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一体化_一个进程_多种理论_王学玉

理论研讨

欧洲一体化:一个进程,多种理论

王学玉

内容提要:在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认识和解释问题上,存在着多种相互竞争的理论。作为国际关系理论与欧洲一体化实践相结合的产物,这些理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重点分析了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但没有任何一种理论对欧洲一体化所提供的单个解释与分析框架是充分的和全面的,能够抓住它那特有的复杂性的。本文在考察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基础上,介绍和分析了一体化主流理论的形成、思想以及有关的论争,提出欧洲一体化进程是由多种动力共同作用所形成的合力推动的结果。

关键词 欧洲一体化 一体化理论 欧盟

分类号 D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9789(2001)02-0010-17 在过去的50年中,欧洲一体化进程经历了许多意义深远的变革,对它的理论研究也以非常重要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尽管欧洲公共政策的制定者与理论家们在思考的问题、认定的价值和借用的方法上有着不可避免的偏差,前者也经常对后者不予理会,但在现实的一体化政策与抽象的一体化理论之间总是存在着难以割裂的联系,欧洲一体化的实践及其理论化两个进程自1950年代初以来就一直互相影响和作用着。

的范例,就在于它在近50年的进程中逐渐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欧洲经济社会与政治秩序,并在此框架下改变了传统的力量与角色的结构和性能,较充分地体现了当代世界政治经济的地区主义发展潜力与前景,提出了许多具有选择意义的一体化模式。

几十年来,欧洲一体化在西欧地区逐渐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政治秩序。首先,民族国家在它诞生和完善的地区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欧盟成员国治理国家的能力和条件越来越受到限制。在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双重发展的冲击下,西欧国家在形态和职能上逐渐地呈现出不稳定的趋势,它们的合法性受到了挑战,几百年来所获取的认同与忠诚也开始被逐渐地分散出

在以地区共同体观念为基本价值取向,并超越传统的地区内民族国家合作关系模式的基础上,国家间政策协调一致的范围与深度、制度化和有效权威集中化的力度,是衡量地区一体化发展程度主要标去,国家为什么存在和国家能够做什么的问题已不再清晰。与此同时,欧盟作为新的政体和政治体系则日渐发挥作用与影响,它既拥有一定的自主行动能力,又有通过集体的决策形成公共政策的合法性。一欧洲政治秩序的转变

与一体化的理论化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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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程相平行发展的是在西方理论界就欧洲一体化进程所展开的理论论争。欧洲一体化为什么发生,它是以怎样的方式发生和推进的?为什么会有各种关键性的转折,是什么力量推动了这些转折的实现,它们对一体化的整体进程有什么意义?一体化的进程能够走多远?在对这些问题的探讨与争论中,产生了众多关于欧洲一体化的理论。每一种理论都试图以不同的分析方法来解释欧洲一体化的动力、战略政策和根本目标,希望能够为它的进程与运转提供行动指南。

影响力逐步增强。在这种政治秩序中,传统上属于国家专有的那些权力从1951年就开始逐渐被欧共体/欧盟机构和成员国政府共同分享,国家主权在一些领域被割让给了欧盟组织。伴随着欧洲一体化的发展,欧盟机构与其成员国间此消彼长的权力平衡关系不断地转变着。到了90年代初,欧洲大陆上的政治和经济变化就已/不再发生在一个分裂的和权力均衡的欧洲,而是发生在一个由力量不断增长的单一组织所控制政治空间内。这样,甚至是成员国的对抗与竞争也都转而通过共同的规则和制度来塑造和沟通。0¹

其次,欧洲一体化促进了欧盟成员国在所有重要的领域和事务上逐步实行了共同决策或正承受着共同决策要求的压力。欧元的启动标志着欧洲经济共同体的建设几近完成,经济领域的大多数政策都已是通过欧盟层次来加以确定。诸如就业、工作条件和教育等社会文化领域事务的决策现在是在欧盟及其成员国政府两个层次上制定的;从公共秩序到产权保护方面,欧盟成员国政策的统一性和欧盟层次上的决策作用也不断增加;对外商业谈判奉行的是一种共同的欧盟政策,经济和军事援助的大多数政策已一体化,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正在加强之中。因此,/很大比例(大约为60%)的过去纯粹属于成员国内部的决策,现在已经转到了欧盟层次上来进行0,/据估计,欧洲共同体80%的社会与经济政策将很快在欧盟层次上来决定0º。显然,欧洲一体化就是其包容的范围和体系不断扩大,能够对其发展施加影响的角色不断增多和权力关系日趋复杂的演变过程。各角色和力量之间就一体化内容优先安排的选择和对一体化程度、速度和方向诸方面进行的相互作用,始终左右着欧洲一体化的历史进展,并导致了许多具进程与理论:欧洲一体化理论的产生

欧洲一体化理论的发展以及各种理论

间的争论,大体上可划分为两个时期,即从50年代到80年代初的一体化理论的形成时期和80年代后期以来的理论深化与繁荣时期,这是与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基本走向和阶段性特征密切相联并一致的。总的来看,在欧洲一体化政治理论的形成过程中,除了新职能主义称得上是在专门研究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发展起来的一种理论外,其它的主流理论都是在运用现成的政治学,尤其是国际政治理论来分析这个进程中提出来的,政治学(国际政治)理论与一体化发展实践的结合,是欧洲一体化理论产生的主要特征。

从1945年到1955年,是联邦主义推动一体化进入了西欧国家政治议程的核

Keohane,NeyandHoffman(eds),Afterthe

ColdWar:InternationalInstitutionsandStateStrategyinEurope1989)1991,HarvardUniversityPress1993,P.385.

ºJ.Richardson,Policy-makingintheEU,ErodingEUPolicies,inJ.Richardson(ed),TheEuro-peanUnion:PowerandPolicy,Routledge1996,P.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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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并引导其初期发展以及对其未来模式的设想。以地区为单位的联邦主义构想于二战后初期达到了高潮,那时欧洲的舆论与政治气氛普遍倾向于联邦主义的选择,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那些参与欧洲一体化政治实践的活动家明确表达出来的(这是其它理论所无法比拟的),欧洲统一思想付诸实践和一体化的启动无疑主要受到了这种力量的推动。然而,50年代初战争阴影的渐退、欧洲重建的进展和外部压力的减弱,降低了联邦主义受支持的程度。欧洲国家在欧洲未来发展的观点上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差别,法国、意大利及比荷卢三国希望建立一个超国家的欧洲组织,而英国等更倾向做出政府间的安排¹。这表明,民族主义的弹性和民族国家结构绝不是联邦主义所能简单逾越的。1954年的欧洲防务共同体计划的流产,标志着联邦主义作为主流理论的失败,这缘于它/更多地是一个实现共同目的和需求的战略,而不是一个对推动一体化的力量如何出现的问题进行解释的理论0º。从国际关系的角度看,欧洲地区的联邦主义构建是一种理想主义的理论,而在实践中,理想主义具有只有在重大的历史转折关头才出现短期强盛的规律。一战后、二战后和冷战之后,理想主义都曾经盛行一时,但因过于极端和理想化而难以长时间地指导实践或解释现实,在短暂的辉煌后便是漫长的被冷落。

然而,地区一体化本身就是对强调由民族国家完全主导国际合作的现实主义某种程度的超越,联邦主义的式微绝不意味着它在民族国家的决策者和各种政治力量寻求欧洲问题解决办法时不再重要。温和的联邦主义派的设计推动50年代欧洲一体化范围从煤钢共同体扩大到了欧洲经济共同体,一体化程度逐渐提高。如何解释其间一体化发展的特性和活动,它对未来»欧洲2001年第2期

斯于1958年相继用自由主义的国际关系理论(在美国称作多元主义理论)进行了探讨。正是他们对跨国政治共同体和一体化的研究,复兴并确立了自由主义作为一种重要分析方法在战后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影响和地位。自由主义强调参与国际政治活动的角色的多样性,而非仅仅是国家,认为各种跨国角色的出现既削弱了国家的地位与作用,多伊彻的/安全共同体0和哈斯的/政治共同体0观念都是对传统的国家中心论的挑战。借助这种理论方法来考察欧洲一体化实践,哈斯提出了在一体化理论演变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新职能主义。新职能主义者主张,水平不断提高的相互依存关系将会促进能最终导向政治一体化的合作进程的发展,超国家的机构被认为是解决共同问题最有效的手段。新职能主义理论对60年代前后的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解释确实很准确,无论是在合作领域的外溢方面,还是在超国家机构的建设方面。

但接下来的变化表明,新职能主义对欧洲一体化所绘制的图景过于简单,它在对这个进程前景进行设计时忽视了许多变数。戴高乐总统于1963年第一次否决英国加入EEC的申请和法国于1965年所制造的/空椅子0危机,标志着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出现了重要的转折:有利于欧洲一体化的政治共识消失了,在民族国家与超国家机构间的权力平衡逐渐向前者倾斜。很明显,哈斯没有识别或重视不够的力量开始左右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在这种背景下,斯坦利#霍夫曼于1966年开始使用现

K.Deutsch,PoliticalCommunityandthe

NorthAtlanticArea,PrincetonUniversityPress,1957.

ºK.WilsonandJ.Dussen(eds),TheHistoryoftheIdeaofEurope,Routledge1993,pp.166)167.»H.Hodges(ed),EuropeanIntegration,Pen-P.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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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性在于它能影响民族国家对利益的界定,确保它们在追求自身利益时所面临的不稳定性最小化。到了80年代后期,基欧汉将制度主义发展为/新制度主义0,强调国家的行动在相当程度上依赖于普遍的制度安排。后来,许多学者将这些思想与欧洲一体化的新变化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种影响力日渐增强的一体化理论。

实主义的理论方法,并猛烈地反击了新职能主义,试图对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动力和战略进行新的解释。现实主义认为,国家是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稳定角色,只有在符合国家利益的前提下一体化才有可能。霍夫曼强调,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民族国家更多地表现为/固执的、不易击败0的特征,而不是一个/过时的0角色¹。他批评新职能主义者将/莫内方式0作为有指导意义的一体化逻辑,认为是/多样性的逻辑0在事实上战胜并限制了他们对/外溢0的期望。外交和安全防卫政策等/高级政治0上共同利益的判断和升级要比经济等/低级政治0领域艰难得多,因此即使存超国家的机构,达成一致也是非常困难的。他的结论是,欧洲一体化不会外溢到外交政策和防卫领域,国家关系也不会超越政府间的合作进入到高级政治上的超国家的一体化。对欧洲一体化进行现实主义P政府间主义分析的高涨,反映了60年代中期以后20年间西欧国家普遍倾向于对一体化进程进行政府间选择与安排的现实。这种分析是90年代以来确立为主流派的自由的政府间主义理论的前身。欧洲一体化进程在70年代前后患上了/动脉硬化症0,理论探讨与争鸣也随之陷入了低谷,此间没有任何新的/显赫理论0(grandtheories)出现。这个时期最大的理论亮点来自于制度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形成。虽然制度主义学派并不特别关注欧洲共同体和欧洲一体化,但它为以后对这个进程和对欧盟作为一个政体或治理体系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从世界已进入了相互依存时代的现实出发,基欧汉和奈伊等脱胎于自由主义的制度主义学者开始把国际组织、跨国角色视作参与或影响国际关系的新力量,认为跨国活动使得民族国家内外政策的界限趋于模糊,制度成为跨,主流理论及其论争:新职能

主义与自由的政府间主义

1986年的单一欧洲条约,启动了欧洲一体化发展的新历程,当然也刺激了欧洲一体化理论探讨及论争的复苏与繁荣。新的论争仍沿袭着旧的模式:主要的分歧依然集中在是以国家中心的分析方法还是以非国家中心的分析方法来解释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尤其是它的最新发展与变化这个根本问题上。十几年来,论争的主流是在代表国家中心论的政府间主义和代表超国家中心论的新职能主义之间展开的。新职能主义在经历了现实主义盛行的压力,渡过了哈斯发出的/地区一体化理论已过时、已被废弃0º的极度失望后,随着单一欧洲条约谈判的进展和实施而重新唤发了生命。通过考察超国家的机构和地区利益集团等角色在单一欧洲条约及马约谈判中的作用,新职能主义者认为,这两个欧洲一体化关健的条约主要是这些相互关联的组织机构和有体系的动力在关于扩大欧盟能力的范围和加强制度化框架等问题上达成共

S.Hoffmann,ObstinateorObsolete?The

FateoftheNationStateandtheCaseofWesternEurope,Daedalus,Vol.95,1966.

ºE.Haas,TheobsolescenceofRregionalInte-grationalTheory,ResearchSeries,No.25,1975,Berke-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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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的产物。而现实主义者在对同一个进程指出,与过去20年相比,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动力和发展逻辑并没有出现根本性的转变。莫瑞维克斯克把自由主义理论关于偏好与优先考虑形成的思想同政府间主义对国家间权力交易的关注结合起来,提出了自由的政府间主义理论。当然在这个主流论争的外围,联邦主义、立宪主义(constitu-tionalism)、联合主义(consociationalism)等理论也分别从不同的视角认识欧洲一体化的发展,而且对这两种主流理论的批判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新职能主义和自由的政府间主义的论争主要是围绕着三个对理解欧洲一体化进程至关重要的问题进行的。首先,关于成员国对一体化的认同和权力转让问题。新职能主义者确信,一体化进程能够激励不同国家的政治角色认同并转向新的政治机构,寻求采取共同决策或者是把决策进程委托给这个机构。因此,欧洲一体化实际上就是欧洲国家向新的政治共同体发展的过程。相反,自由的政府间主义理论则坚持,欧盟成员国在一体化进程中最关注的是国家主权问题,欧洲共同体特殊的制度结构只有在它能够加强而非削弱成员国政府控制国内事务的条件下,才能被他们所接受¹。一体化的优先考虑与安排是欧盟成员国确定的,它们根据国家利益的需要来决定对一体化发展的态度,把一定的责任与权力交给欧盟机构并不意味放弃严格的监督。

其次,关于欧洲一体化的动力问题。新职能主义把欧洲一体化对/外溢0压力的反应作为其动力的主要来源。不同领域的合作有着潜在的关联性,任何领域合作的成功都会引起对其它领域进行合作的期望与信心,这使欧洲一体化如同/滚雪球0,其推动力随着进程的展开越来越大。国家间¹

欧洲2001年第2期

更多的利益集团和政治角色,更深层次的谈判议程卷入到一体化进程中来。当认识到合作可带来巨大收益时,各类精英就会对一体化有更多的支持,继而转变以民族国家为中心的信仰体系,对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从而推动政治一体化向更高程度和层面上发展。自由的政府间主义则声称,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及其动力来自于成员国间进行交易的效应。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确定一体化议程和规则的大交易处于权力关系的核心地位,因此/对欧洲一体化进行理论分析的根本任务就是解释这些交易0º。莫瑞维克斯克指出,德国、法国和英国围绕着货币协调、政治和安全合作、欧盟机构改革和内部大市场建设等问题而进行的以各自国家利益为核心的讨价还价,是理解欧盟走向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进程的关健,马约实际上是他们交易和妥协的产物。然而,所达成的交易只是代表了这些国家间利益一致性的/最低程度的共同标准0,这些交易为其后欧洲一体化的发展确定了基本的政策指南和运行框架。第三,关于超国家机构的作用。新职能主义者把超国家机构视作一体化发展的催化剂,认为随着一体化范围的扩大和程度的加深,其运转也愈加有必要和可能在国家和超国家两个层次上同时展开。超国家机构是决定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一个重要因素,是/衡量一体化计划成功的主要标尺0»。在新职能主义者看来,这种超国家

A.Moravcsik,PreferencesandPowerinthe

EuropeanCommunity:AliberalIntergovernmentalismApproach,JournalofCommonMarketStudies,1993,No.4.

º

P.Pierson,ThePathtoEuropeanIntegration,

Comparative,PoliticalStudies,1996,No,2.

»J.Sweeny,TheFirstEuropeanElection:Neo-functionalismandtheEuropeanParliament,Boulder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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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在每次重大转折后国家作为轴心角色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人们所处理的只不过是多边的国际合作而已。其二,它假定成员国能够清晰地独立界定国家利益和政策优先安排,否认欧盟机构作为一种制度在影响或改变成员国决策方面的重要作用,但现实是,/欧洲共同体国家的民族利益已不能独立地存在,它们不是在真空中形成,然后带到布鲁塞尔去的,这些利益是在包括欧洲共同体在内的国际和制度的关联之中确定和重新确定的0º。这两种理论在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理解上各持一端,均可在现实中找到足够的论据,这就决定了它们论争的持久性。

的机构能够代表促使成员国联合起来的共同利益和协调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有利于政治精英们把他们的忠诚转换到欧洲层次上去。新职能主义者很少把欧盟的超国家机构作为国家主权的替代物,而是强调它们与其成员国政府对主权的/均分0。但是,成员国政府会逐步接受有效地确保政治共同体的产生与维持的多数表决的决策体制和法律规则,哈斯也由此得出/已相当稳定的民族国家在欧洲正全面退却0¹的乐观结论。自由的政府间主义者却争辩说,欧盟机构只是具有工具的性质,用以改善国家间交易的有效性。它们一方面可帮助成员国政府减少集体行动中的困难和代价,增强国际谈判和协定的效益;另一方面有助于加强政府在国内政治关系中的自主权,有时把某些事务放到欧盟层次上去讨论和解决可抵制来自于国内的压力。因此莫瑞维克斯克强调指出,并不是超民族的政治精英把成员国捆绑在它们所抵制的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去,欧盟可能在事实上通过允许成员国政府/转向接受欧盟的共同政策0而加强了国家在一体化中的作用。

到目前为止,这两种理论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解释能力及影响大体上处于一个均衡的状态,这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欧洲一体化在矛盾中选择和发展的基本特征。相比较而言,新职能主义是真正的/一体化理论0,它提醒人们关注超国家角色的自主行动和外溢进程对欧洲一体化的推动作用,但它对一体化进程起伏状态的解释是不充分的。按此理论,似乎对不断深化的合作有着无限制的社会需求,而且这些需求也是自动和不可抗拒的,很明显对其论点缺乏条件与环境的限定。自由的政府间主义的最大贡献是它指出了成员国偏好和政府间的权力交易在一体化重要决策中的意义,但它也有两个显著的缺陷。其一,根据,,新制度主义理论:欧盟决策制度的研究

欧洲一体化进程发展到90年代中期,已很明显地分化出了一个次进程:欧盟作为一个政体的政策进程。一体化进程体现在推动一体化出现重大转折的/历史性创造0(history-making)方面,而这个次进程则涉及欧盟官僚政治和一体化的/日常决策0(day-to-daydecisions)方面。如果说前述各种理论主要关注的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动力、方向以及它如何发生的问题,那么对欧盟政策进程的政治解释时所借助的主要工具就是制度主义理论,回答的是欧盟如何运转的以及如何更好地运转的问题。

在对欧洲一体化进程进行管理和日常的决策中,欧盟已发展成为一种新的政体。作为一个典型的/没有政府的治理0形式,

¹

Ernst.Hass,TheUnitingofEurope,P.366,in

note6,StanfordUniversity.

ºW.Sandholtz,ChoosingUnion:Monetarypol-iticsandMaastricht,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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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政治体系有其突出的特征:一是治理的力量来自于社会、政治和行政角色的所有活动;二是体系内国家与非国家的关系是协调而非控制与权力的政治;三是它的主要作用在于规范和管理政治与社会的风险,增进共同利益。这种治理的核心问题是欧盟那独特的、多层次的决策体系与制度。在欧洲一体化的研究中,新制度主义理论的重心就是放在欧盟的治理结构中的复杂决策体系与制度,其宗旨是力图把成员国(政府)拉回到它的现实中来,把欧盟机构和制度放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去。

新制度主义指出,欧盟的制度深深地影响着它的议程确定、政策形成和政策实施的整个进程。第一,欧盟能够形成它自己的议事日程并代表集体的利益进行活动。欧盟机构在单一欧洲条约和马约中所作出的历史性决策确定了成员国在欧洲舞台上比赛的规则,而且还具有权威推行和监督这些规则的实施。皮耶森把欧盟的制度作用解释为一种三个步骤的模式:最初在现有的偏好或优先考虑基础上选择一套制度规则或是作出决策,然后在这些新规则的约束下形成新的偏好或优先考虑,继而确定一套新的规则或采用一项新决策¹。第二,制度的效应是成员国在欧盟政治中形成自己立场和发挥作用的一个关键变数,决定着它们的输赢。新制度主义认为,欧盟的制度以及它在决策进程中的政策与立场倾向,是决定成员国政府能够取得什么样的地位、它们在谈判中所采取政策的重要因素,成员国在确定自己的利益、政策和行为时,已不可能不考虑欧盟的制度意义。一旦一项共同的欧盟政策被通过并制度化,其变化将需要一致同意,这种制度会鼓励此政策的继续,成员国也很难再回到过去的自行其事的状态之中。第三,欧盟的决策是在一个系统的层次上做出,欧洲2001年第2期

对决策进行系统性的分析,是新制度主义研究欧盟治理的重点。新制度主义者把欧盟决策划分为在次体系上的政策成型、体系上的政策确定和超体系上的历史性创造三个层次,认为它们分别包容了一套多层次的非等级的与规则化的机构制度、国家与非国家的角色混合体以及一系列问题-议决(problem-resolving)机制。

在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研究中,新制度主义的介入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政府间主义与新职能主义之间分离的空间,尤其是矫正了它们对欧盟决策分析的片面性缺陷,因此为研究欧洲一体化进程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多层次的复杂进程与理论的溶合

显然,上述理论方法认识欧洲一体化的角度与分析的侧重点明显地不同,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理论对欧洲一体化所提供的单个解释与分析框架是充足的和全面的,能够抓住它那特有的复杂性的。应该看到,在传统的国家间关系和联邦制两个一体化类型的端点之间,存在着许多的中间阶段和选择,在它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有这两个端点类型的因素。从低级的一体化到完全的一体化存在着这样的阶段性逻辑:政府间关系)联盟)邦联)超国家制度)联邦制。就现阶段来讲,欧洲一体化和作为政治体系的欧盟表现出了/低于超国家的,但高于政府间的0或/低于主权国家的,但高于国际组织的0共同体性质与特点,是初期的联邦制、政府间的交易、超国家的结构、国际机制溶合在一起的复合体。这说明,欧洲一体化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

¹

P.Pierson,ThepathtoEuropeanintegration:

ahistoricalinstitutionalistanalysis.ComparativePolit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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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ionofGovernanceintheEuropeanUnion,Rout-ledge1999.

21BrentNelson(ed.),EuropeanUnion:ReadingsontheTheoryandPracticeofEuropeanIntegration,LynneRiennerPublisher1994.

31JeremyRichardson(ed.),TheEuropeanUnion:PowerandPolicy,Routledge1996.

41NeillNugent(ed.),TheEurioeanUnion,DartmouthPublishingCompanyLtd1997.

51MichaelSmith(ed.),EUandChangingEuropeanOr-der,JournalofCommonMarketStudies,SpecialIs-sue,No.1,1996.

61W.CarlsnesandS.Smith(eds.),EuropeanForeignPolicy:TheECandChangingPerspectivesinEu-rope,SAGEPublicationLtd1994.

71CooperationandConflict,EuropeanJournalofInter-nationalRelations,EuropeanPublicPolicy,WestEu-ropeanPolitics,JournalofCommonMarketStudies.

的、多方面变化和调整的进程,是一个/易变的几何体0(variablegeometry)。也就是说,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动力并不是单一的,不能象传统的思维那样认为主要来自于何

种角色,它的发展是由多种动力共同作用所形成的合力推动的结果。

在谈及欧洲一体化的理论论争时,尼尔森指出,/如果不是视作相竞争的模式,而是不同的分析层次,那么超国家主义者和政府间主义者的方法完全可以整合在一起,从而为欧洲一体化的动力提供一个更加全面的图景0¹。这种理论方法的溶合所最需要的,是摆脱过去那种以/盲人摸象0的模式片面地对待欧洲一体化复杂现实的做法º,将其作为一种不能以传统的概念加以界定的政治体系来对待,对它的理论分析需要多重视角的考虑,也就是说,需要有一个/理论的一体化0过程。实际上,莫瑞维克斯克已在这方面做出了努力,他的政府间主义在1991年容纳了制度主义理论»,

1993年又吸收了自由主义的思

想,然而他的国家权力与利益中心论限制了他的这种努力程度。这反映出理论溶合的难度,因为不同的理论有着不同的一体化观,它们把不同的事务与发展方向视作一体化进程中持久地起主导作用的因素。溶合的努力还体现在另一方面。在欧盟作为一个独特的政体出现后,曾有学者提出,国际关系理论在分析欧洲一体化的进程时是有效的,但在研究欧盟这个政治体系时,只能使用比较政治学的方法¼。但目前较为一致的共识是,对欧洲一体化与欧盟/新的治理0全面而深刻的理解,需要同时注重和使用这两种次政治学方法,而且把它们结合起来也是推动欧洲一体化理论进入新的发展阶段的起点。

主要参考文献

11),作者简历:王学玉(1963年) ),

男,法学博士,现为山东大学国际政治系副教授。

通讯地址:250100山东省济南市洪家楼山东大学老校国际政治系。

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收稿日期:2000-08-21责任编辑:沈雁南

¹

Brent.Nelson(ed.),EuropeanUnion:Read-

ingsontheTheoryandPracticeofEuropeanIntegration,LynneRiennerPublisher1994,P.237.

ºD.J.Puchala,OfBlindMen,ElephantandInternationalIntegration,JournalofCommonMarketStudies,Vol.1972,No.3.

»A.Moravcsik,NegotiatingtheSingleEurope-anAct:theNationalInterestsandConventionalState-craftintheEuropeanCommunity,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No.1,1991.

¼Simon.Hix,TheStudyoftheEuropeancom-munity:TheChallengetoComparativePolitics,WestEu-Politics

ABSTRACT

TheApplicationoftheConceptofEmpiricalLegitimacyandItsAnalyticalFrameworkontheEuropeanStudies

ZhangJun

Politicallegitimacyissuchaconceptthatithighlightsthegeneralacceptanceofcertainpoliticalsys-temsbycitizens.Thefoundationsoflegitimacyincludevalues,legality,charismaandeffectiveness,whichcouldbehierarchicallyorganized.Theobjectsoflegitimacyareinstitutions,processesandauthoritiesbeyondthepoliticalsystem.Inthetransitionperiodofthesystem,legitimacywouldchangebythedescendingofthehierarchy.

Empiricallegitimacyreferstotheactualacceptanceofpoliticalsystem.Itdiffersfromthenormativelegitimacyatthestartingpoint,thelatter.sapproachistoevaluatethepoliticalsystemaccordingtothecurrentvalues,whiletheformerdevotestofindoutwhetherthecitizensaccepttheexistingpolit-icalsystemornot.BasedontheanalyticalframeworkofEaston,scholarshavedevelopedamatureframeworktoexamineempiricallegitimacy,whichhasbeenappliedtoEUstudiesandissuccessfulingettingmeaningfulresults.

Keywords:Legitimacy;FoundationsandObjectsoftheLegitimacy;SystemTransformation

EuropeanIntegration:OneProcessandDiverseTheories

WangXueyu

TherearemanycompetingtheoriesonhowtounderstandandexplaintheprocessofEuropeaninte-gration.ThesetheoriescombinedwithEuropeanintegrationpractices,haveinterpretedtheprocessformdifferentanglesandwithdifferentemphases.Noonetheory,however,couldbetheonlycom-plexitywithcomprehensiveexplanation.ByexploringthetransformationofEuropeanorder,thispa-perintroducesandanalyzestheformations,thoughtsanddebatesofthemainstreamtheoriesofEuro-peanintegration.TheauthorarguesthatEuropeanintegrationprocessistheresultofinteractionsofvariouselements,andsuggeststhatitisnecessarytodevelopanintegratedtheoryforthebetterun-derstandingoftheprocess.

Keywords:EuropeanIntegration;TheoriesofEuropeanIntegration;EU