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的革命
孩提时代，远远地看见高高的烟囱，就知道快要进城了。那时，烟囱代表着工业、工厂和工人，某种意义上，烟囱是工业和城镇化的象征。四十年过去了，当烟囱从代表先进工业化的旗帜逐步蜕变为工业革命大潮中的落后生产方式时，自然就成为被革命的对象。 然而在工业领域里，仍然存在着大量和烟囱一样的落后生产装置。有的严重污染周边环境，有的存在安全隐患，有的浪费大量能源资源，它们本应和烟囱一样面临被淘汰的命运，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它们却仍在逍遥度日。 在一些工业经济发展起步较晚的地区，大量规模小、装备差、工艺落后的企业仍然是地方经济的支柱。说先进，的确谈不上，说落后，当地也没有更先进的，这些代表落后生产力的企业，成为一块块烫手的山芋。一些领导虑及地方财政收入，嘴上喊着“落后本身就是一个历史概念，具有相对性”的口号，力图保留这些落后企业。虽基于现实考虑，却非明智。终有一天，这些领导们将会发现最要紧的财政支出是治理这些企业留下的污染，而当初多收的一点税，远远不够解决其遗留的问题。 在更加偏远的地区，有的领导还试图引进这类项目。某地方官员甚至曾向笔者表示，国家现在主张微刺激，地方也不能建大项目，只能上一些小项目，小项目的污染也是微污染，问题不大。窃以为，这是典型的偷换概念，是完全不负责任的渎职行为。 四十年前建燃煤锅炉、修烟囱，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当有燃气锅炉和热电联产各种备选方案的时候，城市居民区里势必不能再建烟囱。现在如果还引进外地已经淘汰的项目，就相当于贪图便宜在二手市场买黑白电视机，虽然暂时付出的成本是较低，可未来等着你的没准就是高昂的“维修费”。外地的落后淘汰项目非但不能引进，本地的落后产能也需及时清理。 有的地方担心关闭企业会影响本地GDP。其实，如果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这些担心就完全没有必要。 所谓GDP，无非就是各类产出的累加。这些产出可以分成两类，一部分是没有产生污染或者污染很少、能耗水平较低的，可称之为绿色GDP；另一部分则是污染较重、能耗较高的，称之为黑色GDP。 如果关闭掉一些产生黑色GDP的企业，即使GDP总量会降低，但是绿色GDP比重会大幅提升，难道不是成就、不是政绩吗？治理大气污染以来，河北等省以壮士断腕的气魄，关停了一批钢铁、水泥、平板玻璃企业。几个治污任务较重的省份，今年的经济发展的确受到一些影响。但是空气质量改善获得的社会收益，定然大过GDP的损失。 而且，关停一些落后企业意味着减少区域市场的产品供给，短期内会形成一定的供需失衡和价格波动。但是长期来看，市场机制一定能够用先进、绿色的产能补齐缺口，新的供给方出现以后，绿色的GDP就会及时回补黑色GDP的缺口。正如那些烟囱，虽然拆毁了，但是供暖并没有停止，而是换成了更可靠、更环保的供暖方式。 当然，政府在加快市场回补方面也应当有所作为。在进行烟囱革命的同时，必定已有改建燃气锅炉或者其他的替代方案。同样地，在淘汰落后产能的同时，也应有替代产业的发展蓝图。毕竟产业升级、结构调整的最终目标还是提升社会福利水平，其中不仅仅包括改善环境和空气质量，还需要发展高端产业，提供就业机会，改善工人生产环境。 作者为产业观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