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神话,起源非洲?
老子像
西王母
湿婆
《华夏上古神系》是文化批评家、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二十多年的研究成果,他通过跨文化研究,提出人类的上古神话起源于非洲。有评论称,这是继美国学者发现全球智人源于非洲、新西兰学者发现全球语言源于非洲后,又一个具有原创性的学术论断。
朱大可在书中还提出,中国女娲、盘古等上古神话,老子、孔子等先秦哲人,其原型或思想源头,均来自印度、西亚和非洲。这个观点,一经提出,即引发争议和关注。
日前,朱大可接受记者专访,对华夏上古神话“西来说”做进一步阐发。
老子或是最早到印度取经的东亚人
《华夏上古神系》中提到老子是印度留学归来的楚国人,孔子的血缘里有通古斯语族的印记,墨子则兼具了犹太先知和拉比的两重特征。
朱大可重点向记者介绍老子思想的印度痕迹。他说,把老子跟释迦牟尼做一次行为比较,会发现这两位伟大的圣者,遵循了同样的创教模式——都离家出走,都隐逸于树林,都选择某树(李树或菩提树)作为修炼场所,都盘腿反足(“双盘”),都做瑜伽式静坐、调息和内观,都长着一对大耳朵,都从生老病死或老弱病残的生命现状出发进行沉思,最后又都发现了至高无上的真理。
朱大可认为,这种相似性绝非偶然,因为他们都是印度“沙门运动”的成员,负有宗教改革的重要使命。另外,像有和无、道与名的概念,也都源于吠陀经。
他因此推断,老子可能是最早到印度取经的东亚居民。老子借用婆罗门教的修行模式和宗教概念,创立出属于中国本土的独立思想学派。老子的不朽性在于,他不仅善于借用,更善于超越和创造,由此推动一种全新的东亚思想体系的诞生。
西王母原型是印度湿婆
朱大可认为,女娲、盘古、西王母等中国上古大神,也是“外来身份”。比如,对《山海经》的研究表明,西王母的原型是印度湿婆。
《山海经》里面有关于西王母的三段描述,说西王母代表死亡和刑罚。这描述了湿婆的一种神格。湿婆是一位双面神,既代表生命,又代表死亡。《山海经》里描写的是关于毁灭和死亡的这一面。西王母的形象是豹齿虎尾,而湿婆的造型是披着虎皮。西王母蓬发善啸,因为湿婆是舞蹈之神,当她跳舞时,就会蓬散头发,发出尖利的啸叫。西王母头上戴了一个新月形的头饰(戴胜),这正是长在湿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
除此之外,《山海经》里还描写了西王母的穴居风格,这使很多人感到困惑,但放在湿婆身上就很好解释。湿婆在山上修炼了两万年,而修行的地点,就在冈底斯山主峰冈仁波齐山的石洞里,位于今天的西藏阿里地区,山下有一个美丽的大湖,叫玛旁雍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瑶池。
秦帝国的制度原型来自古波斯
秦帝国(前二二一年至前二零七年)的制度原型来自古波斯,在朱大可看来,几乎接近于一个定案。
秦帝国的车同轨、书同文、量同衡、人工水渠、豪华陵墓、驰道和驿传制度、烽火台报警体系、行省(郡县制)、锁子甲等兵器,其原型都源于三百年前波斯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前五五零年至前三三零年)。
依据常识判断,导致这种“大面积雷同”的概率很低,它只能是传播和模仿的结果。
《史记索隐》更是宣称,秦始皇按照居住在甘肃临洮一带的长狄(岑仲勉考据为波斯移民)的形象,铸造了十二座铜人巨像。秦始皇之所以能够获知这些资讯,是因为前三三一年,亚历山大大帝击败波斯,大量祆教徒向东逃迁,分北线和南线两路涌入中国,分别居住在甘陕和楚国南部(今湖南省衡山一带)。正是这些波斯难民中的贵族,向秦帝国传授了本国的政治经验。
华夏民族善于接纳“异乡神”
朱大可说,华夏民族是一个善于接纳异乡神的民族,魏晋以来,它曾经以高度开放的姿态,接纳了佛教、景教(基督教)、祆教、摩尼教和伊斯兰教。
商朝信奉“帝”,周朝信奉“天”,这两个神都源于外部世界。郭沫若早就指出,“帝”字从形义两个方面,都来自苏美尔。朱大可则进一步发现,他们还拥有共同的神名音素标记,也就是说,在形音义三方面,“帝”都缘于西亚。这意味着一个有趣的事实——商朝信奉的大主神,是不折不扣的“异乡神”。
为什么一个强悍的东亚帝国,要信奉几千里以外的神祇?在朱大可看来,华夏文明是原住民东夷族群跟西进的西戎族群冲突、融合的结果。这场漫长的冲突造成大规模死亡,也带来了文明的杂交、融合与生长的动力。
走在解密的路上
朱大可说,反对《华夏上古神系》基本观点的声音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一些网民的无理性攻击,对此,他一笑了之。另一方面来自知识界。主要是支持“西来说”的学者,如刘苏里和任剑涛。
有人挑战书中依据语言学所做的历史分期,如书名中“上古”的概念。朱大可说,“先秦能算上古时期吗?当史学界本身在分期上都一片混乱时,你又怎么能指望我的分期会得到各界公认呢?”
“不过,这种专业的质疑是富有建设性的,它促使我把研究做得更加缜密。学术创新是一种探险运动,必然会露出各种大小瑕疵,需要不断听取意见并加以改进。”朱大可说,自我修正,是他的神话研究开放性的另一种证明。
朱大可表示,《华夏上古神系》的用意,并非要马上解决问题,而是旨在提出问题,所以它变成一个庞大的问题平台。“大多数问题暂时还没有解,比如巴别语和巴别神系的细化、龙的起源以及三星堆的起源等等。《华夏上古神系》走在解密的路上,但远没有抵达终点,需要更多年轻一代的学人加入。”
【延伸阅读】一:学者谱写华夏上古神系 称世界神话均源于非洲?
“春神”句芒与“爱神”丘比特有何渊源?地藏王菩萨与冥王哈迪斯又有什么关联?近日,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中心教授朱大可,推出二十余年学术研究成果《华夏上古神系》,试图寻找世界神话的共同“母体”。
通过跨学科比较研究,特别是语音学、符号学与文献学的相互印证,朱大可认为,人类的上古神话均起源于非洲。这是继美国学者发现全球智人或源于非洲、新西兰学者考证全球语言源于非洲之后,第三个比较具有原创性的学术发现。相关论文已陆续由《文艺争鸣》《学术月刊》和《学术争鸣》等核心期刊发表。
“世界是多中心的,人类的不同文明会相互影响渗透。”朱大可说,但是,多项证据表明,公元前六百年前后,发生了第一次全球性的“人类精神认知觉醒”,在人类走出非洲之前,神话的“原型”,或者说“母体”已然存在,“至今流传而来的各国神话传说,就好比‘原型’基础上的裂变,在不同的地域上变化生长,通过本土性的再创造,出现全新的文明体系。”
例如,朱大可概括出了世界神话“原型”中的“三元神”:水神、地神和日神。其中“水神系”是最古老的神系,可谓创世时代的“元老”。而经过考证后他发现,各国神话体系中,水神名字的词首音素,均是上古发音“N”。
例如多贡神话中的水神诺莫(Nommo)、埃及神话中的努恩(Nun),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奈雅德(Naiad)、希伯来神话中的诺亚(Noah)和中国神话中的水神傩(Naal)等等,朱大可说,“因此,‘N’也就成为了世界神话中水神‘原型’独特的音素符号。”
由此追溯和引申,朱大可认为,中国的先秦神话也有着大量的外部“原型”,先秦神话人物及其故事,可以通过在其他文明体系中的关联性印证,而变得更加饱满与开放。
“例如中国先秦神话中的伏羲,与印度吠陀文明中的神明伐楼那(Vouruna)有着许多共同特征。”朱大可说,比如上古发音拥有同样的词首音素“V”,都主司雷雨冰雹,象征秩序的守护者等等,“而先秦神话中的春神句芒与爱神丘比特、印度神迦摩,上古发音拥有同样的词首音素‘K’,且都掌管着万物繁殖和延长生命等重要权能。”
相比于传统研究方式,朱大可采用了跨学科的多元认证系统。“涉及考古、历史、文献、符号、人类学等多学科体系,逻辑上不是孤证,而是通过多通途交叉论证,使得结论尽可能经得起推敲。”朱大可说。
在此基础上,朱大可描绘出了华夏上古神谱,包括盘古、女娲、伏羲、祝融等八位主神和西王母、嫦娥、后羿、句芒等十二位辅神。并提出“亚洲精神共同体”的概念。
“尽管如今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有着巨大差异,但却有着相似的远古精神文明起源。神话作为人类文明的摇篮,其在各国的产生并非‘固步自封’的结果,而是经历了开放、吸纳和兼容并包的过程。”朱大可说,本项研究的最主要意义,就是寻求打破文化对立的突破口,寻找人类文明的“最大公约数”。 文/ 俞菀
【延伸阅读】二:《华夏上古神系》:中国上古文明的一次探险
读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是一种探险,为这部大作写书评则是一种冒险。这部著作糅合了人类学、考古学、语音学等多学科理论,学术面向广泛,理论构建缜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轻率的评论,都可能对作者及其著作构成误读。
不过可以肯定,这部著作是朱大可集数十年文化生命而缔造的学术硕果,是他迄今为止最重要的学术成果之一。这部“神作”不仅一反他个人书写的路径,从不按牌理出牌的文化研究,进入了“一本正经”的学术研究,而且极大地挑战着读者的知识框架,直抵“毁人三观”的程度。
朱大可认为,中国上古神话(历史)存在着两个原型:一个“巴别神系”,来自于人类的共同祖先非洲智人,但这个“第一原型”因无文字而无从追溯;另一个是同样来源于非洲、但在人类迁徙过程中经过再创造的“第二原型”,包括“西亚神系”与“印伊神系”,即涵盖两河文明、叙利亚文明、南亚文明和地中海文明等的“第二代神话”。这些上神话随着人类的迁徙,分作多条路线往东亚传播、嬗变,构成华夏文明(华夏上古神话)的神秘来源。华夏文明和西方文明的关系,远远比人们现在所知道的更加密切。
在这学术框架下,朱大可做出不少具有颠覆性的考证。例如,他认为老子是印度留学归来的楚国人,孔子的血缘里有通古斯语族的印记,而西王母其实是印度大神湿婆(西瓦)的译音;墨子则兼具了犹太先知和拉比的两重特征,等等。这些结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并不是出于揣测和想象,而是有着坚固的学科理论支撑,更有着前人的大量学术研究成果作为基础。
在这其中,很重要的学科支撑就是新兴的基因考古学理论。根据生物学基因研究的结论,所有现代人类都起源于非洲,其迁徙南线,是沿着南亚至中南半岛,经过越南进入中国南方(荆楚)。就这个角度而言,朱大可的华夏上古神系,乃是基于科学结论的合理建构。他据此重绘了全新的华夏上古神谱。
本书立论的核心,是朱大可的一项重要发现:在所有的上古文明体系中,神名开头的辅音相对坚固,就像钻石,历经数万年而不变,可以作为辨认标记,称为“神名音素标记”,又叫“文化基因”。例如全球水神的名字,几乎都以N开头,而日神都无一例外地以H或S开头,等等。据此,朱大可整理出完整的上古神系--“巴别神系”。朱大可还发现,以非洲为起点,各民族主神的名字,会随着迁徙路线的延伸而变长,音素数量不断递增。他把这称为“主神音素递增效应”,并认为这正是神话起源于非洲的重大证据。
我认为,这部著作在以下三个方面具有突破性意义:
一是突破了当下学术研究的固化路径。在现有学术体系下,学者就像工匠,往往只能做一些拾遗补缺的活儿,满足于在一个庞大的学术流水线上,完成自己的那一道工序,而不敢逾越专业雷池一步,结果把可以很有趣的学术研究,变成了穷经皓首的苦逼活儿。
例如考古学,传统的中国考古走的是“以经证史”路线,现代考古学兴起后,考古学又成了“证经补史”的工具。如今还有一种声音,就是尽量以考古出土材料说话,以避免古籍经史以讹传讹之谬,结果反而自我退缩到一个狭小的空间,忽略大量上古流传下来的珍贵信息,丢失了挖掘历史现场的有力工具。
在《华夏上古神系》中,作者并不满足于充当“学术农民工”,而是从人类文明的发端、迁徙、传播路径,关联到两河文明、印伊文明等几大文明板块,将华夏上古史直接置于世界史框架下进行审视。从而突破华夏文明的本位,采取全角大视野,以去中心化的研究方式,从人类文明的多元性及其互相渗透的角度,独辟蹊径地还原了上古神话的真相。
本书还采取了多学科交叉研究方式。虽说该书重点是文化人类学,但采用的学术工具可谓琳琅满目,不仅涉及考古学和人类学,而且动用生物学、上古语音学以及文化符号学等多种学科理论,惟其如此,才能有效地整理分析和“修复”来自上古的丰富信息。
二是颠覆了华夏上古文明的传统概念。葛兆光先生指出,宋以后,随着中国意识的兴起,以及在华夏本位的话语模式笼罩下,历史研究长期难以摆脱“华夏、四夷、朝贡、敌对”思维模式的影响。《华夏上古神系》却彻底跳出了旧有框框,论证了华夏文明多元起源和华夏文明本身的开放特征,结论不仅具有颠覆性,而且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不妨以二里头遗址为例。它是夏商断代的关键性考古现场,被一些考古学家认为是夏王朝的王城所在地。但这个所谓“王城”的面积究竟多大呢?只有三、四平方公里!这让有的考古学家不禁发出疑问:那个时候真的有国家吗?(见《何以中国》一书)其实,从二里头遗址和其他具有共时性的遗址来看,所谓夏朝,不过是古代诸多方国(酋邦)中的一个,跟商周两朝根本无法形成对等关系。而所谓“夏商周断代工程”,却在蓄意建构这种虚假的历史逻辑,这也是朱大可在书中质疑的重点。
长期以来,在“中华文明独立起源论”的主流观点统治下,中国文化的开放性遭到了蓄意遮蔽。“中国现代考古学之父”李济先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提出疑问:具有两千多个单字且结构复杂的甲骨文,何以突然出现在中国土地上?这个问题,至今没有令人信服的回答。在李济看来,保存书写记载的观念,可能会由两河流域移植到黄河流域,只是由于暂时缺乏证据,而难以形成定论。尽管如此,李济先生还是从出土器物中,找到了“中国在纪元前两千年或更早时期和西方文明接触”的证据,有的他认为还是“无可置疑的范例”(见李济《中国早期文明》)。就此而论,朱大可这部书中一些看似具颠覆性的结论,其实是沿前人的脚步往前推进的结果。他的研究与结论,可以从李济、顾颉刚、苏秉琦、岑仲勉等前辈学人的著述中找到精神源头。
三是跳出了中国学术话语的陈旧体系。众所周知,多数中文学术著述都具有謷牙诘屈、艰涩难读的特点,对外来术语生吞活剥,全无美感。而在这部著作中,朱大可虽然“屈从”于许多学术惯例,他那独特的朱语风格却一以贯之,在学术书写中游刃有余,充满人文主义的激情,虽涉及庞大驳杂的中国上古史范畴,调动诸多学科理论,读来却让人感到津津有味,就像是一部上古史的侦探小说。一些术语经过朱式话语转换,也变得有声有色,充满了学术的活泼张力。读到兴奋处,让人顿生“子在川上曰”的历史沧桑感。
我还想说的是,《神系》不仅打破了多学科的壁垒,而且给学界留下许多具有原创性的研究课题,形成一个开放性的学术共享平台。这必将吸引更多的同好,丢弃传统陋见,从这部著作出发,一起去探寻华夏上古文明的真相。 作者: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