,2002,pp.11)45.Josephus,AntiquitatesJudaicae,11,173.本文所用Josephus之著作取自/PerseusDigitalLibrary0

的希英对照网络版(下同):http://www.perseus.tufts.edu/cg-ibin/ptext?lookup=J.+AJ+11.

120。

½

¾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3vols.,Jerusalem:IsraelAcademyofScienceandHumanities,1974)1984,vol.Ñ,pp.49)50.拉丁文/Iudaea0和英文/Judaea0皆由此派生,中文通常译为/犹地亚0或/朱迪亚0。但5新约6

和合本译作/犹太0,这种译法/地理0意味淡薄,容易引起歧义。

谁是/犹太人0

由于/Ioudaios0带有地理含义,故有必要澄清希腊罗马时期两个相关地理概念)))即/犹地亚0和/巴勒斯坦0)))的使用。克里尔库斯属于最早一批提到/犹地亚0的作家。在其笔下,/犹地亚0指耶路撒冷周围地区,占地约2800平方公里,约合今日以色列领土的十分之

¹但从公元前2世纪后半叶起,该名称指涉的范围开始扩大。到公元6年,它成了包括撒玛一。

利亚和以土买在内的罗马行省的名字。但/犹地亚0的最初含义这时并未消失。广义和狭义/犹地亚0之并存容易产生误导,所以公元1世纪用希腊文写作的犹太作家如斐洛和约瑟夫斯开

º在圣经时代,/巴勒斯坦0始使用/巴勒斯坦0或/叙利亚)巴勒斯坦0指代整个以色列地。

指约帕和迦萨之间非利士人居住的沿海地带,但它在希腊罗马时代大致包括狭义的犹地亚、加

»公元135年巴尔#科赫巴利利、撒玛利亚,甚至包括南面的以土买和约旦河以东的部分地区。

起义失败后,罗马官方将行省名/犹地亚0替换为/叙利亚)巴勒斯坦0,¼强调此地不再属于

½/巴勒斯坦0随后便在2世纪希腊文文献中日益常见。/犹地亚人0,以粉碎其民族和宗教情绪。

三

地理含义只是/Ioudaios0这个词的一个方面。西方现代语文中的/犹太人0含/民族0(people)之义,这层意思/Ioudaios0也有,用希腊文表述就是/ethnos0。

将/Ioudaios0视为/ethnos0,在希腊文文献中颇为常见。此类用法不仅见于公元前2世纪

¾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在大约写于公元前1世纪前期的5马加比传上6中用得更加频繁。

在当时的语境中如何理解/ethnos0?细读这些文献,它们都在谈塞琉古王朝统治下的犹地亚。亚历山大大帝死后,巴勒斯坦地区仍由希腊人统治,先由埃及的托勒密王朝接管,但在公元前200年落入叙利亚塞琉古王朝之手。塞琉古王朝的君主安条克(一译/安提阿哥0)三世下令:/让这个民族(ethnos)的所有人按照他们祖先的律法生活。0¿这实际上延续了自居鲁士以降的传统政策,让生活在犹地亚的人按照摩西的律法保持自治。毕克曼指出,塞琉古王朝将其领域内的自治单位分为三类:/polis0(城邦)、/dynasteia0(酋邦)和/ethnos0(民族)。犹地亚既不是/酋邦0,因为它不隶属于某位王公;也不是希腊意义上的/城邦0,因为它不是由民众选举出来的官员管理的;而是一种拥有自己领土的部落民族。相应的,/Ioudaios0作为个体,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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½

¾EliasJ.Bickerman,TheJewsintheGreekAge,Cambridge,Mass.:HarvardUniversityPress,1988,p.27.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Ñ,p.349.公元2世纪中叶埃及地理学家托勒密就这样认为,参看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Ò,pp.166)171.FergusMillar,TheRomanNearEast,31BC)AD337,Cambridge,Mass.:HarvardUniversityPress,1993,p.108.LouisH.Feldman,/SomeObservationsontheNameofPalestine,0HebrewUnionCollegeAnnual,no.61,1990,pp.1)23.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Ñ,p.113;ShayeJ.D.Cohen,

TheBeginningsofJewishness,p.72;DavidGoodblatt,/FromJudeanstoIsrael:NamesofJewishStatesinAntiquity,0JournalfortheStudyofJudaism,no.29,1998,pp.2)5.案,5马加比传上6的中译本(见5圣经后典6,张久宣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将这些地方(8B23;10B25;

¿11B30;11B33;13B36;15B2)译为/犹太国0,/民族0之义晦而不显。Josephus,AntiquitatesJudaicae,12,142(第12卷第142节,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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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籍贯(idia或origo,与/出生地0不同)从法律角度而言在犹地亚,而不在其他地方;另外,此类个体必须崇拜耶路撒冷的神,就好像希腊西北部埃托利亚地区的人必须崇拜埃托利亚的众

¹由此可见,/Ioudaios0是一个民族)地理神一样,这就是所谓按/祖先的律法0生活的意思。

概念,这些人分享共同的地域、血缘、历史、习俗和信仰。

犹太教在希腊化时期最重要的发展之一是流散现象在巴比伦之囚以后进一步加剧,到公元1世纪时,生活在海外的/犹地亚人0的数量超过了巴勒斯坦本土,他们在埃及、昔兰尼(一译/古利奈0)、叙利亚、小亚、希腊群岛、罗马城和美索不达米亚等地形成数量可观的社团。可以理解,对这些背井离乡之人而言,/Ioudaios0一词的地理内涵随着时间推移会大大弱化,虽然不至于完全消失。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的文件主要是希腊文的纸草,内容多为遗嘱、契约、申诉一类的法律文书。书记员通常要登记所有涉案人员的个人身份,毕克曼指出,由于连托勒密家族的成员也被登记为马其顿人,倘若纸草上的某人被称作/Ioudaios/a0,此词是指他/她所属

º的民族,而非其宗教信仰,/Ioudaios/a0是来自犹地亚的人。

诸多材料表明此词在流散地的民族内涵得以强化。巴克莱全面研究了希腊化时期流散地的犹太文献,发现几乎所有这类文献都突出/民族0,以此作为犹太传统的载体。这些文献强调犹太传统的民族特征,把/Ioudaioi0界定为/同胞0(homophyloi),把其他人当作/异族0(alloethneis),而由世系和习俗结合而成的民族性(ethnicity)则构成流散地犹太认同的核心成

»此外,早期异教作家也常常把/Ioudaioi0与别的/民族0)))如腓尼基人、叙利亚人、分。

¼奥古斯都时代的地理学家斯特拉波还注意到,/Ioudaioi0遍布四海,埃及人等)))相提并论。

/很难在世上适于居住之处找到任何不曾接纳过这个民族(phylon)的地方。0而埃及亚历山大里

½亚犹太社团的领袖就叫/族长0(ethnarch)。

概言之,/犹地亚人0(Ioudaios)最初是个民族)地理术语,这些人生活在犹地亚,构成一个民族(ethnos),奉行/祖先的律法0。就此而论,/犹地亚人0与古代的/埃及人0、/弗里吉亚人0、/卡帕多西亚人0、/色雷斯人0等没什么不同。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犹地亚人0流散海外,这个词的地理含义渐趋弱化;犹太文献和异教文献普遍证明,海外犹太社团一开始是以/民族0来界定自己的,/民族0是流散地犹太认同的核心。

四

以上考察显示,/Ioudaioi0在希腊化早期是拥有独特信仰的民族群体。但时间的流逝使既有¹

ºEliasJ.Bickerman,TheJewsintheGreekAge,p.124.EliasJ.Bickerman,TheJewsintheGreekAge,p.82.犹太纸草集参看V.A.Tcherikover,A.Fuks

andM.Stern,CorpusPapyrorumJudaicarum,3vols,Cambridge,Mass.:HarvardUniversityPress,

1957)1964.尤见第1卷。

JohnM.G.Barclay,JewsintheMediterraneanDiaspora:FromAlexandertoTrajan(323BCE-117CE),Edinburgh:T.&T.Clark,1996,pp.405)408.Barclay这里还讨论了希腊罗马语境中与ethnos意义接近的一些词,如phylon,genos,laos,natio,gens等。对ethnos,genos和phylon在古典时代语义的辨析,另参见徐晓旭:5古希腊人的/民族0概念6,5世界民族62004年第2期,第¼

½35)40页。如公元前3世纪的贝罗苏斯,参看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Ñ,pp.57)58.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Ñ,pp.278,280.»

谁是/犹太人0

的宗教定义获得新的侧重点)))不少人通过皈依而非通过出身成了/Ioudaioi0。

约瑟夫斯在著作中提到,阿狄亚贝尼人的国王伊札提斯皈依了犹太教。阿狄亚贝尼王国位于罗马帝国和帕提亚(一译/安息0)帝国的边境上,但主要依附后者。在公元1世纪克劳狄皇帝在位期间,王国由伊札提斯统治,他感到要想成为真正的/Ioudaios0,必须接受割礼,但他母亲竭力阻止他,认为此举将招致臣民的反感,他们无法忍受让一个/Ioudaios0来统治。尽管如此,

¹这里,/Ioudaios0的地理内涵完全被宗教意蕴取代,指的是改变宗教信仰的他还是行了割礼。

人。非犹地亚人只要崇拜耶路撒冷的上帝,只要遵循犹地亚人的生活方式,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犹地亚人。换言之,/Ioudaios0在这里成了/犹太人0,与西方现代语文中的主要内涵完全一致。

此类用法亦见之于异教文献。公元2、3世纪之交的希腊历史学家卡修斯#狄奥在其5罗马史6(3711615)1712)中谈到,巴勒斯坦地区还/被称为犹地亚(Ioudaia),当地人被称为Ioudaioi。我不知道这个名称是怎样赋予他们的,但它还适用于所有其他效仿他们习俗的人,无论是不是异族。这些人甚至在罗马人中也有,他们虽然多次遭到压制,却大大增长了,并赢得自由奉行仪礼的权利。他们几乎在每个生活细节上都与其他人类不同,但尤为昭彰者是他们不崇拜任何常见的神,而对一个特别的神显示出极度敬畏。他们甚至在耶路撒冷也不为他立像,而相信他是难以名状和看不见的,他们以世上最奢华的方式崇拜他。0º狄奥这里明确区分了民族)地理意义上的/Ioudaios0(即/犹地亚人0)和宗教意义上的/Ioudaios0(即/犹太人0)。在他看来,任何人只要仿效/犹地亚人0的生活方式,就可以成为/犹太人0。/犹地亚人0生活方式最与众不同之处、或曰最核心的本质在于他们崇拜的神。因此,/犹太人0必须崇拜/犹地亚人0的上帝,而这位上帝的圣殿坐落在耶路撒冷。

/Ioudaios0还出现在希腊罗马的铭刻上。此类铭文基本上出自非犹太场所,即出自公共墓地,这不难理解,因为与同胞在一起时缺乏界定身份的必要。铭文上一旦出现此词,其功能总是相同的)))在犹太人和非犹太人之间划清界限。从年代上看,个别此类铭文出现在希腊化时期,但绝大多数出现于公元2、3世纪以后,也就是罗马帝国和拜占庭时期。研究表明,希腊化时期铭文上的/Ioudaios0只是反映民族或地理起源的标志(即/犹地亚人0),但进入晚期古代,这层含义基本消失了,/Ioudaios0总是带有宗教和社团的意味,表示此人是犹太宗教社团

»不仅如此,铭文还显示,海外犹太社团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在早的成员(即/犹太人0)。

期,这些社团往往用/hoiIoudaioi0、/politeuma0、/laos0、/ethnos0等带有鲜明/民族0色彩的词自称,但进入罗马帝国后,这些用语逐渐被/synagoge0(/社团0、/会所0之意,后世/犹太会堂0[synagogue]一词由此而来)取代了。这种取代可能/反映了侧重点的变化:犹太社团的特征从民族群体转为私下的宗教团体。0¼由此可见,铭文材料印证了狄奥对/Ioudaios0所做的区分已经具有普遍意义:在狄奥生活的时代,/Ioudaios0一词的内涵已经发生变化,/犹地亚人0变成了/犹太人0。¹

º

»Josephus,AntiquitatesJudaicae,20,38)48.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Ò,pp.349,351.MargaretH.Williams,/TheMeaningandFunctionofIoudaiosinGraeco-RomanInscriptions,0

Zeitschriftf rPapyrologieundEpigraphik116(1997),pp.249)262.参见P.W.vanderHorst,

AncientJewishEpitaphs:AnIntroductorySurveyofaMillenniumofJewishFuneraryEpigraphy

(300BCE-700CE),Kampen,Netherlands:KokPharosPublishingHouse,1991,pp.68)72.

¼EmilSch rer,TheHistoryoftheJewishPeopleintheAgeofJesusChrist,vol.Ó,1,Rev.anded.by

G.Vermes,F.Millar,M.Goodman,Edinburgh:T.&T.Clark,1986,pp.87)91.

历 史 研 究2007年第2期

从/犹地亚人0到/犹太人0,从民族)地理概念到宗教概念,代表了一个重大转变。民族)地理身份无法改变,非犹地亚人无法成为犹地亚人,就像马其顿人无法成为埃及人,而埃及人不是色雷斯人那样。但宗教(或文化)身份却是可变的。

问题在于,这种变化最早始于何时?产生变化的原因何在?塞琉古王朝的安条克四世伊皮法纽一改让犹地亚人按/祖先的律法0生活的宽容政策,派兵进驻耶路撒冷并在圣殿里大行异教膜拜(公元前168/7年),由此激发马加比起义。这一事件记载在5马加比传上6和5马加比传下6中。5马加比传上6是历史文献。5马加比传下6的旨趣全不在历史,而想传达神学思想:虽然遭受迫害,只要信守律法,上帝就不会离弃他的选民;为此,它描述了伊皮法纽临终前不堪忍受上帝惩罚,发誓/要成为一个犹太人,走遍人民所居住的各地,把上帝的大能告诉他们。0¹伊皮法纽是马其顿王,他当然无意做犹地亚人,而只想崇拜真正的上帝。/Ioudaios0最

º早被当作/犹太人0而非/犹地亚人0就出自这段经文。

无独有偶,5马加比传下6还是最早出现/Ioudaismos0(犹太教)与/Hellenismos0(希腊

»5马加比传下6的作者把两者表述为两种此消彼长、不可兼容的生活方式,文化)两词的著作。

这本身就说明希腊文化对当时的犹太社会影响巨大。/Ioudaios0正是在这两种生活方式对立和对抗的背景下获得新的含义。对5马加比传下6的成书年代,学界有分歧,一般认为写于公元

¼此时正值哈斯蒙尼家族担任大祭司。塞琉古驻军于公元前142年前124年至公元前67年间。

被逐出耶路撒冷,犹地亚随后由哈斯蒙尼家族统治并于公元前134年独立。大祭司约翰#胡肯奴一世(公元前134)公元前104年在位)推行扩张政策,通过兼并撒玛利亚、加利利和以土

½非但如此,他还规定,以土买人若想继续留在故土,必买,使其统治最终遍及整个巴勒斯坦。

须行割礼,守/Ioudaioi0

/Ioudaioi0(犹地亚人)的律法,以土买人被迫接受,从此以后,他们也成了¾沙亚#柯亨认为,正是由于哈斯蒙尼家族强迫以土买人等归化,(犹太人)。

/Ioudaios0一词不再仅仅指民族群体,而开始取得宗教群体的含义。这意味着异教徒无论民族

¿实际上,毕克曼此前已评论道:/东方的诸种文明身份如何,皆可皈依犹太教,成为犹太人。

没有归化异族入籍的观念并厌恶文化适应。0À柯亨发展了这个观点并指出,胡肯奴的强行归化政策并非出自圣经传统,圣经中的以色列人没有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加给被征服者;而主要受到希腊罗马政治思想,尤其是/公民权0(politeia)在希腊化时代可以授予外来人观念的影响,这种影响为/Ioudaios0的内涵发生转变提供了制度框架。换言之,哈斯蒙尼家族的大祭司恰恰通过自己对希腊文化的吸收,而看到了异族皈依犹太教、成为犹太人的可能性。¹5圣经后典#马加比传下6,9B17。

ºShayeJ.D.Cohen,TheBeginningsofJewishness,pp.92)93.

»5圣经后典#马加比传下6中出现/Ioudaismos0的经文见2B21;8B1;14B38。出现/Hellenismos0¼

½

¾

¿

À的经文见4B13。EmilSch rer,TheHistoryoftheJewishPeopleintheAgeofJesusChrist,vol.Ó,1,pp.532)534.这正是造成/犹地亚0和/巴勒斯坦0作为地名相互混用的原因。Josephus,AntiquitatesJudaicae,13,257)258.ShayeJ.D.Cohen,TheBeginningsofJewishness,pp.109)139.EliasJ.Bickerman,TheJewsintheGreekAge,p.81.对/文化适应0(acculturation)的经典定义是:/文

化适应用以理解这样一些现象,这些现象产生于拥有不同文化的各个群体之间发生不断的、直接的接触,

及随之而来的一方或双方原来的文化模式发生的变化。0参见R.Redfield,R.LintonandM.Herskovits,

/MemorandumfortheStudyofAcculturation,0AmericanAnthropologist,no.38,1936,p.149.

谁是/犹太人0

五

西方现代语文中的/犹太人0带有贬义。譬如,英文/Jew0作为名词,有/精于讨价还价的生意人、高利贷者、守财奴0之意;小写的/jew0在俚语中作动词用,意为/拼命讨价还

¹但这种负面含义不见于希腊罗马时期的犹太作家和异教作家笔下的/Ioudaios0。异教作价0。

家对犹太人虽微词多有,然其关注点集中在宗教方面,即集中在犹太人的一神论、安息日、饮

º近现代/犹太人0一食法、割礼等/祖先的律法0上,只反映出希腊罗马人于犹太教之隔膜。

词的负面含义主要来自基督教对犹太教的评价。

对早期基督徒而言,/Ioudaios0让他们想到福音书中脍炙人口的恶棍犹大(Ioudas)。犹大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负责管理钱财,但他为30块钱出卖了耶稣。/Ioudaios0和/Ioudas0读音接近,故犹大容易被当作犹太人之典型。而犹大又被视为撒但附体,»于是形成/撒但)犹大)守财奴)犹太人0这层关系。/犹太人0一词在民间的歧视含义可能因此得以确立和助长。

后世反犹主义的理论基础蕴涵在5新约6中。5新约6多次提到/犹太人0一词。在罗马帝国的行省体系中,只有行省总督(和合本译作/巡抚0)掌握所谓/刀剑权0(iusgladii),即决定是否对某人动用极刑的权力。但所有四部福音书都倾向于淡化罗马政府处死耶稣的责任,而将之归咎于犹太宗教领袖。其中5约翰福音671次提到/犹太人0,频率远远高于其他福音书。不过,这些/Ioudaioi0的内涵不尽相同:有的是作为宗教或政治团体的/犹太人0,与/撒玛利亚人0或/罗马人0这类概念对等;有的是表达地理概念的/犹地亚人0;还有一类则为5约翰福音6所特有,专指那些拥有宗教权威的犹太人,他们处处与耶稣作对,负面语气尤为明显,

¼但必须注意到,5约翰福音6的作者本身是犹正是这种用法对后世反犹话语的形成影响深远。

太人,他与其说在发表反对犹太人的言论,不如说在谴责那些拒不承认耶稣教导的人。

5新约6中的/Ioudaios0不全是负面的。5启示录6中有两段经文提到这个词,表达的意思相同:即那些自称是犹太人的人,其实不是犹太人,而是在说谎话,他们属于/撒但一会0的

½在5启示录6的作者看来,/犹太人0显然是个光荣称号。保罗也持类似观点。他竭力强人。

调/犹太人0一词的真正意义不在于外在的行为,而在于内心对神的态度:/外面作犹太人的,不是真犹太人;外面肉身的割礼,也不是真割礼。惟有里面作的,才是真犹太人;真割礼也是心里的,在乎灵,不在乎仪文。0¾众所周知,最早的基督徒都是犹太人,到保罗的时代(约卒于公元62)65年),由于越来越多的异族人皈依基督教,犹太基督徒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异族人是否必须先成为犹太人,才可做基督徒?保罗对此激烈否定。他确信,人的拯救只有通过¹陆谷孙主编:5英汉大词典6(缩印本),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Jew0条。

参看宋立宏:5希腊罗马人对犹太教的误读6,5世界历史62000年第3期,第50)57页。º

»5路加福音6,22B3。本文对新约之引用参考5新约圣经并排版6,上海:中国基督教两会,2005年。¼5约翰福音6用/Ioudaios0指代拥有宗教权威的犹太人的段落包括1B19;2B18,20;5B10,15,

18;6B41,52;7B1,11,13,15,35;8B22,31,48,52,57;9B18,22;10B24,31,33;

11B8;13B33;18B12,14,31,36,38;19B7,12,14,31,38;20B19。参考UrbanC.vonWahlde,/TheGospelofJohnandthePresentationofJewsandJudaism,0inDavidP.Efroymson,

EugeneJ.FisherandLeonKlenicki(eds.),WithinContext:EssaysonJewsandJudaismintheNew

Testament,Philadelphia:TheAmericanInterfaithInstitute,1993,pp.67)84,esp.73)79.

½

¾5启示录6,2B9;3B9。5罗马书6,2B28)29。

历 史 研 究2007年第2期

¹信仰耶稣才能实现,舍此之外,别无他途,靠律法称义是徒然的,因为/罪的权势就是律法0。

这一思想肯定了非犹太人在基督教会里的地位。但保罗的主张得不到犹太人响应,他们甚至招

º由此造成的辛酸定然加剧了在宗教上区分基督徒和犹太人的需要。因此,聚市井匪类对付他。

/犹太人0一词在保罗那里,就像在5启示录6中一样,是一种颠覆性的神学建构:真正的/犹太人0是指信仰耶稣基督的人,而不信耶稣基督的人不配当/犹太人0。反对犹太人与早期基督徒对基督论的建构往往唇齿相依。

早期基督徒来自犹太背景,与异教作家不同,他们诋毁犹太传统能够直接从旧约中汲取资源。早在公元1世纪,基督徒已开始把旧约中预示新约事件的经文按主题辑录成册,作为见证

»这后来在基督教作家中促成了所谓/反犹太人0体新宗教的证据,以便在写作和论战时引用。

裁的盛行,其特点之一便在于引用的经文多有雷同。许多教父撰有此类作品,其中,希腊护教士殉道者游斯丁写于公元2世纪中叶的5与犹太人推芬的对话6是现存最早的一篇。游斯丁第一个把犹太人之嘲笑和辱没耶稣视为罪行,开后世无数同类责难之先河,对话摇身一变,成了

¼训话。前四个世纪的所有教父都重复了他的责难。

然而,集此类作品之大成、影响最为深远者,还得数约翰#克里索斯托姆在386)387年间发表的八篇布道辞。它们传统上就题为5反犹太人6(KataIoudai n),字里行间不乏老生常谈:全体犹太人必须为基督的受难和死亡负责,他们已遭到上帝的抛弃和诅咒,他们的律法已被上帝与非犹太人订立的新约废除了,他们对希伯来先知的厉声谴责充耳不闻,等等。然而,经过教会有史以来最伟大演说家的/金嘴0(/克里索斯托姆0意为/金嘴0),腐朽化为神奇,愈发势如破竹了。不过,这些布道措辞之尖酸刻薄却更为彰目:犹太人被比作猪狗羊,他们魔鬼附体,像野兽一样贪婪;犹太会堂则成了妓院匪窟贼窝。如此詈骂,前所未有,堪称基督教反犹言论的至极。约翰对福音书的评注具有深邃的精神美,正教会迄今仍在研读。但他为什么不遗余力地攻击犹太人?

在约翰布道的时候,基督教已是罗马帝国的官方宗教,但教会的权威还远不像中世纪那样不容置疑。一方面,传统的异教依旧生机盎然;另一方面,教会内部的异端此起彼伏。此外,基督教仍未从其母教犹太教中彻底解放出来。从公元4世纪开始,许多文献提到犹太化的基督徒,他们作为非犹太人教会的成员,却参加犹太会堂的活动并和犹太人一起庆祝节日,这种行

½约翰的布道实际上针对的是这些人。他注意到,这些基督徒热衷于奉行为引起了教会的分裂。

犹太人的仪式,他们逢犹太新年和安息日便跑到犹太会堂观礼,到了赎罪日像犹太人一样斋戒,5哥林多前书6,15B56。

º5使徒行传6,17B4)5。

»参看JohnG.Gager,TheOriginsofAnti-Semitism:AttitudesTowardJudaisminPaganandChristian

Antiquity,NewYork:OxfordUniversityPress,1985,p.155.此类经文就叫/见证0(testimonia);¹

¼耶稣曾说:/你们查考圣经,,给我作见证的就是这经。0(5约翰福音6,5B39)SamuelKrauss,TheJewish-ChristianControversyfromtheEarliestTimesto1789,vol.1,History,

ed.andrev.byW.Horbury,T bingen:Mohr,1996,pp.26)43.关于教父对犹太人的论述,参见SamuelKrauss的经典论文:/TheJewsintheWorksoftheChurchFathers,0JewishQuarterlyReview,

no.5,1893,pp.122)157;no.6,1894,pp.82)99,225)261.对游斯丁的论述,尤见第130页。½对犹太化的基督徒的研究,参看RobertL.Wilken,JohnChrysostomandtheJews:Rhetoricand

RealityintheLate4thCentury,BerkeleyandLosAngeles: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83,pp.68)79;MarcelSimon,VerusIsrael:AStudyoftheRelationsbetweenChristiansandJewsintheRomanEmpire(135)425),H.McKeating(trans.),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1986,pp.306)338.

谁是/犹太人0

住棚节又和犹太人一起结庐。他们甚至无视尼西亚大公会议的决定,仍然按犹太历过复活节。显然,在他们心中,星期六去犹太会堂听人诵读律法和星期天去教堂领圣体毫无矛盾,因为耶稣在世时同样庆祝犹太节日。但约翰敏锐地意识到,基督徒必须在教堂和犹太会堂之间做出选择:/如果犹太人的典礼令你们羡慕,你们和我们还有共同点吗?如果犹太人的典礼可敬而伟大,那我们的就是谎言。但如果我们的是正确的,,那他们的就充满了欺诈。0¹与阿里乌派或诺斯替派不同,犹太化的基督徒与众不同之处,不在于教义,而在于仪式。彼此矛盾的宗教思想往往可以共存,但宗教实践迫使人做出选择。如果因为犹太人庆祝新年致使教堂门可罗雀而犹太会堂门庭若市,犹太教显然更可靠;如果基督徒用犹太历确定基督教的节日,犹太历显然更权威。仪式发生在非此即彼的特定时空中,容不得书斋里的折衷调和。还有什么比基督徒尊奉犹太律法更能证明犹太教之正确和基督教之谬误呢?所以,基督徒的犹太化是一种严重的疾病,/它根植在教会体内。我们必须先将这种疾病连根拔起,再考虑外在问题;我们必须先治愈我们自己,再去关心别的陌生人。0º换言之,犹太化的基督徒仍是基督徒,尽管病得不轻,而病根就在于和犹太人走得太近了。只有猛烈抨击犹太人,才能防止基督徒投奔犹太会堂,才能让犹太化的基督徒迷途知返。约翰在教堂中布道,他的听众不是犹太人,/Ioudaios0对于他只是一个陌生的他者,竭力将这个他者妖魔化,反映出早期基督教急欲自我界定和自我塑造的焦虑,这其实正是早期基督教反对犹太人的最重要动机和特点所在。

与约翰同时代的拉丁教父奥古斯丁在第196封书信中提到,当时一些犹太化的基督徒称自己是/犹太人0(Iudaei)。这位希波城的主教教导,基督徒是真正的以色列,但不宜自称为/犹

»与保罗和太人0,因为这个词只能从精神意义上理解,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极易产生混乱。

5启示录6的作者一样,奥古斯丁觉得真正的/Iudaeus0也是个神学概念,指信仰耶稣基督的人;但一般的基督徒容易仅从字面上理解这个词,把它当作一种社会概念,弄不好还会堕落成犹太化的基督徒,因此还是让犹太人去用吧。

六

/Ioudaios/Iudaeus0在基督教话语体系中是贬义词。与之相比,基督徒更愿意使用/以色列

¼北国以色列亡国后,/以色列人0指属于立人0(Israelites)。/以色列0是神赐给雅各的名字。

约的以色列国的余民,带有尊贵而荣耀的神学意味。在希腊罗马时期,/以色列0在不少犹太)基督教文献中被理解为/看见上帝的人0,½早期基督徒尤其偏爱这种解释;盖因如此一来,/以色列0与其说是个专有名称,不如说是个精神国度,那些孜孜于/看见上帝的人0,即使生而不是犹太人,也可成为这个精神国度的一员。所以,耶稣曾将犹太人拿但业叫做心中没有诡诈的¹

º

»

¼

½SaintJohnChrysostom,DiscoursesAgainstJudaizingChristians,P.W.Harkins(trans.),Washington,D.C.:TheCatholicUniversityofAmericaPress,1979,pp.23)24.SaintJohnChrysostom,DiscoursesAgainstJudaizingChristians,p.3.MarcelSimon,VerusIsrael,pp.332)333.5创世记6,32B28。相关举证,参看JamesL.Kugel,TheBibleasitwas,Cambridge,Mass.:TheBelknapPressof

HarvardUniversityPress,1997,pp.227)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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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而彼得和保罗称那些听他们传道的犹太人为/以色列/真以色列人0,因为他不反对耶稣。

º在奥古斯丁之前,游斯丁已宣称:/我们是真正的、精神上的以色列,是犹大支派的成人0。

员。0»值得注意的是,/Ioudaios0尽管在海外流散地颇为常见,但这一时期的希伯来文文献表明,巴勒斯坦说希伯来语的犹太人更喜欢使用/以色列0。钱币和近来出土的文书也表明,巴

¼尔#科赫巴起义所成立的国家就叫/以色列0。

除/犹太人0和/以色列人0外,这一时期另一较常见的称谓是/希伯来人0。从使用上看,新约中的/希伯来人0一般指会讲希伯来语的犹太人,以此区别大部分只会说希腊语的犹

½太人;保罗生于小亚细亚的大数(Tarsus),但会讲希伯来语,有时自称为/希伯来人0。

基督教对/希伯来人0之义更大的建构,见于公元3、4世纪之交的教会史家尤西比乌斯,他严格区分了/希伯来人0和/犹太人0。在他看来,从亚当到亚伯拉罕的希伯来人,如果不在意名称的话,其实可以被称为基督徒。同后来的基督徒一样,他们秉持自律、弘扬正义,在信仰方面始终坚定不移;他们也不在乎割礼、安息日、饮食禁忌,这些不过是内在虔敬的外在表现而已,最早是从摩西那里传下来的,成了后来犹太人的生活方式。因此,/我们必须认为,近来通过基督的教导而向全人类宣告的宗教,恰恰是由上帝宠爱的亚伯拉罕及其后人发现的所有宗教中最早、最古老和最原始的宗教。0¾换言之,亚伯拉罕等希伯来人列祖是原始基督徒,而基督教在所有宗教中最古老,故最值得尊敬。尤西比乌斯还在5福音之准备6(7.8ff.,8.1ff.)中发挥和完善了这个论点:列祖屈指可数,而邪恶势力甚嚣尘上,于是人类陷入普遍的堕落,原始基督徒的后裔亦不能免,希伯来人滞留埃及期间,受埃及风俗沾染,再也无法遵循列祖训导,上帝不得不把摩西律法赐予他们,以此作为/幼稚的、有缺陷之人的保护人和管家0。与列祖的宗教不同,摩西的教规只系于犹太民族和以色列地。摩西律法尽管有其历史必要性,但它所规范的,只是/较低级的、欠完美的生活方式0。无论对犹太人产生了什么影响,这种律法对非犹太人却有教化启迪之功,一旦罗马帝国创造出合适的政治环境,各民族已经熟悉旧约希腊文译本的人,就能立即从耶稣的新约中彻底领悟上帝启示的真谛,而这种新约和上帝与希

¿这种建构无疑宣告了,基督教才是崇拜上帝的原始、伯来人列祖所立的古老契约是同一个约。

唯一和真正的方式,只有耶稣的新约才能把列祖的宗教传遍全人类,而犹太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过渡阶段。

在异教作家那里,自公元1世纪末起,/Hebraios0开始流传开来并有逐渐代替/Ioudaios0

À从犹太铭文上看,到拜占庭时期,这个词基本上取代了/Ioudaios0,后者已得贬义,的趋势。

Á连犹太人自己也不屑于在墓志铭上以此自称了。

¹5约翰福音6,1B47。

º5使徒行传6,2B22;3B12;13B16。

»教父对/以色列0名称的占用,参看MarcelSimon,VerusIsrael,pp.79)80,169)173.

¼DavidGoodblatt,/FromJudeanstoIsrael:NamesofJewishStatesinAntiquity,0p.33.

½5哥林多后书6,11B22;5腓立比书6,3B5。

¾Eusebius,TheHistoryoftheChurch,G.A.Williamson(trans.),London:Penguin,1989,pp.15)16¿

À

Á(1B4).转引自TimothyD.Barnes,ConstantineandEusebius,Cambridge,Mass.:HarvardUniversityPress,1981,p.185.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Ñ,p.559;vol.Ò,p.161.MargaretH.Williams,/TheMeaningandFunctionofIoudaiosinGraeco-RomanInscriptions,0pp.

253,256.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倾向一直持续到近代。19世纪中叶从德国移民美国的犹太人弃/犹太

谁是/犹太人0

七

/Ioudaios0从民族)地理术语到民族)宗教术语的转变加剧了身份表达的暧昧性。新内涵不可能迅速彻底取代最初含义,由于/Ioudaios0同时兼具地域、民族和宗教的维度,确定谁是/Ioudaios0变得复杂起来,取决于使用的标准是社会的、政治的、民族的或宗教的。公元前40年,罗马元老院册封大希律为犹太王,但其政敌哈斯蒙尼家族的安提贡(Antigonus)认为他不

¹对以土买人的歧视配,因为希律祖上是以土买人,他只能算/半个犹太人0(h miioudaios)。

和偏见在他们接受割礼八十多年后依然存在。不过,以土买人的后代似乎并不怀疑自己的犹太身份,公元66年,他们加入犹太人反抗罗马的起义大军并领导了起义。然而,尽管军功显赫,他们却从未试图领导整个暂时获得独立的犹太国家,这很可能是由于作为/半个犹太人0,所受

º到的歧视不得不使他们有所顾虑。

/谁是Ioudaios0,不仅对通过皈依成为犹太民族一员的以土买人来说是难解的心结,在当时异教徒眼中也成问题。公元70年,在镇压犹太起义后,韦伯芗对帝国全境的犹太人征收/犹太税0,用以重建罗马的朱庇特神庙。公元81年,韦伯芗之子图密善登基,/犹太税0之征收变得极其苛刻,苏维托尼乌斯提到,图密善/不仅向没有公开承认犹太信仰但按照犹太人方式生活的人征收,而且向隐瞒自己出身和逃避加给犹太民族赋税的人征收。0»换言之,图密善之所以显得苛刻,就在于他向那些隐瞒自己犹太身份的人征税,这些人要么生来不是犹太人却奉行犹太生活方式,要么生来是犹太人却为了逃税而想出各种办法掩饰出身。苏维托尼乌斯接着回忆到,他曾亲眼看见,负责征税的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检查一名年届九旬的老人是否行过割礼。其他办法好用,受过割礼却无法瞒天过海。公元96年,新皇帝涅尔瓦为了拉拢人心,放宽了征收条件,规定只有继续公开信奉犹太教的人才需要缴纳/犹太税0。涅尔瓦的新政策实际上从法律角度不仅承认了皈依犹太教的人,还保护了犹太教的背教者,其影响非常深远,它标志罗马

¼此外,对公开宣布自己信仰的强调,还为罗马帝国帝国开始根据宗教而非出身来界定犹太人。

½后来如何处置基督徒提供了前车之鉴。基督徒只要公开表明自己不信基督教,即判无罪。

对基督徒而言,/谁是Ioudaios0是一个重要的神学问题。基督教源于犹太教,在其早期发¹人0而以/希伯来人0自称,他们成立的一些机构都采用/希伯来0一词,如/希伯来联合学院0

(HebrewUnionCollege)等;参看DavidBiale,PowerandPowerlessnessinJewishHistory,NewYork:SchockenBooks,1986,p.192.但纳粹屠犹已使今天的非犹太人普遍意识到反犹主义的危害,

公然将/犹太人0作为贬义词已不多见。

¹ Josephus,AntiquitatesJudaicae,14,403.

ºMartinGoodman,TheRulingClassofJudaea:TheOriginsoftheJewishRevoltagainstRome,A.D.

66)70,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7,pp.222)223.

»MenahemStern,GreekandLatinAuthorsonJewsandJudaism,vol.Ò,p.128ff.苏维托尼乌斯5图

密善传6(12B2)中译本(见5罗马十二帝王传6,张竹明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将这句话前半句意思译反了,后半句的译注认为/这些人无疑是基督徒0(第335页)。这点难以成立。公元64年的大火焚毁大半罗马城后,尼禄把纵火罪名嫁祸给基督徒而非犹太人,说明罗马政府此时已能区分出基督徒和犹太人。参见塔西佗:5编年史6,王以铸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15B44。

¼

½MartinGoodman,/Nerva,theFiscusJudaicusandJewishIdentity,0JournalofRomanStudies,no.79,1989,pp.40)44.参见G.E.M.deSteCroix,/WhyweretheChristiansPersecuted?0inM.I.Finley(ed.),Studiesin

AncientSociety,London:RoutledgeandKeganPaul,1974,p.215.

历 史 研 究2007年第2期

展过程中一直面临的问题是怎样自我界定。作为基督教神学之父,保罗致力于将/Ioudaios0一词的民族内涵涤荡净尽,使之成为一个不受地域限制、放诸四海皆准的宗教、文化范畴:那些受洗跟基督合而为一之人,不再分为犹太人或希腊人、奴隶或自由人、男人或女人,因为他们

¹但大多数古代犹太人无意走得这样远,/Ioudaios/Iudaeus0从未完都在基督耶稣里融为一体。

全丢掉民族的内涵。所以基督徒只能从精神意义上理解这个词,如果光从字面上把握,便会引发混乱,稍不留神还会堕落为犹太化的基督徒,故基督徒应当把/犹太人0一词用作界定自我的神学范畴:/我们不是犹太人。0随着罗马帝国基督教化,/犹太人0一词的负面内涵甚嚣尘上,有时甚至被滥用,以致脱胎换骨,连起码的民族)宗教内涵都丧失了:聂斯托利派异端在

º摩尔曾指出,/基督徒对犹太文献的兴趣从来公元5、6世纪就被反对者频频称为/犹太人0。

都是护教性和论战性的,而非历史性的。0»基督徒对/Ioudaios0的理解正是这种趣味具体而微的缩影。基督教获得胜利后,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罗马帝国界定犹太人的宗教标准。在中世纪,

¼反犹活动不断升级,但一般来讲,只要犹太人公开皈依基督教,对他们的迫害便自动停止了。

近代以来,受启蒙理性的影响,犹太教内部的宗教运动风起云涌,本文开头已提到,/谁是犹太人0造成了犹太教内部的分化。改革派最激进之处恰恰在于否认/犹太人0一词的民族内涵,而只承认其宗教内涵,希望以此避免/双重忠诚0的指责,即周围的非犹太人指责他们既忠于所在国但更忠于其他国家。与此针锋相对的是一种非宗教观念的出现。受近代民族主义影响,摩西#赫斯于1862年在德国出版5罗马与耶路撒冷6,提出犹太认同不是宗教范畴,而是民族范畴;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要想独立自主,必须重返祖先的土地,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家

½对大多数犹太复国主义者而言,犹太教作为一种宗教已园。犹太复国主义的序幕从此拉开了。

经死了;新的犹太教是犹太民族主义。然而,颇为诡谲的是,这种世俗观念虽然随着以色列国的成立而修成正果,但正统派犹太教徒的宗教权威在那里却凛然不可冒犯。与之对照,在美国这块海外流散地上,这种世俗观念反而日益壮大。2000)2001年对全美犹太人口的一项调查显示:改革派占35%,人数最多;保守派占26%;正统派占10%;其他小教派占9%;剩下的

¾/犹太20%认为自己仅仅是犹太人,不认同任何一个教派;值得注意的是,这群人增长最快。

人0一词在今日美国正处于一个去宗教化的进程之中。

1作者宋立宏,副教授。南京大学宗教学系犹太文化研究所 2100932

(责任编辑:舒建军)¹5加拉太书6,3B26)28。另参5加拉太书6,5B6;6B15。5罗马书6,3B29)31;10B12)13。ºJamesParkes,TheConflictoftheChurchandtheSynagogue:AStudyintheOriginsofAntisemitism,

Philadelphia:TheJewishPublicationSocietyofAmerica,1961[1934],pp.239,300)303.

»GeorgeFootMoore,/ChristianWritersonJudaism,0HarvardTheologicalReview14B3(1921),p.¼197.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对被迫皈依基督教但私下仍信奉犹太教的犹太人(即所谓的/Marranos0,意为

/猪0)的迫害是个显著的例外,参见彭小瑜:5教会法研究6,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240)242页。

½

¾关于赫斯的思想,参见以赛亚#伯林:5赫斯的生平与观点6,载伯林:5反潮流:观念史论文集6,冯克利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年,第254)298页。2004年发布的调查报告(TheNationalJewishPopulationSurvey,2000)2001)见:http://www.

ujc.org/content_display.html?ArticleID=60346。

CONTENTS

Noteson/Ioudaios0SONGLihong(122)ThetermJewinEnglish,JudeinGermanandjuifinFrench,andsoon,isderivedfromGreekIoudaios,whichwasoriginallyanethnic-geographicaltermdesignatingtheeponymousinhabitantsofthelandofJudaea(Judaeans).Aftertheirdiaspora,thegeographicdimensionwasgraduallyreplacedwithethnic-religiousconnotations.Suchchangesaddedtotheambiguityinculturalself-expression.Anexaminationoftextual,epigraphicalandpapyrologicalsourcesrevealsthatthewordIoudaioshadvaryingconnotationsandemphasesinJewish,paganandChristiancontexts,andtherebyprovidesaprismtothecomplexityofJewishinteractionwiththeGreco-RomanworldandhelpstoclarifythehistoricaldimensionsofthequestionofidentitythatisheatedlydiscussedintodaypsJewishcommunitiesacrosstheworld)WhoisaJew?

TheGentrificationMovementinAmericanInnerCityNeighbourhoodsandtheSpatialRestructuringofUrbanAreasSUNQunlangandCHANGDandan(135)thWithinthegeneraltrendofsuburbanizationinthe20century,thegentrificationmovementandsomesignsofrevivalappearedinAmericaninnercitiesfromthelate1960sandearly1970son.Thedynamicsofthismovementincludethedeclineofinnercityneighbourhoods,therentgap,changesinideasofcityplanningandthefunctionsofcities,anddemographicandfamilystructuralchanges,aswellaschangesinlifestyleandconsumptionnotions.ThegentrificationmovementhasledtochangesinthespatialstructureofAmericancitiesandmetropolisesandplayedanactiveroleinpreventingcentralcitiesfromfurtherdecline.

DiscussionandReviewDiscourseAnalysisandStudiesofModernChineseIntellectualandCulturalHistoryHUANGXingtao(149)

IncurrentstudiesofmodernChineseintellectualandculturalhistory,post-moderndiscourseanalysis,althoughrarelyappliedasaresearchmethodology,isexertingincreasinglypositiveinfluencesinatleastthefollowingthreeaspects.First,itfacilitatesthinkingthatcloselyrelatesideastosociety.Second,ithighlightslanguageitselfinthestudyofintellectualhistory.Andthird,itenablesmorecomplexanddeeperunderstandingbylookingatbothintellectualhistoricaleventsandphenomenaandthewritingandinterpretationofthelatergenerations.Ofcourse,assomeexistingstudiesshow,thislineofinquiryisitselfthecauseofsomeconfusion;thisdeservesfurtherreflection.

QuestioningtheClaimof÷TwoDraftConstitutionsintheLateQingDynasty"SHANGXiaoming(164)Inhis1999article,Mr.YuJiangclaimedthathehadfound÷twodraftConstitutionsfromthelateQingDynasty"intheZiZhengYuan(PoliticalConsultativeCouncil)filesintheFirstHistoricalArchivesofChina.Helabeledthemrespectively÷incompleteversionA"(henceforthversionA)and÷thecompleteversionB"(henceforthversionB),andundertookpreliminaryresearchonbothversions.However,furtherandcarefulstudymayshowthatversionAwasactuallyapartialtranslationoftheConstitutionoftheGreatQingDynastybyaJapanesescholarKitaoniSadu.ThetranslatorwasLiJingming,thevicedirectoroftheDuzhiBu(theMinistryofFinance).KitaoniSadupsworkwastranslatedforreferenceforZaiZeandotherswhowereresponsiblefordraftingaConstitution.VersionBseemstobesomethingcompiledbynon-governmentconstitutionalorganizationsoradvocates,ratherthanasecretdraftoftheConstitutionbytheimperialcourt.

BookReview

HuangKuan-chung:ClanandSocietyintheSongDynasty

ResearchNotesBooksEmperorGuangxuReadinHisLastDays

NotesonCollectionofClassicalTextsintheEarlyHanDynasty

ZHANGBangwei(170)YEXiaoqing(180)YAOXiaopou(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