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碗鸡头米
每年一次,夏末初秋,苏州一道风景,沿街剥鸡头米卖鸡头米。傍晚,从竹辉路由东向西,可以看到,两三里路,两面人行道上,两三个、三四个,作堆在-起,老老少少,边剥边卖。盆里面,刚剥出的鸡头米,白白嫩嫩,圆圆溜溜,煞是可爱。这道风景始于何时,怕难说得准了。陆文夫写过小巷卖玉兰花, “阿要玉兰花”,满街飘香,写过小巷卖新米,“阿要买新米”,齿颊生津,没看到他写过沿街剥鸡头米的。
葑门横街,是鸡头米的集散地。每日凌晨,天色尚黑,就有农人将一车车的鸡头米从郊区运来,等候多时的小贩,蜂拥而上,整麻袋整麻袋地抢购,不消一盏茶工夫,一黄鱼车鸡头米就告售罄。没拿到货的,则于次日早早地守在农人的必经之地,拦路截买。
虽然小贩会把鸡头米四散到别处,但熟门熟路的本地人,大多亲自到这里购买。上了年纪的,五六元一斤地买了籽回去剥,年轻些的,则一早预订,到时间再来拿现剥的鸡头米。这生意往往还要交一定数量的订金。如果摊主剥的不够分量,会到别的摊位上调头寸。一个人做生意,等于周边人都做了生意。这种一团和气的经营局面,也是鸡头米当令时的鲜明特征。
一条百多米长的窄街,过半数专职或兼职着这一营生,一季鸡头米的收入,足以使农人过上一年。这同螃蟹、羊肉等时鲜品,如出一辙。
都说鸡头米是“水中人参”,来苏州的不少游客也都要品尝一下鸡头米的味道,就像来苏州不游虎丘和拙政园会终身遗憾一样。
鸡头米与鸡无关,它是一种水生植物,与荷藕相依为邻,叶圆且大,边角向上微翘,从形体上看如一大绿绿圆盘平铺在水面上,叶面凹凸皱起,没有荷叶平坦光润。鸡头米的花儿也很美丽,花儿浅紫,浮在水面,春天稻田里紫云英一样淡色清艳,叶茎和花茎上都长满了刺儿,使鱼儿飞虫亲近不得。花谢后,花萼并不脱落,随着生长时间慢慢地闭合和膨胀,形成如鸡头般果实球,在果实球内,却孕育着一种坚硬米粒果实,那果实就是鸡头米。
鸡头米分布广泛,唯苏州珍贵,其果粒色呈玉白,尤同珍珠,是其它鸡头米无法媲美的。苏州正处江南腹地,古城座落在水一方,美丽长街依河而建,游人水陆并行;大街临水,小巷走河,形成了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独特风貌,有东方威尼斯之称。水资源丰沛,也给这种睡莲科学名叫芡实的水生植物有了自然良好生长环境。苏州人爱用鸡头米桂花糖燕窝银耳玉米粒为主辅原料做成后香厚可口甜羹,喝上一口,软嫩,细糯,甜润,与苏绣、吴侬软语、评弹一样软软嫩嫩,细细糯糯,甜甜润润。
桂花红枣鸡头米是苏州人常做也普遍的一道家常甜羹。洁白圆润的鸡头米潜在碗底,用冰糖熬成的甜水养润它,桂花漂在水面,浮溢着秋色,飘逸着清香,红枣游水其中,不仅让食客养眼也满口生香。冰糖甜润,充盈着口腔,鸡头米软糯,包裹着舌头,在两颊白牙上轻压慢磨,香味从舌尖牙槽逐向喉咙扩散,可谓甜滋淋漓,芳香溢齿,甘泽润喉,神明凌霄,满口甜蜜的感觉带来满心愉悦。又香又糯的鸡头米,不愧为一种时令风味小吃。桂花鸡头米糖粥,桂花鸡头米小圆子,都是走街串巷“骆驼担”的经典“著作”。笃笃笃,抑扬顿挫的敲梆声在巷内一响,时刻准备的食客立即开门而出,后面跟着贪嘴的小孩。
据传曹雪芹年轻的时候来苏州的姑父家小住期间,正逢鸡头米上市。有一天他在外闲逛,看到鸡头米,着实没有吃过,很想尝一尝。于是买了两条鲫鱼,又称了点新鲜的鸡头米,回到家里命厨师进行烹调。在《红楼梦》里写下那么多美味的他很具创意地让厨师把雪白滚圆的鸡头米塞进鱼腹,调好佐料,上火清炖。炖熟后的鱼肉鲜嫩,鸡头米香糯,两者的味道溶合在一起,清香阵阵,别有一番韵味。曹雪芹觉得鲫鱼像河蚌,鸡头米像珍珠,这只菜恰如蚌含珍珠。从此,“大蚌炖珍珠”这到名菜便流传至今。
《红楼梦》第37回写道:袭人派人给史湘云送去两样时令水果,其一为红菱,另一样便是鸡头米。当然,更多的是熟吃。李时珍《本草纲目》云:“(芡实)状如鱼目,煮食如芋。”每逢鸡头米上市,娄葑一带的芡农常常提篮至苏州城内叫卖。“阿要买鸡头米?”大妈或姑娘一声甜甜的吆喝,清脆糯软,立刻引来众人争购。新鲜鸡头米在清水中煮开加白糖,盛在青瓷碗内,清隽无匹。范烟桥在《茶烟歇》中对此啧啧称赞:“银瓯浮玉,碧浪沉珠,微度清香,雅有甜味,固天堂间绝妙食品也”。
苏州人吃鸡头米却是把其当作一种家乡情调享受来品。一到深秋,家家户户几乎都会煲上几回或更多次甜羹鸡头米,要在这个丹桂飘香的时节里吃出江南鱼米之乡的真正味道一般,伴着弹词开篇那种清幽弦音,喝一口甜糯鸡头米羹,有着“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凝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的食情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